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号聲一響,張青山習慣性的一把坐起來,眼睛都還沒睜開,就拍了拍頭疼欲裂的腦袋,張嘴叫道:“寶玉,給我拿……”
話還沒說完,張青山猛地睜開眼睛,随即苦笑着拍了拍腦袋,自言自語:“忘記了,忘記了,老子現在是師部參謀,不是在突擊連,享受特殊待遇咯~!不過這就真的不能在這麽喝了,把昨晚的事全都給忘了,希望沒出什麽醜。”
旋即邊穿衣下床邊四下掃了眼,才赫然發現自己就倒在一間毛瓦房裏,看着周圍淩亂的木柴,再看看身下鋪着的薄棉被,在下面居然是茅草,張青山估摸着這裏應該是柴房。而自己之所以在這裏,估計是昨晚喝多了,被人送回來。不過,送自己回來的人中一定有周寶玉,因爲隻有周寶玉知道,自己沒有枕頭就睡不着覺——沒見自己的外衣被人折疊的整整齊齊,就墊在腦袋下。
也不知道是誰給自己準備的,柴房裏連洗臉盆裏都裝着水,雖然是涼的,可看着水,張青山不由得有點感慨:到底是真的離開了突擊連啊!這一時之間還真有些不适應。
也許,隻有腳邊的那隻隻有突擊連專用的大背包,才能表明自己曾經是突擊連的一員……也算是一種念想吧。
趕緊洗漱一番,最後拿着盒子炮往腰間的槍套上一插,正要出門,卻又是一愣,拍着腦袋苦笑了一下,趕緊背起背包等東西出門:娘的,老子現在是參謀,不是突擊連的連長了……突擊連的連長,自然是要提前到集合點去集合隊伍,然後幹一些檢查、訓練之類的例行之事。可是作爲一名參謀,相對來說,真的要休閑很多,最少,不用起這麽早——張青山現在的這麽做,隻是長期以來養成的習慣而已。之所以背背包,是因爲大部隊今天一大早就要開拔往會甯去會師了。
出門一看,原來自己就睡在師部邊的一棟偏房裏——出門拐個彎走個二十來米就到了師部。
不過,見師部裏進進出出,有的還小跑這緊促,一副忙碌樣。
張青山趕緊快步走到門邊,往裏一看,裏面果然忙碌着,不過,并不是忙着部署什麽,而是忙着搬家拆地圖、紅旗之類的東西。讓原本準備放下背包進去幫忙的張青山,立馬整理了一下衣着後,立正,大喊一聲:“報告!”
大家都在低頭忙碌着,雖然偶爾交流幾句,也是小聲再小聲,讓整個師部裏看起來人很多,可聲音卻很小。偏偏張青山這一聲咆哮,震的大家都是一楞,不由自主的扭頭看過來。
張青山也沒想到自己這很正常的一聲報告,居然會引起這麽大的反映。見衆人紛紛看過來,張青山難得的讪讪一笑,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是小張啊!快過來。”
張青山聞聲看過去,原來是師部的王參謀長,這可是老熟人,張青山趕緊屁颠屁颠的跑過去。
“報告參謀長,張青山向您報道。”
王參謀長随意的回了下軍禮,便笑道:“少跟我來這一套。”
說完,把手裏的資料一放,吩咐身邊的人“你們繼續”後,帶着張青山來到兩三米外一個辦公桌前。
兩人坐下。
王參謀長邊掏出包煙,遞給張青山一根煙,邊問道:“怎麽樣,睡的還好?”
“參謀長,我昨天跟突擊連的同志們喝酒,喝的有點大,這一大早醒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呵!呵!确實有點不習慣。一覺醒來,我急忙起身,想的是趕緊去集合訓練,然後才想起,如今,我是咱們師部的一員了。”
“很正常,大家都一樣。”王參謀長劃燃火柴,兩人點煙後,他吸了口煙,笑道:“不怕跟你說,當年我第一次離開‘娘家(老部隊)’的時候,那真是一步三回頭,要不是怕人看見鬧笑話,我都要當場哭了起來……”
張青山鄭重的點點頭,心裏對王參謀長這話很是認可。
突然間,張青山腦子裏一轉,立馬就對王參謀長的手段佩服的五體投地:人家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這一見面就跟自己掏心掏肺,而且還是自曝家醜般的說出來,讓人感到親近——短短幾句話就讓張青山産生了知己之感,這手段還用說嗎?
“不過,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一切行動聽指揮……哪兒最需要,自然是往哪兒去,隻是分工不同而已。小張,這個道理你明白吧?”
先自矮三分,再開導,這樣一來,張青山不僅沒有任何抵觸情緒,反而認爲理所當然,雖然事實也是如此,可這也正顯示出了王參謀長的政工本事。
“參謀長,我明白。”
“那行,咱們說正事。”王參謀長湊近了點,說:“小張,我實話跟你說,你可是我親自點名留在師部的,知道爲什麽嗎?”
見張青山不解的看過來,王參謀長笑道:“我早就聽說你小子是員福将,帶兵打仗很有些出其不意的手段。我就琢磨着,把你小子要過來,也讓大家沾沾你的福氣。所以,你小子今後可得好好出把子力,給咱們十七師長長臉,别讓别的師笑話,知道不?”
“參謀長您放心,我雖然沒什麽本事,但我保證我一定會盡全力完成自己的職責。”
“這就好!”王參謀長一拍大腿,笑着叫好。随即問道:“小張,你會畫軍事地圖嗎?”
“會!我在夜校學習過,又跟别人拜過師。”
“嗯!”王參謀長點點頭,正色的對張青山說:“現在大家忙着裝東西,你剛來,對這些不熟悉。這樣吧,我這裏正好有個事需要人做,就你了。”
“是!請參謀長下令,我保證完成任務。”
“你就把咱們要經過的地方,全都在地圖上标注出來。”
“啊?”
張青山不由得有點驚訝:畫個地圖多簡單,而且是隻要把大部隊經過的地方标注出來,這樣的任務,完全可以找個會畫軍用地圖的人,坐在馬車上,悠閑的給完成了……張青山還是很不适應,因爲他在突擊連,幹的都是開路先鋒的高度危險的任務,可突然到了這裏當起文職工作,這陡然悠閑下來,讓他很不适應,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也很正常。關鍵是,他自我膨脹,認爲在突擊連受到重用,被點名到了師部,那麽,在師部裏就更應該受重用,卻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任務就是畫地圖。
“啊什麽?你當這事很好完成?”
張青山一時間接受不了,确實有點抵觸情緒,可又不好表露出來。無奈,隻得看着王參謀長不說話。
“你以爲我爲什麽會派你單獨來完成?”
說着,不給張青山回答的機會,王參謀長左右掃了眼,見沒人注意這裏,便小聲對張青山說:“在這裏,玩筆杆子的人多的是,人人都會畫軍事地圖,可你知不知道,我要你畫的這幅軍事地圖,是要絕對保密的,連團級幹部都沒權知道,你明白麽?”
張青山狐疑的看着他,心頭卻憤憤地想着:你别以爲我讀書少就可以騙我,雖然你下令,我執行,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我思想上絕不上你這個當。
“看你這翻白眼的樣就知道你心裏肯定不服氣,認爲我诓騙你,覺得你一來我就拿這種事來忽悠你,給你給下馬威,對不對?那我告訴你,我還真就沒騙你,更沒有必要給我親自點名要來的人一個下馬威……我跟你說,不僅是我們師,另外幾個師也是如此,都會特别抽調出一個政治思想覺悟高的同志,單獨來完成這項光榮的任務……”說完,他就小聲的簡單解釋起來。
原來這是中央紅軍的命令,說白了就一個意思:大家從這裏經過,把地圖詳細的标注出來,爲将來擴大根據地做準備,免得到時候,地圖跟實際地形不匹配,那可就糟糕了。
張青山一聽這解釋,立馬就認真起來。
站起來對王參謀長道歉:“參謀長,剛才是我太沖動了,對不起……”
“坐下,坐下說。”
等張青山坐下後,王參謀長笑道:“這也不能怪你,是我先前沒說清楚……好了,既然你知道原因了,那就好好完成任務。”
“是!保證完成任務。”
“這事隻有政委、師長和我知道……記住保密原則。”
“是!”
……
不久,張青山就抱着一大捆資料和紙筆,一臉鄭重,眼珠子亂掃,就好像随時防備别人搶他手裏的東西一樣,提心吊膽的出了師部,回到自己的柴房中。
具體的整理完後,用繩子捆好,随身攜帶着出門——既然王參謀長如此重視此事,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那麽,作爲自己到達師部的第一個任務,自己就必須表現好點,随身攜帶自然是必須的,要不然,一旦洩露,可就是大麻煩了。
可張青山畢竟是一個老兵了,而且是一個聰明的指揮員。
這不,左腳剛跨出柴房門檻,右腳都還沒離地,他就醒悟過來。
一拍大腿,仰天大叫:“媽的,老子被他給忽悠了。這當上的……啧啧,真是好手段。”
不管是不是中央下達的任務,不管這個任務的保密性有多高,這種事都輪不到張青山這麽一個剛調到師部,屁股都還沒坐熱的新人去辦——從信任度上說,師部裏的人,哪個信任度不比他一個新人高?從經驗上說,師部裏多得是萬筆杆子的,畫地圖的經驗哪個不比他張青山高?至于保密性、親近性等等角度上看,怎麽看怎麽覺得,張青山都要派倒數第一,所以,隻有一種可能,張青山确實是被王參謀長給忽悠了。
張青山之所以能上當,主要是因爲他剛來報道,心裏比較緊張,所以,領導和顔悅色的一說這是一項高度保密的任務,他也就沒往别處想。
回過味來的張青山,氣的一把将捆好的資料連同背包一起扔回柴房,大步向廚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