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一點很肯定:他不恐懼,因爲他知道自己不會死。
走了這麽久,離同志們應該不遠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自己隻好冒險開槍,用槍聲吸引同志們來救援自己,對于這點,他還是很肯定的。
等到太陽都升起來了,周圍還是沒有絲毫聲音,他不得不開始做選擇題:到底是現在就掏槍求救,還是再等等?
想了想,他覺得還是開槍的好,畢竟,現在太陽升起來了,山頂上的那些混蛋們也肯定發現了不對勁,而隻要用望遠鏡往水草地這便找找就能發現同志們,所以,就算槍聲驚動了敵人們,也沒什麽關系了。再說,他現在覺得右手很酸,左手卻有點麻木了——這是長時間用力抓着東西導緻的。要是還不求救,恐怕就算同志們聽到槍聲來救自己,自己也硬堅持不住而沉入泥潭裏,那死的就無比委屈了。
左手用力抓着水草堆,試探着松開右手,見身體沒有下沉,他多少松了口氣,徹底松開了右手。
抓了抓,活動了一下右手,覺得能用得上力後,向着腰間摸去。
掏出盒子炮,看了看,還好,估摸着能開槍。
就在他打開保險,把槍口對準天空,正要扣動扳機的時候,隐約間,他好像聽到了有人說話聲。
努力擡起頭向那邊看了下,可惜,野草茂盛,視線受阻,這讓他很是惱火,卻又不得不壓制内心的怒火,豎起耳朵仔細聽,卻什麽也沒聽見。
他苦笑着搖搖頭:看來是自己在這裏呆久了,都出現了幻聽。
無奈,隻得繼續。
可是,當他再次要扣動扳機的時候,又好像聽見了有人說話聲。
這次,他沒有放下槍,而是就這舉着,聚精會神的去聽,很快,他就激動起來:不錯!絕對錯不了,确實是有人說話的聲音……随着對方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對方好像在說什麽山上有人影閃動,隻是不清楚那些人到底是當地百姓還是敵人。
“救命!救命啊……”
向濤等人都是年輕氣盛,在水草地上行軍了一個多月,對于水草地的恐懼之心早就降到了最低。這次任務重,時間緊迫,所以,他們都是在水草地上快速前進,自然不是關玉闵這種第一次踏上水草地就敢連夜快步走路的菜鳥能比拟的。
向濤正在跟人讨論:要是那片山頂上出現的幾個人影是本地居民,那就太好了,大家能跟他們多少買點吃的,改善一下夥食——一想到肉,所有人都直吞口水。可要是那幾個人是敵人,那也沒什麽,最少大家現在能提前準備一下,就算是死,也不會被敵人打伏擊……不管怎麽說,都是一件好事。
突然聽到有人在叫救命,别說向濤,就是他身邊的戰士們也全都小小地吃驚了一下:這種地方,居然還能有人叫救命?最關鍵的是,大家順着聲音來源的方向一眼看過去,什麽也沒發現。
“過去看看!”回過神來的向濤一揮手就帶着人跑過去,不過,他雖然膽大,但也心細,還不忘補了句:“大家都小心點,可别讓人傷着了。”
一看到關玉闵,向濤就大叫一聲“這是泥潭,大家都小心點,别亂過去。”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一腳一腳地試探着慢慢走過去,在離關玉闵還有三四米的地方才停下。
這才有心情去看對方。
要不說第一印象很重要!
首先映入眼球的就是對方帽子上那顆青天白日,這就讓向濤第一感覺就認定對方是國民黨反動派,最少也是個讓人看不起的逃兵——十有八九是犯了什麽大事,被人緊追不舍的情況下,不得不冒險進入水草地,想從水草地繞到别處脫身。
然後,再看看對方一身泥,他就樂了。
邊把手裏的槍對着關玉闵搖晃着比劃,邊笑嘻嘻地打趣道:“喲呵!你這反動派的膽子倒是不小,犯了事,被自己人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居然就一頭鑽進水草地。現在碰到了老子,又敢膽上生毛的把槍對準老子,不錯!不錯!确實有幾分膽量……”
笑嘻嘻地說到這兒,向濤回頭看了眼已經走到身邊,正樂呵呵地看戲的同志們,又回過頭來對關玉闵說:“不過,你這家夥就是個蠢貨……你别這麽看我,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就讓老子來給你這反動派好好分析分析你是怎麽個愚蠢法……你看,你就這麽一把槍,而我們有十三把槍……不對!應該說,我們就算沒有槍,全讓你幹掉了,可問題是,你覺得你自己能上來麽?要是能上來,你他娘的早就上來了,哈!哈……喂!你不會是被吓傻了吧?老子這麽說你,你居然還一臉笑容的聽着……”
反正也是休息,閑着無事,碰到個樂子,自然不能放過,所以,向濤和戰士們笑的是如此的肆無忌憚。
關玉闵從見到向濤他們的第一眼起,确實是一直在笑,就算向濤打趣他,他也樂呵呵地傻笑着,因爲他心裏真的是太激動,太興奮了。
去年中央紅軍勝利走出水草地的時候,他無緣得見。
半年多以前,他就知道了紅二軍團要過來,雖然他接到的任務是繼續潛伏,可他覺得,自己還是要做好接應的準備,所以,他早早地就開始準備。
這大半年來,他想過無數種情況,甚至包括見到紅二軍團的同志們的時候,自己該怎麽做,怎麽說?這種牽腸挂肚之事,自然讓他時時刻刻都在惦記着,越是惦記,就越是想見到紅二軍團的同志,也越發的想看看,這些經過萬裏長征的錘煉所造就出來的戰士,是怎樣的一群人?更想知道,他們是如何沖破敵人的圍追堵截,戰勝了大自然的作惡多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了長征的勝利……
現在猛不丁的真見到了,先前那麽多想法,包括擔憂與焦慮等負面想法,都一股腦的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激動與興奮……
一想到這些,他就忍不住發自内心的笑,要不是現在自己處于泥潭中,怕大笑而産生意外,他早就大笑了……唯一遺憾的就是現在這種見面方式,實在是太讓他尴尬了。
直到笑的自己都覺得有點尴尬,笑的對方面面相視,他才收起笑容,很幹脆的把槍往向濤身邊一扔,然後才解釋道:“這位同志,我要跟你說明兩點:第一,我不是國民黨反動派,雖然我現在穿着國民黨反動派地方保安團的衣服,但這并不能認定我就是國民黨反動派……”
也許是過于激動,他說話都有點啰嗦,不過,他見向濤撇了下嘴,滿眼的鄙夷,就很直接的報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我叫關玉闵,是***首長領導下的一名戰士,因爲我有特殊任務在身,所以,我才會穿着這身國民黨反動派的衣服,同時,也正因爲任務在身,所以,我不便對你們說出我以前所在的部隊的番号……至于我爲什麽要笑,也不是因爲我傻,而是我好久沒見到自己同志,尤其是主力部隊上的同志,所以,我感到親切和開心,就是忍不住想笑。”
向濤等人全都愣住了:這家夥居然說自己是革命戰士,是一個打入敵人内部的自己同志,對于這種突然出現的情況,大家都覺得有點天方夜譚之感。
關鍵是——誰會相信?
最少,向濤就因爲第一印象的關系,現在是一點都不相信,反倒是越發看不起對方,覺得對方絕對是因爲怕自己等人不救他而胡編亂造,要不然,你報出自己以前所在部隊的番号,别拿什麽特殊任務的保密性質來糊弄老子。
所以,向濤一臉冷笑的看着他,繼續搖晃着手裏的盒子炮,淡淡地問道:“編造完了?”
“嗯……這位同志,什麽叫編造完了?我說的都是實話。”
“編!你繼續編,老子要是能上你這種小當,那才叫見鬼了。不過……”說到這兒,向濤想到了什麽,眼珠子一轉,用槍口指着對面無須山,笑問道:“你知道那片山上的情況嗎?”
“知道!知道!我就是爲這個來的。”
“那你先仔細說來讓我聽聽。”
“我說,就算要我說,也不能讓我總躺在泥潭上說吧?”
說着,見向濤笑着不接話,他趕緊補充道:“我連槍都給你們了,你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再說了,我就一個人,躺在這兒整整一夜,兩隻手早就酸了,你們這麽多人,難道還害怕我一個?你們還是不是英勇的革命戰士?”
向濤會武術,對于自己的武力自然很是自信,聽到他這小瞧人的話,自然是受到了一點小小地刺激。還真就答應了他,親手用繩子把他拉了上來。
不過,拉上來之後,還沒等關玉闵道謝,向濤立馬就翻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