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剛剛還激動的熱淚盈眶的張青山,一聽這話,第一反應是愕然擡頭看向另外幾人,滿臉尴尬:好在說了個“姐夫”的稱呼,否則,去掉這個名字的話,那可就太容易引起非議了。
見大家目不轉睛的注視過來,張青山隻得想方設法把這隐隐帶有歧義的話給編圓了。
露出慈愛的微笑,輕拍着正抱住自己哭的稀裏嘩啦的秦芳的後背,溫柔的勸慰道:“好了,好了,聽話,不要哭了。”
“不!”秦芳撒嬌似的蠕動了下身體,還小女兒家的微微跺了下腳,道:“我這些天可憋屈死了,你得讓我多哭一會兒。”說完,頭也不擡,立馬抱緊張青山,張嘴“哇~!”第一聲,又哭了起來。
對于秦芳這種說哭就能放聲大哭的本領,張青山隻能投降。有些尴尬的擡頭對另外四人看去——雖然自己對秦芳沒有一點那方面的意思,完全當妹妹看待,但男女授受不親,大庭廣衆之下被姑娘這麽抱住,還喊出這話,讓張青山感到極不适應,臉紅點很正常。當然,要換成是向雪琴這麽抱自己,那絕對是另一番感悟。
他這一眼,仿佛激活了程序一般。
四人同時收回目光,同時笑着跑向對方,隔着老遠就伸出雙手,嘴裏大叫着“終于見到自己同志了。”、“太不易了”之類的話。就連周寶玉都在張青山的目光警告下,撇了下嘴,很上道的收起雙臂,伸出雙手去跟跑過來的同志握手,寒暄。
卻看的張青山面色有些發紅——你們這四個混蛋,演戲也演的像一點行不行?
“好了,不哭了,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姐夫這不是來了嘛,不哭了。”
“不!我還要哭。”說完,繼續哭,隻是不怎麽哭出聲了,但還在抽噎着。
“你看,他們都在看你笑話了。”
秦芳聽到這話,稍稍扭頭看了眼,見沒人注意這邊,她放心了些,死活不松開。張青山又不好強行掰開她的手,隻能繼續勸解道:“聽話,你要再哭,可就成了小花貓,不漂亮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姑娘。此話一出,秦芳果然松開了手,邊擦淚邊擡頭看向張青山。正要說話,卻聽見張青山身後有東西打了個響鼻,好奇的一看,立馬大喜的指着那幾匹馬,大叫:“姐夫,你們有馬?”
“是啊!怎麽了?”張青山正琢磨着,隻要你不抱着我哭,這幾匹馬上的東西全都送你我也沒意見。然而,秦芳下面的一句話,卻讓張青山一腦袋的黑線。
“姐夫,能殺一匹馬來吃吃嗎?”
說完,大概是覺得這要求有點強人所難,畢竟,戰士對于馬的喜愛是有目共睹的,地位堪比戰友。尤其是在這茫茫水草地裏,馬是最好的馱運工具,不到萬不得已,誰肯殺它?所以,秦芳說完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
稍稍等了一下,沒見回應,秦芳有些疑惑的偷偷瞄一眼張青山,見張青山一臉肅穆的正看過來,顯然很不高興,秦芳有些心虛的趕緊解釋:“我們幾天前就開始分配供給了,我前天掉隊的時候,有的連隊已經開始斷糧了。”
說到這兒,有意停頓了一下,再偷瞄張青山一眼,見其面色稍稍松動了點,卻微微皺眉,看過來的目光有些空洞,顯然是在想事,她趕緊繼續說:“這幾天,我天天吃野菜和水,走幾步,都能聽見肚子裏的水聲,早就餓的要死了。所以……所以……我想吃肉都要想瘋了……姐夫!姐夫?你聽沒聽我說話?”
“啊!哦!聽着,聽着,你繼續。”
“我說完了呀!”
見秦芳面色有些不悅,張青山隻能打起精神,回應道:“你想吃肉是吧?”
“嗯!”
“那也不用殺馬。我這兒帶了好多幹牛肉。等我們找個地方做晚飯的時候,我給你多加些牛肉,讓你美滋滋地吃個飽。好吧?”
話音一落,張青山清晰無比的看見,秦芳滿眼放光,嘴角居然挂着一絲唾液,雖然她擦的快,還有些不好意思的瞥了眼張青山,卻讓張青山從中感受到了她這段時間确實受苦了,要不,也不會饞成這樣。要知道,她們可是總部醫院的醫護人員,是受到特殊照顧的,居然對肉和吃飽有如此強烈到無法掩飾饞意的地步,可以想象,整支部隊的情況有多糟糕。
還沒等張青山細問,爲了掩飾自己剛才丢臉的擦嘴角的行爲,秦芳趕緊指着右邊叫道:“那邊不遠處有個土坡。剛才要不是等你們,我們早就到那土坡上宿營了。姐夫,我們快過去做晚飯吧,我都要餓死了。”
說完,她快速跑回先前的地方,撿起丢下的東西。
“同志們,趁着天還沒徹底的黑,大家抓緊時間,到小芳同志發現的那個土坡上生火做飯,好讓這三位同志好好吃一頓。”
這話的威力是巨大的,同志們的反映是積極的。
“把藥箱給我。”牽着馬來到秦芳身邊,從她肩上拿過那個大藥箱,卻感覺到有些輕,提了提,好奇的問道:“這麽輕,裏面裝着什麽?”
“是我們沿途采集的野菜。”秦芳的性子跟向雪琴有些像,大咧咧地回答:“不過比較少,因爲前面的主力部隊把沿途的野菜都采的差不多了。”
張青山點點頭,沒有直接打開,因爲他覺得,就算秦芳不在意,自己也有必要照顧一下另外兩位同志:自己三人有肉吃,有馬駝運,而對方跟自己相比,連叫花子都不如,如果自己還不知趣的當着他倆的面打開這藥箱,豈不是有看不起人,有意羞辱對方本事差的意思?
同時,這也讓張青山感受到了這三人先前的遭遇有多糟糕:連野菜都吃不飽,還有什麽比這更糟糕的嗎?
走了幾步,見秦芳身上那十幾個水壺,準确的說,其中一半都被割掉上半截,制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小東西,張青山笑問道:“小芳,你背這麽多水壺做什麽?”
秦芳還真是把張青山當自己人,最少是拿他當姐夫對待,也不隐瞞:“我們幾個沒有煮東西的鍋子,隻好把其中一半水壺的上半部分割掉,下半部分當鍋子用。不僅用來燒水喝,還可以拿來煮野菜,很方便的。”
說完,她轉身看着張青山,問道:“對了,姐夫,你們有鍋子嗎?”
“有,就在馬背上馱着。”
說完,就見秦芳踮起腳尖往後看,似乎在尋找鍋子。卻看得張青山有些傷感:連一口鍋子都有如此強烈的祈求之意,他們這是受了多少苦啊?
張青山就是看不得自家人受苦,加上跟秦芳确實熟悉,就算是對向雪琴要有個交代,也必須把這位小姑奶奶伺候好了。所以,張青山覺得,自己有必要先給這位小姑奶奶一些填肚子的東西。
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物。
快步上前,湊到秦芳身邊,小聲道:“小芳,我跟你說個事,你可别說是我說的。”
“嗯!姐夫,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出賣你。”
“寶玉身後的那匹馬上有吃的,而且……”話沒說完,就見秦芳擡腿就要行動,張青山趕緊拉住她,小聲道:“你别急,聽我說完。”
“姐夫,你說。”
話雖如此,可她卻一直看着七八米外的周寶玉,準确的說,是如掃描儀一般,對準周寶玉身後的那匹馬的馬背上,掃來掃去。
“你過去後,看見兩個這麽大的牛皮口袋,那裏面,全都是奶糖。其中一塊是……唉~!”同樣是話沒說完,秦芳一個箭步就沖向了周寶玉,看的張青山隻能歎了口氣,嘀咕道:“你就不能等我說完嗎?寶玉把這兩個牛皮口袋看的跟命根子一樣貴重,你這麽直接沖過去,不打起來才怪了。”
随即,張青山邊慢慢往前走邊時不時的回頭瞄瞄,等待着想象中的打鬥場面出現,同時琢磨着他倆一旦打起來,自己該如何才能做到公平公正的解決此奶糖的分配……
然而,讓張青山大跌眼鏡的是,這兩個小家夥居然沒有打起來,而是從頭到尾的上演了一出:吃貨間智奪馬匹的好戲。
有的人天生就是一物降一物!
如果讓周寶玉選一個他在整個紅軍隊伍,數萬人馬中,最痛恨也是最不服氣的人的話,絕對非秦芳莫屬。
作爲吃貨中的一員,秦芳面對大人時,往往都是死乞白賴的混吃混喝,又或者是撒嬌賣萌的直接讨要,這一招往往很見笑。而面對年紀比她小一歲的周寶玉時,那就絕對是另一番态度了:先是吹牛說自己是老兵,對周寶玉這個新兵有絕對的管轄權。如果周寶玉不聽從命令,乖乖地主動地交出零食美味,她就立馬翻臉,沖動之下都敢跟周寶玉當衆摔跤,結果往往都是周寶玉在‘好男不跟女鬥’思想包袱的壓迫下,咬牙切齒的認輸;如果在這過程中,周寶玉要是不小心弄疼她了,那後果就惡劣了。發起怒來的秦芳如同一隻暴露之下的母老虎,對周寶玉絕對是有抓又咬又罵,百分之百的讓周寶玉不顧一切的落荒而逃。
所以,在這種長期想怎麽欺負就怎麽欺負的潛移默化下,秦芳面對周寶玉時,往往都有着氣勢上高出周寶玉一籌的巨大優勢。
周寶玉也自然明白眼前這個堪比惡魔的吃貨的優劣。
經過最初相逢的激動,再來個尴尬的避讓後,對于這個‘死敵’,周寶玉有着本能的戒備。尤其是看到秦芳笑眯眯地直接沖他跑過來——以前,秦芳在要欺負周寶玉時,爲了接近周寶玉,她都是這副笑眯眯地态度走過來。至于達到接近目的後所發生的一切,那就不用多想了。
周寶玉立馬就把戒備之心提到了最高境界,全身瞬間緊繃,并露出一副:你敢欺負我,我就跟你拼了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