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離對方百米左右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左右了。
遠遠看去,就見到一群人,大約三十來人,大部分都坐着,少數幾個站着,正向這邊看來——不用猜都知道,這肯定是在等張青山他們。
一見到張青山他們的出現,衆人紛紛站了起來……雖然聽不清他們說什麽,但在望遠鏡的鏡頭裏,張青山看到的是一張張激動的笑臉。不過,也正是通過望遠鏡,張青山看見他們各個面黃肌瘦,蓬頭垢面,說的難聽點,跟叫花子差不多了。而這,是張青山第一次見到這麽多人如此,頓時,心裏有種說不錯的心酸感:仿佛是看到了一個縮影,不僅僅是爲他們這三四十人,更多的是爲了整個紅軍目前的現狀。
大約在相距百米左右的時候,對方也開始向張青山他們走來,張青山敏銳的注意到一個場面:對方衆人雖然都走過來,但都是以彭鵬身邊的那位年輕人爲主,都很自覺的沒有超過他。這擺明了就是告訴别人,這一支人馬,是以這位年輕人爲主,而且,他們很可能原本就是一個營,甚至是一個連的,而不是如李雪峰他們那樣,是七拼八湊而來。因爲隻有長期的默契和管理,才會讓上下級的關系,在不知不覺間深入人心,才會有這樣的自覺。
這就更讓張青山感到震驚了:都開始出現整個連或者是整個排的走散的事情了嗎?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嚴重了。因爲在沒有明确的敵人的時候,出現這樣的情況,那就隻能是因爲部隊缺糧到了極緻,而不得不将隊伍打散,以便于大面積的尋找野菜充饑……想想那樣的場面,張青山的心,沉重的直往下墜。
也許,正因爲對方這種以那年輕人爲中心的場面,才導緻了大家的克制,而沒有出現昨晚那樣的會師場面。
握手、擁抱、歡笑……雖然這樣的場面讓人感到溫馨,可經曆過昨晚的那一次熱鬧無比的小會師,現在再感受一下眼前的這個小會師。别人怎麽想的,張青山不知道,但他老是感覺到缺少點什麽,老是覺得有些美中不足。可讓他說個具體,他又無法說出來。
也不知道爲何,看到這個年輕人,張青山就隐隐覺得此人有些高傲:如果說彭鵬第一次跟張青山見面時,露出的那種上級俯視下級的那種态度,是彭鵬有意裝出來的,那麽,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然面帶微笑,卻讓人感覺到他骨子裏的那種驕傲。這反而引起了張青山的好奇:紅軍裏也有不少驕傲的人,可問題是,這種人的驕傲,多半是建立在有本事的基礎上,所以,他們的驕傲,确實值得人敬佩,但眼前這個年輕人也就二十二三歲,到底有啥本事,讓他如此驕傲?
“這是劉兵連長……”彭鵬首先向張青山介紹對方,可看到彭鵬那笑的格外開心的面色中,難以掩飾的流露出幾分看好戲的成色,張青山心裏隐隐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這是張青山連長……”
這是很正常的介紹,沒有任何挑剔可言,可因爲彭鵬那異樣的笑容,張青山就隐隐覺得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
“你也是連長?”
對方在彭鵬介紹時,笑容越發深切,卻讓人隐隐感受到他的驕傲,可是,當聽說張青山也是連長時,他的笑容頓時一僵,明顯是吃驚了一下……雖然掩飾的很快,幾乎是一閃而過,但面對張青山緊盯着的目光,又怎麽可能掩飾得過去?
當然,張青山不知道,劉兵之所以驕傲,在普通戰士眼中,他确實有驕傲的資本:二十三歲的他,以前是燕京大學在讀生,半道投筆從戎參加了革命,此人确實吃得了苦,打仗不怕死,思想上也很上進,而且跟戰士們同甘共苦、以身作則,很得戰士們的擁戴和上級的重視,短短兩年就成長偉連長。如果按一般的履曆來看,絕對是前途光明之輩。所以,劉兵對自己目前所取得的成績,有些滿意。時間一長,難免就養成了一些驕傲的性子。
可是,驕傲的人是見不得别人比他更驕傲的,或者說遇到更閃耀的主。
張青山覺得劉兵年輕,卻沒想過,自己也才二十二、三歲,跟對方年紀差不多,也同樣是連長了。隻是見多識廣,不知不覺間會下意識的把自己提高到不是年輕人的地步,卻沒想過,在别人眼裏,他的升遷速度絕對可以用坐火箭來形容了……當然,劉兵現在還隻是小小地驚訝了一下,是因爲他不知道,張青山所帶領的那個連,是特種部隊性質,一旦把張青山放出去,最少也的是個營長待遇。所以,從這方面說,劉兵要是知道了的話,對于張青山來說,真的有點小巫見大巫的感覺。
偏偏張青山也是個愛顯擺的主,也見不得對方驕傲,尤其是見到對方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後,他的這種顯擺感越發強烈了。所以,他是打算謙虛的表示一下自己是個什麽連長,隻是,他忘記了彭鵬的存在。
彭鵬之所以有那樣的笑容,顯然也是打算利用張青山的身份來打擊一下這家夥的驕傲個性——誰叫這家夥一見面,就給他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劉連長,你不覺得張青山連長的名字有些耳熟嗎?”見張青山和對方握手,他瞅準時機,在一旁樂呵呵地眯眼笑着介紹,一邊斜視着劉兵的反映。
劉兵心裏恰好正在嘀咕“我咋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加上他好臉面,自然不會輕易流露出内心的想法,更不會開口詢問,但他心裏知道,能入自己耳,并覺得名字熟悉者,必然不會是默默無聞之輩。
聽到彭鵬的提醒,他下意識的點頭,道:“确實很耳熟……不知張連長是哪個兄弟團的?”
到此,張青山算是看出來了,彭鵬大概是和這個驕傲的家夥見面的時候,鬧了點不愉快,卻又不好直接反擊。此時,正要借助自己的名聲來打擊一下對方。這對于他來說也是好事,畢竟,自己親自說和旁人說,是兩碼事,得罪人的事還是少幹的好。
所以,張青山隻是微微一笑,微微張口,打算拖延一下,給彭鵬機會。
果不其然,彭鵬并沒有讓張青山失望,或者說,他正在這口子上等着劉兵了。一把就将話語搶了過去:“張青山同志可是十七師突擊連的連長……突擊連就是咱們紅二方面軍長征先鋒連,張連長可謂是尖刀上的尖刃,立功無數……單手擒敵、智取敵營、飛渡大江等等,這一路上不知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革命英雄故事,我……”
這吹噓的有點過頭,或者說是打擊劉兵打擊的有點過分。
一開始張青山還微笑着裝謙虛,可聽着聽着,不僅發現彭鵬吹噓個沒完,也敏銳的發現劉兵的笑容有點尴尬,他就知道:不能再讓彭鵬這麽吹噓下去了,否則,就真要鬧矛盾了。趕緊開口制止:“老彭,你就别再吹捧我了,要不然,我遲早要被你吹捧上天。”
又趕緊掏出煙,給他倆分發一根後,又親自給他倆點燃,嘴上說着:“劉兵同志……算了,咱們都是連長,年紀相仿,我看,我叫你老劉,你叫我老張,可好?”
劉兵已經被打擊的都有些變色了,見張青山這麽随和,自然明白張青山剛才的開口和敬煙都是給自己台階下,他當然不會拒絕,立馬含笑點頭。
“老劉,你可千萬别把這家夥的話當真,要不然,就上他當了。我當初第一次跟着家夥見面,就差點被他吓唬住了……他一向就是這個性子,見到誰都愛吹牛。就好像他不吹幾句,渾身發癢一樣……”
兩人交談了幾句,等劉兵語氣恢複過來後,又親自領着他去拜見李雪山營長……當然,所謂的恢複過來,指的緊緊是劉兵的面色,絕對不是他那股驕傲勁——有張青山這個異類似的家夥在,同級之中,誰有資格在他面前驕傲?
趁着劉兵和李雪山營長交談之機,張青山偷偷地詢問彭鵬,這才得知,果然跟自己猜測的一樣,彭鵬跟劉兵第一次見面,就被劉兵骨子裏透露出來的那種驕傲弄的惱怒無比,卻不好發作,這才接着張青山的名頭壓一壓劉兵。
對此,張青山除了勸解彭鵬注意團結,不要影響大局之類的話以外,還能如何?
等劉兵和李雪山談完後,彭鵬就不樂意陪着了,張青山隻好親自陪着劉兵,卻看看劉兵和他的兵。
一路短暫交談,張青山發現這劉兵确實有些本事:他帶着一排二十五人,打仗和爬雪山過草地,一路而來,居然隻損失了五人,其餘的十四位都是他沿途收留下的掉隊的同志。這在所有連隊中都是很正常的行爲,不算什麽,而真正讓張青山對他高看一眼的是:這家夥明知自己沒有補給得情況下,也毫不猶豫的收留掉隊的同志,并且做到一視同仁,而且還隻犧牲了九人(加上他帶着的一排中的那五人)這就是本事,尤其是對于他這個驕傲的個性來說,絕對的難能可貴。
而最讓張青山驚愕的是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幕,讓他對于劉兵的本事又有了更多的認識和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