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劉兵長征的經曆比張青山的經曆要簡單得多,最少,一開始很很多紅軍戰士一樣,沒什麽可多講的,關鍵是在于他跟主力部隊分開後的事。
事實上,劉兵還是有很多可取之處的:他完全可以跟主力部隊待在一起,可爲了阻擊敵騎兵,他主動請纓,帶着全連殿後,他則帶着一排的戰士埋伏在中間,然後,邊打邊撤,結果,敵人果然中計,一路追擊他們……直到徹底跟别的連隊失去了聯系,最終,因爲他們走進了水草地,敵人也主動撤退了,他們就隻能咬着牙,硬着頭皮往水草地裏面走去。
對于他的說法,張青山自然深信不疑:不說 可以找别的同志去調查,最關鍵的是:他們跟當初中央紅軍過草地的情況不同,他們比中央紅軍無論在物資儲備還是精神,又或者是心理上,都當初準備的要充足得多。如此一來,凡是幾十人湊在一起掉隊的,基本上都是在戰鬥中跟主力部隊失散的,最少,張青山還沒碰到過一次幾十人在一起是因爲掉隊二湊在一起的。
然而,張青山關心的不是這個,他最關心的是那兩個同志的自殺——事實上,他也比較關心先前爲什麽不讓受傷的同志出面的事,但因爲看出劉兵已經很愧疚了,張青山爲了大局,自然不好再追着這個問題不放。
“老劉,先前我們在追趕你們的時候,碰到兩個自殺的同志。是你們隊伍裏的嗎?”
“嗯!”劉兵眉頭一皺,鼻腔裏發出一聲重重地鼻音。顯然,這個問題不僅影響着他,也一直讓他牽挂。
一聽這話,張青山真想給他一拳,可他還是克制住了,因爲他覺得:劉兵既然敢承認,這裏面就一定有理由,自己還是忍忍的好,不能過于沖動。雖然如此克制,可張青山還是難以掩飾内心的惱怒,斜視着狠狠地瞪着劉兵。
劉兵完全沒有注意到張青山的眼神,他微微低頭,看着地,深深地抽了一口煙,憋的很久之後,才猛地吐出煙霧,臉上的神色也不那麽凝重,仿佛這一口煙就是那個一直讓他愧疚的問題一樣,被他吐出來了,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這個時候,他才猛地察覺到張青山的目光。他扭頭看了眼,與張青山的目光一對視,他居然苦笑着搖搖頭,道:“老張,你信不信,當時我都用軍令不許他倆掉隊,可他倆拿着槍頂在自己腦袋上非要如此,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張青山眉頭微微一皺,一秒多點後,仿佛想通了一般,點點頭,長歎一聲後,語氣也有些無奈的說:“我信。”
劉兵沒想到張青山居然會信,赫然扭頭看向他,目光中充滿了不可置信。随即,點點頭,看着地上,微微說了句“謝謝!”,又低着頭猛吸起煙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不過,兩人卻感覺到彼此間似乎建立了一種信任。
因爲兩人都明白,張青山最後問的這個問題,在一般人眼裏,哪怕是對方如何解釋,恐怕都不胡相信,最少不會全信,但對于他們這樣經曆過長征的人來說,這樣的事絕對很正常,很常見:長征以來,多少優秀兒女,爲了不拖累别的同志而犧牲小我,完成打我的犧牲精神。也隻有明白那種爲了信念而甘願舍棄一切,包括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的人,才會明白,生命對于他們來說,遠遠不如信念上的勝利來的重要,爲此,他們才會爲了不成爲别人的拖累,爲了能讓别的同志勝利的完成大家的革命理想和信念,他們才會自我結束生命,這種高貴的品格,是世間任何東西都取代不了的……從另一方面來說,正是這種‘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犧牲精神,才會讓革命不畏任何艱難險阻,一路向前,直到勝利。
他倆這種沉默,不知道進行了多久,直到周寶玉跑來,隔着七八米遠,大叫:“大哥,劉連長,吃飯了。”
這才驚醒了兩人。
張青山抓起煙盒跟打火機,起身的時候,想到了什麽,看了眼劉兵,微微說道:“劉江同志,今後,不要再有區别對待戰士們了,這不僅會寒了受傷的戰士們的心,也會寒了所有人的心。”
劉兵低着頭,掃了眼張青山,點點頭,道:“嗯!我記住了,謝謝。”
知錯就改,還是好同志!張青山就是這麽認爲的。
見劉兵這麽驕傲的一個人能主動承認錯誤,認識到錯誤,這誠懇的态度夠了,所以,他也很高興。拍着劉兵的肩膀,笑道:“書上都說‘人,誰能保證自己不犯錯誤’,知錯能改就是好同志。好了,别這麽嚴肅,讓戰士們看到了不好。走,我看看你們到底都吃了幾種野菜……”
劉兵心裏其實很感激張青山的,因爲他知道,别的不說,隻要張青山抓住傷員問題不放,他這個連長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都當不成了,甚至很可能會在長征結束後受到組織上的嚴厲處罰——當時,偷吃自己帶的糧食都要被關禁閉,受處罰;敢偷吃别人的糧食,十有八九會被槍斃的,可見,上級在長征路上,規定的有多嚴厲,更何況他這種區别對待,後果絕不會有多好。說的難聽點,他這是在嚴打的時候犯事,能有啥好下場?
可張青山不僅沒這麽做,反而很給他機會的把他叫道一邊,私下單獨交談,語氣也不是那種嚴肅冰冷,就跟平時交流一樣,這讓他打心眼裏感激……也許他不知道,正是這樣的感激之情,爲他在接下來的領導的主動權方面,潛意識的做出了讓步,也算是爲了大局而做出了貢獻。要知道,一般來說,驕傲的人是很不願意當同級别之人的手下的,當領導還差不多,要是他死不退讓,那絕對會影響大局的。
“喲~!你們的野菜種類真多,比我們多得多,還是你們有本事……”張青山用勺子在鍋裏攪拌了一下,看見四五種野菜,頓時打趣道:“你們都吃過這些了嗎?有沒有毒?”
旁邊的一位戰士笑着答道:“報告張連長,這些野菜都沒毒,可以吃。有的還很甜了。”
張青山含笑點點,拿起勺子,聞了聞,正要說話,那位戰士又補充道:“這些野菜一開始我們也不認識,還是劉連長親自帶頭去試菜,才确定下來可以吃的。”
張青山回頭看了眼身邊的劉兵,對他笑着點點頭,心裏琢磨着:看來,這劉兵除了驕傲點,愛面子點,做事還是很實誠的。最少,他敢帶頭去試菜,這一點,難能可貴,要知道,這個時候,他可是這些人的領導,卻肯帶頭以身犯險……長征路上,因爲沒有食物,可好多野菜又不認識,沒辦法,隻好組織決死隊去專門吃那些不認識的野菜,爲此,有不少同志因爲試菜後中毒,卻又因缺醫少藥而就此犧牲了。
擡頭對正走過來的向濤叫道:“向濤,去,給我拿個大碗過來,老子今天要好好地開個葷,多試試這些沒吃過的野菜。”
然後又對周圍拿着碗等待的同志笑道:“好了,都排好隊,來,我給你們當一回打飯的廚子。”
等張青山給自己盛了一大碗帶湯的野菜後,跟劉兵、向濤、周寶玉還有七八個同志蹲在一起,圍成圈,一起吃後,張青山總算是知道,光吃野菜是個什麽滋味了。
什麽甜的苦的,這麽多野菜一鍋燴了,還煮了這麽久,什麽味道都沒有了,吃到嘴裏,跟吃草差不了多少,也就是多了點油而已。可以想象,要是沒有這點油,那滋味恐怕還要難吃好幾倍。也能想象得出,這些光靠吃野菜過了這麽幾天的戰士們,過的是什麽日子。
張青山吃了第一口就想吐,眉頭都忍不住皺了一下,可想到自己是領導,必須以身作則,否則,讓同志們怎麽看自己,所以,他隻好強行吞下去,甚至連嚼都不敢嚼,唯恐一嚼就反胃,把嘴裏的野菜都吐出來了……他們三個從進入水草地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吃光是野菜的第一餐,張青山都如此,作爲吃貨的周寶玉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
吞下第一口,張青山就忍不住瞄了眼蹲在左邊的周寶玉,果不其然,這小子光喝湯,根本就不動野菜。
不得已,張青山隻好用左手倒拐子輕輕碰了下他,見他斜眼看過來,張青山立馬瞪了他一眼,周寶玉嘴角一撇,勉強吃了一根野菜,在嘴裏嚼着。随後,見張青山還瞪着,他都快哭出來了,卻隻得閉着眼睛,狠狠地灌了一口帶湯的野菜,使勁嚼着。
“你個笨蛋,你老嚼着做什麽?”無奈,張青山隻好偷偷地傳授技藝給他:“你嚼幾下就是了,趕緊吞下肚子……還有,你小子要吐也得給我到沒人的地方吐去,敢在這裏吐,我立馬揍你。”
周寶玉苦的五官都要湊成一對了。
倒是周寶玉左邊的向濤,對此沒有任何不适,三下五除二就幹掉一碗,看了張青山一眼後,嘿嘿一笑,起身去舀第二碗。讓張青山對他大爲欽佩,卻也能想象得出,這家夥先前過的日子,恐怕連野菜都吃不飽了。
不行,這樣的日子吃幾頓沒事,但長期吃的話,人遲早得出大問題,必須得想個法子,時不時的解決一下大家的夥食,給大家補補身體。那麽,什麽東西是目前能找到的,又能補身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