一開始,張青山把主要注意力放在路兩邊,還沒怎麽注意到對面,可是,來到碼頭上,眼前船隻如林,船兒搖蕩,河水晃動着燈光諜影也波紋般的搖動,人進人出,笑聲、罵聲、**聲組成了一副嘈雜的盛世景象。張青山這才注意到,河對面雖然相對比較黑一些,可還是有不少燈火房舍,人影閃動,顯然有不少人。而這一點,在地圖上是無法看出來的。
“老闆,河對面的那片地方,大家都叫它小碼頭,那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簡單點說,如果說張青山他們所在這片大碼頭,多少還算是正當生意人,相對比河對面要富裕得多,算上光明之地的話,那麽,小碼頭那裏就絕對是黑暗之地,是這個社會黑暗一面的完美體現:搬運工、妓女、走私犯等等社會底層人,仗勢欺人,壓榨盤剝等等方式,造就了一副黑暗世界,導緻各種幫派林立,各種勢力錯綜複雜,絕對的黑暗世界。
張青山一聽就來了興趣:“老羅,搬運工們有多少住在那邊?”
“基本上都住在那邊。”羅英傑想都沒想就答道:“而且不止搬運工,幾乎所有窮苦人家都住在那邊。”
“這邊不是挺好挺繁榮的嗎?爲什麽要住在那邊?”
這話讓羅英傑很是懷疑張青山是否是窮苦人家出生,可又不敢問,也不好不回答。
“我仔細的想過,覺得最主要的原因是這邊房子貴,根本就住不起。就拿搬運工來說,他們勞累一天,就隻能混個溫飽,可想要找個房子租住,那就别想吃飯了。而到了對面,屬于三不管,地方又大,大不了随意在哪個沒人的地方搭建個小棚子就能住下,還不用花錢。”說到這兒,羅英傑歎了口氣,道:“說白了,還是老蔣他們盤剝的太厲害,讓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哪怕是拼命辛苦一天,也隻能混個溫飽,連房子都住不起。哎~!”
張青山點點頭,想了想後,道:“你說底層的百姓被盤剝的厲害,除了老蔣外,還有哪些?”
“很多,比如說商會和各種幫派勢力。商會出于自身的最大利益化,自然會拼命壓榨勞動力,而各種幫派就跟在後面充當最直接的打手,而老蔣的軍隊自然是最大的武力鎮壓者。這裏也曾經有有識之士帶頭反抗,可結果,在各方黑惡勢力的聯合打壓下,都沒有形成勢力就被滅了。”
這是很正常的,畢竟,魏家碼頭存在上千年,繁榮之下,必然有着各種黑暗。有壓迫就有反抗,也就必然會有人跳出來帶領大家反抗,那麽,自然也就有了鎮壓……說白了,單單想憑借簡單的反抗就要打破這種壓迫,沒有嚴密的組織,沒有思想上的武裝,沒有經驗豐富的領導集體,更重要的是沒有别處窮苦百姓的幫助,單單靠他們自己,面對各種勢力的聯合鎮壓,他們想要獲得自己追基本的權力,根本不可能。說的直白點,單單是從人數上,他們這裏就算有幾千人,也比不過老蔣放在縣城裏的那個正規團。所以說,毛爺爺提出‘槍杆子裏面出政權’,可謂一針見血,很是通透。
“這裏面人數最多的是哪些?”
“第一個肯定是搬運工,畢竟,這裏來來往往地船隻,想要卸貨,就必須考他們來搬運。第二個就是漁家百姓了。老闆,這裏的漁家百姓基本上都是本地人,而且,不僅指的是眼前你看到的這些漁船,還有那些來往的商船上的人,所以,勢力也很大。不過,漁家百姓是本地人,大家沾親帶故的,相對要團結的多,更是有一些漁家百姓發了财後,爲了自保,也會繼續保持漁家百姓的身份,所以,他們有一定的财力。而且,他們十分兇悍,又有同宗同鄉的人支持,所以一般人根本就不敢招惹,就更别提壓迫了。可是,爲了壓制漁家百姓做大,很多勢力就會不斷使用各種手段分化他們,所以,我才說,漁家百姓現在也隻能說自保有餘,卻很難形成統一,這也就造成了漁家百姓分裂。比如說,咱們現在要去拜望的彭老大,他就是漁家百姓的領導人之一,在本地很有威望,可以說一呼百應,一般人有事都請他出面評判。”
這才正常:搬運工雖然人數比漁家百姓多,可搬運工有很多不是本地的,加上别人爲了繼續享用這塊肥肉,自然要對他們加以分化,所以,搬運工很難有統一的行動,就更别提獲得本地别處百姓的支持。但是,漁家百姓不一樣,他們是本地人,沾親帶故之下,很容易就能獲得同鄉同村親朋好友的支持,一旦鬧大,很容易就形成大事。所以,對于搬運工,可以盡力壓迫,但對于漁家百姓,就必須要相對的給于一定的優待,加以安撫。
再說,從私人角度上說,都是本地的,七拐八繞之下,你能确定,他們之中就沒有當大官或者是雄霸一方的親戚?萬一把人家逼急了,人家當大官的親人出面,到時候,可就難看了。爲了公家的事,自己卻結了私仇,多不劃算。
“這魏家碼頭存在上千年,什麽商會、幫派都有,那麽,作爲本地最大也是最多的搬運工們,他們就沒想過組成工會之類的,以便于更好的維護自己的利益?”
“有!怎麽沒有。隻是,所有勢力都把搬運工視爲一塊肥肉,都隻想在上面吸血,誰也不願意見到搬運工團結,所以,隻要搬運工一出現什麽組織,他們必然會瘋狂打壓,爲此,我就親眼見過兩三次流血事件了。”
張青山想了想,點點頭,卻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光掃了眼羅英傑,但并沒有就此追問下去,而是說:“找個機會,咱們也去小碼頭轉轉,見識見識。”
羅英傑一楞,随即勸道:“團長,不!老闆,那邊确實不是什麽好地方,您犯不着以身犯險,我看……”
“老羅,你錯了。”張青山左右掃了眼,見沒人,便小聲道:“咱們共産黨革命的目的就是解救天下勞苦大衆,讓大家都能有飽飯吃,有暖衣穿。你看,那邊還有那麽多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窮苦人家被黑惡勢力欺壓,咱們難道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
被張青山這大帽子一扣,羅英傑一時間啞口無言,隻能看看張青山身邊的向濤,希望他能幫忙勸說,畢竟,那地方真的很危險,他自己雖然交遊廣闊,不怕别人,可如果沒有重要的事,他自己都不想去——萬一被人誤傷,那可就是自找的了,絕對沒人賠你醫藥費。
哪知,對自己武藝十分自信的向濤,壓根就沒在乎這些,反倒是盯着對面,目光閃爍,滿臉的期待。看到他這幅躍躍欲試的态度,羅英傑就知道,這家夥不但不會開口幫自己勸說張青山,恐怕反而會唆使張青山馬上就過去見識見識。
再看看飛毛腿,這家夥正低着頭,不知道想什麽,也幫不上忙。
好吧,現在就剩下周寶玉了。
哪知,周寶玉機靈,一見羅英傑看過來的眼神,就笑道:“老羅,你别看我,我覺得大哥說得對。你想,咱們共産黨就是爲了天下勞苦大衆而幹革命,也就是說,什麽地方的百姓越窮苦,咱們就越要解救,那麽,對面的搬運工們既然是這兒最受壓迫,最窮苦的,咱們就更應該解救,對不對?”
羅英傑疑惑的看着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隻得微微點頭。
而周寶玉說到這兒,卻看了眼張青山,見張青山隻是出神的看着對面,他便對羅英傑說:“羅營長,我問句不該問的,當初,你發動群衆幹革命時,爲什麽就把這裏這麽多好的發動對象給忘記了?”
羅英傑恍然大悟!
這對哥倆還真是配合默契:張青山翻來覆去的詢問搬運工的事,周寶玉也是從大框架中說事,可最終的結果,就是周寶玉問的那句話“你當初怎麽就忘記這些人了呢?”
好在羅英傑也不傻,知道這話要是由張青山直接問出來,那問題就要嚴重的多,畢竟,張青山現在是團長,身份和級别都擺在那裏,他一旦這麽問,就有組織調查的嫌疑。但是,由他身邊的人開口詢問,那意義就不一樣了,可以是多種意思,但不管怎麽說,都隻能算是大家私下裏交流,就少了那種組織上找你談話的嚴肅性和嚴重性。
“團長,說實話,我還真的考慮過發動搬運工一起來鬧革命。可是,這裏面有内外兩種因素,讓我不得不選擇暫時性放棄。”
“内外兩種因素?說說。”
“其實最主要的因素隻能有一個,簡單點說就一句話‘打鐵還需自身硬’。當時,無論是老蔣還是土豪劣紳,對我們遊擊隊都是高度打壓。他們不斷往這裏調兵遣将來隊伍我們遊擊隊,可我們自身武力薄弱,尤其是這些年革命形勢對我們很不利,爲了保存實力,我連身邊的遊擊隊隊員中大部分人都給遣散回家蟄伏,隻留了幾十個骨幹在身邊,所以……而且,團長,真不是我推卸責任,而是當時省委也要求我就地隐蔽,保存實力,所以,我就一直沒有動這裏。”
聽到這些話,張青山才想起是自己想多了,想法也太美好了,錯怪了羅英傑。
“老羅,是我錯怪你了,你别介意哈。”
“沒事。其實我也知道,看着這兒的窮苦百姓受盡剝削,我心裏也很不好受,好幾次都想帶着大家幹革命,不管結果如何,也比這要死不活的強。隻是省委的同志說‘咱們幹革命不能光靠一時沖動,必須要有紀律’,我才一直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