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這話問的算是拍馬屁之餘,比較含蓄的提醒對方:我是來執行任務的,雖說你們有這自信,可咱們在這裏閑聊也不是個事,還是去親眼見證,順帶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地方,這心裏才踏實……關鍵是,張青山也是第一次遇到縣遊擊大隊居然能逼迫縣長談判,不!準确的用詞應該是敲縣長一筆。一時間,張青山心裏除了震驚之外,多多少少也有點不适應——就這麽幹等着,看着下面的同志們把事給解決了,這種不勞而獲的任務,是張青山以前從沒經曆過的,一時間有些不适應。
但可以肯定,基于這種情況,張青山對羅水縣縣遊擊大隊是十分尊敬的。
“張大隊長,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也讓同志們好好休息休息,等下好去下一個縣……再說,你現在急也沒用,這個時候,老趙他們肯定已經跟縣長在談判,就算我們現在趕過去,恐怕他們已經談好了……”
張青山除了對他豎起個大拇指外,還能說什麽?
轉頭就下令:大家生火做飯!
又把具體情況告訴了劉兵等人,引得劉兵等人十分詫異,紛紛湊到胡澤廣身邊打聽請教。
急行軍幾十裏,難得休息,很多經驗豐富的同志吃完飯後,幹脆找了個草窩比較厚的地方,相互擠擠,呼呼大睡。
說實話,要不是見這向導真的确定眼前這個胡澤廣是羅水縣縣遊擊大隊的指導員,而且還有介紹信爲證,張青山都有點懷疑他是敵人派來,專門安撫住大家,好等着包圍……張青山就算再相信他,也不可能傻乎乎地就地等待,最少,他把警戒線拍到了五裏之外了,而且加了雙崗。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到了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哨兵回來報告:發現幾百個百姓趕着羊,有說有笑的向這邊走來。
張青山的第一反應是:該縣縣遊擊大隊的人馬來了。
趕緊讓大家加強戒備後,才把這個消息告訴胡澤廣,胡澤廣立馬高興的笑了起來,并肯定的說這絕對是縣遊擊大隊來了。
随即,張青山讓幾個主要幹部做好萬一應變的準備,自己則帶着向濤,陪胡澤廣他們五人前去迎接——張青山有時候是很好面子的:說什麽也不能在氣勢上輸給你們地方上的同志!你個縣遊擊大隊五個人就敢來迎接我,我就必須隻帶一個警衛員去迎接你們……當然,這種二愣子般的顯擺行爲,是基于張青山确實相信,對方是自己同志,而不是敵人,否則,以張青山的機智,是絕對幹不出這種自投羅網般的愚蠢行爲的。
事實證明,張青山不僅膽量大,眼光也不錯,來的那幾百号人,确實是羅水縣縣遊擊大隊。
哨兵之所以說他們是百姓,主要是因爲他們的穿着上,一看就知道是窮苦百姓。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武器十分落後,有不少人拿的是紅纓槍,有個别的甚至拿着的是長棍。步槍之類的武器,看起來有一百多杆,可是,這一百多把槍彈中,七八成新的隻有十來把,更多的都是舊式槍,其中還有幾十把火槍……對此,張青山很懷疑這其中有多少能真正開火的。
而在後來的交談中張青山才了解到,該縣縣遊擊大隊雖然能逼迫縣長來談判,可這種情況也是這一年來才有的:也就是說,這是中央紅軍到了這兒後,大樹底下好乘涼!他們借助中央紅軍的威勢及其大環境,才開始真正的迅猛發展。以前的日子,也是不好過。
還有一點,羅水縣确實是個貧困縣,大家都窮,就沒幾個富裕的,但是,窮廟富方丈,該縣的貧困差距大的吓人,兩三家富裕的卻極爲富有,尤其是齊家,有‘齊半城’之稱。
而該縣遊擊大隊以前不僅受到反動派的極力打壓,自身過的也很苦,隻能說是苦苦支撐而已。本身沒有經費不說,就是想去弄錢,可大家都窮,他們又到哪去找錢買槍?
在這兩方面的原因下,他們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發展到現在的局面,已經是盡最大努力了。
張青山打聽到這些情況後,心裏也是唏噓不已,從對該縣縣遊擊大隊的強悍表現,到了現在的敬佩:風光背後的血淚付出與堅持,又幾人知?幾人懂?
不過,張青山的目光很快就對準了那十隻羊和幾十隻包袱。
羅水縣縣遊擊大隊的大隊長趙武順着張青山的目光看去,頓時就笑道:“看我這見到主力部隊的同志的高興勁,居然把正事給忘記了,張隊長,對不住,我一高興,忘記向您彙報了。”
“不急!咱們邊走邊說。”
這次,縣遊擊大隊還是沾了紅二方面軍主力部隊得光,因爲羅水縣的縣長聽說紅軍又一支主力部隊就在幾十裏外,吓的半死。
趙武帶着人去敲他竹杠,他也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吞——要是惹的紅二方面軍主力攻打他的縣城,那他可就完蛋了。因爲他知道,憑借他的那點兵力,守城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那麽,到時候他是應該戰死,還是逃跑?反正這兩條路他都不願意走,所以,他也就隻能認了。
不過,這家夥還是有精明的一面,在談判桌上盡力壓價,追蹤,雙方達成了協議,他将在三天内,交出兩千大洋、兩百隻羊等等生活物資。同時,趙武代表紅軍,保證紅軍主力不攻擊縣城,甚至連他的地界都不踏入,當然,借道之類的不算。
而這十隻羊和兩百斤糜子馍馍,是縣長大人贈送的,算是利息。
張青山聽完他的簡述,第一反應是扭頭看看身邊人的反映,見周圍的人各個都小笑顔開,隐隐有些得意,張青山眉頭微微一皺,再看看趙武,想了想,覺得都是自家同志,眼睜睜地看着趙武等人走進陰溝裏,自己不提醒一下,對不起‘同志’這個稱呼。
“澤廣同志、趙武同志,有個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都是自家同志,你隻管說。”
張青山卻左右看了眼,胡澤廣立即就醒悟過來,不動聲色的和趙武一起,把張青山帶到一旁。
張青山這才小聲的說:“老話說,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澤廣同志,趙武同志,你們這麽對待本縣縣長,卻又不一棒子将其打死,日後恐怕會有麻煩……”
兩人停了張青山這話,頓時都沉默起來:張青山這話說的委婉,可意思兩人都聽得懂:就算本縣縣長再軟弱,可他畢竟是個人,是人就會有底線有怒火,你們老是這麽欺負壓迫他,遲早有一天他會反抗,而一旦反抗,必然就是心狠手毒的下死手……
“我知道,組織上肯定會從大局上着想,所以,不許你們現在占領縣城。但是,你們自己也要做好準備,免得有一天,那個狗屁縣長會給你們下套,對你們不利。”
關鍵是,你們長期欺辱縣長,縣長必然會記仇,遲早報複,而你們自己也被培養除了傲氣,自大之下,提防力度也就會相應的減少,到時候,縣長找準時機,趁你們不防之時給你們狠狠地來一下,你們可就完蛋了……所謂驕兵必敗,就是這個道理。
胡澤廣點點頭,道:“謝謝張隊長的提醒,我們哥倆記下來,将來一定做好防備,不給組織上添亂。”
響鼓不用重錘敲!
再說張青山是外人,不好對他們指手畫腳,隻得點到爲止。
聽見胡澤廣這話,張青山也隻能點頭,心裏卻有種不好的預感……事實上,此刻的張青山見胡澤廣眉頭緊皺,顯然是聽進去這話了,而趙武卻大咧咧地滿不在乎的點頭,顯然沒聽進去這話。他都有種慫恿他倆現在就去把那個破縣城給攻占的沖動——一勞永逸的解決後患!但一想到組織上的大局,又硬生生地隐忍了下來。
随後,兩支友軍會合,開始殺羊會餐。
也就是在會餐的時候,趙武對老搭檔胡澤廣說:“老胡,這個張青山有點名不符實。”
“怎麽說?”
“剛才小彭(向導)跟我說,這個張青山在主力部隊上闖出好大的名聲,絕對的能征善戰,更有福将之稱。這次,更是多位首長親自點了他的将,讓他帶兵來執行此次任務,可是你看看他先前給我倆說的是什麽?一方面要咱們小心、忍讓,另一方面又要咱們發展,這不是前怕狼後怕虎,兩頭受氣麽?”
“老趙,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更何況是經過組織和各位首長親點的,絕對不會出現虛名之說。再說,他提醒的很對,别的不說,就說咱們次次去敲縣長的竹杠,時間一長,次數一多,必然麻痹大意,萬一縣長真的趁機給咱們下套,咱們還真有可能傷到,所以,還是小心點好,要不然,萬一上當,咱們可就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敢!”趙武怒眼圓睜的沉聲道:“就他那膽子,我借他倆膽,他也不敢跟我較勁。”
“萬一他真的跟你較勁,事後立即跑到反動派的後方躲起來,你能拿他怎麽辦?”
“額……”
趙武雖然語塞,可是,看他那不服氣的憤怒樣,可見,他對于胡澤廣的再次提醒,并沒有放在心上。
而事實證明了張青山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