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如此問，可聰慧的秦芳又如何聽不懂這話的真谛，自然明白張青山真正要了解誰的情況。
可正因爲剛才張青山不幫自己，所以，心裏有些委屈的秦芳自然要小小地報複一下。
看了眼張青山，随即，就開始哇啦哇啦說起總部醫院的護士們平日裏的艱辛等等情況。可說着說着，不知道她想起了誰，陡然沉默了下來，等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張青山知道，說完高興的，接下來就得是不高興，甚至是悲傷的事情了。
看到秦芳這樣，哪怕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的他，心頭還是忍不住一顫，沉聲問道：“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你隻管說。”
秦芳微微點了下頭，輕聲說了句：“姐夫，張蓮姐犧牲了。”
“什麽？”
張青山在總部醫院裏最熟悉的就三個人：向雪琴、張蓮、秦芳。
張蓮是護士長，跟向雪琴是閨蜜，兩人關系極好。而秦芳年紀小，進入總部醫院當護士後，就一直受到她倆的照顧，成天跟在她倆後面混吃混喝外加學本事——可以說，秦芳性格潑辣和堅強，都是跟着這兩位大姐姐學的。張青山追求向雪琴，她身邊的這兩位閨蜜，自然得讨好不是——不求幫忙，隻求關鍵時刻别歪嘴！
還有一點，自己的老搭檔胡英澤跟張蓮的關系有些奇怪，兩人明顯認識，并且互有好感，隻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讓兩人處于那種若隐若離的狀态——爲此，張青山曾經專門灌醉過胡英澤，可還是沒能套出答案。作爲搭檔，自然得關心關心胡英澤的私人問題。
大家想不熟悉都難。
陡然聽到這個噩耗，如同一記炸雷，震的張青山目瞪口呆：緊繃着身體，雙手握拳，咬牙切齒的死死地盯着秦芳。
秦芳被張青山這種憤怒狀态下所爆發出來的殺氣吓的心驚膽戰，臉都白了，哪敢說下去。别說她，連周平都詫異的看着張青山：看着這個雖然具有傳奇色彩，又名聲在外，可平日裏卻都是一臉笑容，待人和氣的戰友，這陡然間爆發出來的殺氣，讓他這個老兵都感到了一絲絲的恐懼。
說的難聽點，要不是聽張青山說過他的未婚妻叫向雪琴的話，周平都會認定，這個叫張蓮的定然是張青山的未婚妻。現在想想，僅僅是一個好朋友犧牲了，就能讓他爆發出如此殺氣，那麽，要是他的未婚妻出事了的話，那還不得驚天？
也隻有周寶玉神色不便，因爲長期跟在張青山身邊的他，早已見慣不怪，都有些麻木之感了。
沉默了半天的張青山，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怒火，收起殺氣，見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他也沒多想，隻是沉聲對秦芳說：“張蓮姐是怎麽犧牲的？”
“張蓮姐的身體一直都不怎麽好，長征以來，她又過度勞累，在過雪山前就累的病倒過……”
這點，張青山認同。腦子裏自然想起，在長征途中，第一次大範圍狩獵的身後，張蓮就已經因爲過度勞累和營養跟不上而病倒過。
“爬雪山的時候，她因爲沒日沒夜的照顧傷病員而得了風寒。大家都勸她多休息，可她當面點頭，轉身卻又繼續照顧傷病員，有的時候，甚至幾天幾夜也隻睡幾個小時。到達甘孜城的時候，她累得眼睛都凹進去了，身體幾乎就是個骨架子，直接就病倒了。當時，首長們還特批了一些藥給她，她還死活不要，一個勁地說自己隻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後來，還是我和雪琴姐按着她，強行喂她吃的……嗚！嗚……”
說着說着，秦芳終于忍不住内心的悲傷，撲倒在地，嗚嗚地痛哭起來。
張青山皺着眉頭看了看秦芳，剛想開口，卻被周平輕輕拉了下手。看向周平，卻見周平微微搖頭，張青山立馬就明白了周平的意思，再次看向秦芳的眼神變得有些哀傷：張蓮的死，對秦芳肯定有着很大的刺激，但這個小姑娘卻一直憋在心裏，從不把這種悲傷流露出來，反而強打起精神，給衆人留下的是她的歡樂活潑的一面。現在好不容易釋放出來，就應該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否則，真要在心裏憋久了，肯定會憋出毛病來的。
人人默默地看着秦芳，默默地感受着她的悲傷，默默地流露出自己的傷感：不僅僅是聽到張蓮的故事，而是因爲這一路走來，像張蓮這種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在紅軍隊伍中數不勝數，大家多多少少都見過聽過，或者是這樣做過。現在，秦芳的話勾起了大家心裏埋藏已久的‘故事’，腦海裏浮現出了各自戰友的犧牲精神，誰能不傷感，不懷念？而正是這種我爲人人的精神的存在于釋放，才會鑄就了紅軍的團結與頑強……
秦芳痛哭了一會兒後，坐起來，擦了擦怎麽也止不住的眼淚，幹脆放棄，任憑眼淚流淌，滴落。在哽咽中，她接着說：“在我們總部醫院的護士帶着傷員分配到各師的前一夜，我清楚的記得，那時候，張蓮姐就已經很虛弱了。可是，她還是強打起精神，不斷的給我們說到各師後要注意的事項，病人該怎麽照顧，該如何做才能盡量不給各師增添負擔……那一夜，她說了很多，就好像遇見自己挺不過了一樣，不停的說，不停的囑咐……說到深夜，我實在支撐不住就睡着了。第二天天沒亮的時候，我突然聽見雪琴姐大叫着張蓮姐，我被驚醒，跑過去一看，張蓮姐她……她……她就這麽去了。哇~！哇……”
看到秦芳撲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衆人誰都沒說話，卻各個眼含熱淚，仿佛天地間就隻剩下秦芳的哭聲一般。但這種哭聲，卻趟過了衆人的心靈，洗禮着衆人的心靈。因爲，像張蓮這樣的好同志，紅軍同樣數不勝數……說的直白點，正因爲這種事太多，多的衆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了，覺得任何安慰的話都不足以勸慰這種哭泣，加上又不好打攪釋放情緒的秦芳，所以，大家隻能看着，等待着。
張青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等着，從秦芳的哭聲中揣摩着她到底是否釋放完畢。因爲逝者已矣，他心裏更想知道最關心的那人的情況。
可張青山沒想到，周寶玉比他還最快。
等秦芳痛哭了一小會兒後，感覺到秦芳的哭聲小了些，周寶玉問道：“這事，我們指導員知道了嗎？”
“我到了十七師後，還特意去突擊連看過，本來想把這事告訴胡大哥的，可我看到胡大哥身體瘦弱，黑眼圈極重，顯然是操勞過度，說話時都流露出幾分焦慮，我就沒感告訴他真相，隻能騙他說張蓮姐很好，被分到别的師去了。”
張青山能想象得到胡英澤狀态：他被分配到突擊連後，老是擔憂對不起組織上的信任與重托，因而，十分操勞，時間一長就養成了習慣。在長征前他就習慣于沒日沒夜的工作，自己就親眼見到，别人都睡了，他卻提着馬燈，一個營房一個營房的去檢查，一個崗哨一個崗哨的去查看，深恐出一點問題。長征後，他的操勞就更多了，記得自己跟胡英澤分開時見的最後一面，他就已經很瘦了。而失去了自己這個搭檔的分擔，他獨自挑起了整個突擊連的重擔，可以想象，他必定更加小心謹慎，也必定更加操勞。
“對了，姐夫，我到突擊連時，聽說，有人認爲你已經犧牲了，可胡大哥和好幾位排長都說……”說到這兒，秦芳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偷瞄張青山。
“說什麽了？”
“他們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胡大哥更是說‘像你這樣的混蛋，要是能死在他前面，那才是見鬼了’還有好多人說你怪話……後來，上面要給突擊連任命新連長，胡大哥他們堅持拒絕，都說你沒死，一定要等長征過後再說……現在看來，他們才是最了解你的。”說到這兒，秦芳眼睛又有些紅了，弱弱地說：“我甚至看到，胡大哥私下裏一個人的時候，邊罵你不夠意思邊流淚，被我看見，還騙我說是抽煙時被煙熏了眼睛……姐夫，你在突擊連的威信，真的很大。”
聽了這話，張青山感動的眼睛紅了，同時，他下意識的微微昂起頭，發自内心的表達着驕傲。
張嘴想要罵幾句，卻一個字都發不出，最終，隻得長歎一聲。
旁人對張青山有這樣的威信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畢竟，張青山可是有傳奇色彩的人物，盛名之下，要連這點被屬下擁戴的本事都沒有，那才叫怪事。
“姐夫，你怎麽就不問問我雪琴姐的情況？”
張青山一楞，被問的有點尴尬：我好歹是個連長，當着衆人的面，怎麽好意思問這個。再說，我這不是一直在等你自己說出來嗎？
還沒等張青山開口，周寶玉卻急道：“對啊！小芳姐，你怎麽不說我嫂子的情況？快說說，我嫂子怎麽樣了？一定還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