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偏偏就是這點連傷都算不上的擦破皮,卻爲張青山引來了大麻煩,甚至差點挂了。
離開甘孜後,隊伍一路士氣高昂的高歌猛進,可漸漸地,因爲肚皮問題,速度就慢下來了,而且,爲了輪流挖到野菜,張青山的突擊連成了騎兵連,主要負責隊伍内側的警戒工作……在大家的想象或者影視劇中,紅軍過草地時主要對抗的是惡劣的大自然條件和肚皮,對于敵人的滋擾好像沒什麽印象,甚至在前面兩條的遮蔽下,被滋擾的事就顯得有些黯淡無光。事實上大錯特錯!反動軍閥、流寇、土匪等等這些反動勢力,對于紅二方面軍的滋擾是數之不盡,大大小小的各種勢力,基本上是打一槍就跑,可也有大股勢力偷襲,比如說,紅二方面軍某部(據說,當時賀龍元帥就在那兒)就被敵人的大股騎兵偷襲過,雖然打退了對方,卻付出了一定的傷亡(暫且不表),由此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況之惡劣。
根據中央紅軍的寶貴經驗和時間表,從甘孜海到達阿壩,雖然全是幹草地,但需要二十多天。其中十三天是在青海南部高原缺氧、氣候多變、沒有糧食的情況下進行的。紅二方面軍和四方面軍在甘孜得到的補給本身就少——個人估計平均下來每個人也就十斤糧食左右,人員又多,因而,雖然有中央紅軍的提醒,大家又進行了合理的分配,一開始就采用野菜搭配炒面,可斷糧情況還是無法避免的發生了,這時,大家隻要能填飽肚子,真是什麽都吃:菲菲菜、野群菜、樹皮、牛皮等等,對于苦難中的紅軍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食物了。有的人甚至連續七八天吃不到一點炒面之類的種植食物,已經不算什麽稀奇的事了。
可對于張青山來說,他的遭遇确實從第五天就開始了。
對于把突擊連開路先鋒的任務給取消了,别說張青山,就是突擊連的每一個戰士都十分惱怒。可張青山、胡英澤等幾人卻還不得不以大局爲重,忍着怒火,轉而去安撫同志們的情緒,并認真執行組織上交給大家的任務。
說實話,雖然有各種反動勢力不斷的滋擾,突擊連的警戒日子過得很輕松的,主要是因爲外面有騎兵去對付反動派,那可是一道封鎖線,能沖破這道封鎖線到達突擊連這裏的就十分罕見了,所以,大家把主要的任務還是放在挖野菜上。
“轟隆!”
一個炸雷響起,正用手指伸進竹筒,把沾在竹筒邊上的一張野菜葉子夾出來放進嘴裏的張青山下意識的擡起頭,眉頭皺起的對身邊正在喝野菜湯的胡英澤說:“老胡,這鬼天氣,今晚又不好過了。”
“唉~!就當是洗個澡了。”胡英澤苦笑了一下,随口應了聲後,轉而對張青山伸出右手:“老張,給來一根?”
張青山放下竹筒,從口袋裏掏出煙盒,結果,就一根煙了。想了想,幹脆把這根煙從中掐斷,一人一半。
“你真沒有了?”
張青山正色的點點頭,點燃,吸着:事實上,他的煙一直是小鬼頭幫他藏着,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不過,就算有,估計也不多了。但根據眼下這情況,看來日子還長,接下來必定更爲艱苦,得省着點——他内衣口袋裏就有大半包老司城香煙,但這是賀龍軍長送他的,對他來說意義重大,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是絕不會抽它的。
抽完煙,張青山摸着脹鼓鼓地肚皮,說了句去方便一下,就走遠了。
來到一個小山坡後面,見左右無人,張青山卷起左褲腳,卻見小腿外側有一條長約兩厘米,寬約半厘米,不深,卻已經化膿的傷口——這就是那頭該死的野狼留下的,當時那群戰敗的野狼逃跑,從正騎在馬背上的張青山腳邊路過,不知怎麽地,那頭野狼居然順口就向張青山的左小腿咬來。好在當時張青山出于好奇,正緊盯着它們,堪堪躲過了這一口,卻被擦破一小塊皮……
手手指甲抓破點皮,把濃擠出來,從懷裏掏出臨别時阿桑送的那一小罐草藥膏,挑出來一點,塗抹在上面。還真别說,這草藥膏真是好藥:剛才還覺得傷口處有點火辣辣地燒,還微微帶了疼痛感,可這草藥膏一抹上去,真是立竿見影,立馬就絕一股涼意從傷口處四散開來,舒服極了……說實話,這傷口很小,别說張青山,就是别人也不會太在意。隻是一來這幾天大家長途行軍,有些勞累;二來吃不好,睡不好,風吹雨淋的,營養又跟不上,因而,就算是靈丹妙藥也沒什麽大作用。第二天這個時候再檢查傷口,又差不多跟昨天的傷勢一樣,反倒是這反反複複地發作之下,讓藥力越來越沒有什麽效果了。
既然維持成這樣,那就繼續維持着吧,反正張青山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把這個傷勢跟别人說的——不僅僅是因爲如此一來顯得有點小題大做,沒男人樣。更重要的是,現在,很多同志的一些傷勢也在複發,或者是反反複複,可忙壞了醫護人員,而且藥品也在急劇減少當中。所以,張青山覺得,自己是黨員,又是連長,就應該做出艱苦奮鬥的榜樣來,怎麽能跟戰士們去争那珍貴的藥品了?算了,挨一挨就過去了,等等再說吧。
上完藥,張青山跟沒事人一樣,吹着口哨而回,還順路采集了幾把野菜。
這老鬼天氣真是怪,明明是黃昏時候就開始打雷,卻老半天不見一丁點雨,可到了天麻麻黑時,雷聲不見了,閃電也沒出現,就稀裏嘩啦的下起了瓢盆大雨。
跟前幾天一樣,張青山哪會想到淋雨對自己那小傷口是緻命的,事實上他也沒時間去考慮個人的事。而是趕緊和老胡等幾個連裏的領導一樣,一個一個地去檢查大家避雨的情況。比如說,你要是沒地方避雨,就把你拉到一個有幾個人共同舉手支撐着的幾張不大的蓑衣組成的臨時簡陋棚子下去擠擠。還有就是周寶玉想到的辦法:大家到馬兒的腹下去躲雨。雖然這些避雨的方式效果都不大,但總比直接淋雨強得多,最少還能眯一會兒……到了最後,反而是張青山等幾個突擊連的領導沒地方躲雨了,好在經過這麽幾天,時不時被雨水襲擾,大家也都有避雨的經驗,就是大家背靠背的擠在一起,算是抱團取暖——他們的蓑衣和雨傘之類的早就強行遞給戰士們了。如此,雖然都知道沒什麽作用,但好歹能在心理上感受到熱度不是?
到了後半夜,雨停了。
“老張,你真是厲害,雨中你都能睡得着。”胡英澤碰了碰張青山,見其迷迷糊糊地白了自己一眼,心想着張青山已經有一天兩夜沒合眼,這是過度勞累才會在雨中睡着了。算了,就讓他先眯一會兒,等弄好了再來叫他。
因而,也沒繼續打攪張青山,帶着幾個人趕緊組織大家生活烤幹衣服,免得病倒了。
等生好篝火,走回來,見張青山連鼻鼾聲都大起,笑了笑,邊拉張青山邊叫着:“好了,老張,到火邊去睡,暖和點,免得着涼了……”
以爲張青山是累着了,所以,對其滿眼血絲,萎靡不振的樣子,胡英澤也沒多想。反倒是給張青山找來一根長木頭靠着,叫老周寶玉,讓他好生照看張青山,就趕緊去檢查别的同志了。
周寶玉又餓又累,見張青山睡的鼻鼾聲都起來了,也沒在意,就請旁邊的同志幫忙,把篝火往這邊加點,然後,在張青山身邊躺着繼續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張青山面臨的情況正應了那句老話“病來如山倒!”
聽到集合聲,周寶玉揉揉眼睛坐起來,下意識的碰了下身邊的張青山,嘀咕着:“大哥,快起來了,集合了……”
叫了兩聲,沒等來回應,周寶玉這才疑惑的扭頭想張青山看去。
不看不要緊,一看吓一跳。隻見張青山躺着沒動,鼻鼾聲沒了,眼睛也沒睜開,倒是面色微微泛紅,眉頭微微皺起,額頭全是細密密地汗珠,胸口起伏很大,鼻孔微微張開,喘着粗氣……這種情況一看就不正常。
吓的周寶玉打了個激靈,趕緊去推揉張青山:“大哥,大哥,你怎麽了?你可别吓我……”
張青山微微睜開眼,依舊是滿眼血絲,眼神裏的疲憊之意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寶玉,怎麽……怎麽了?”
“大哥,你怎麽成這樣了?我扶你起來……”邊說邊跑到張青山身後,使勁的想要把張青山推着坐起來。
“不用!我感覺渾身酸痛,沒一點勁……”說到這兒,張青山猛地想到了什麽,看看周圍,見同志們正在向不遠處去集合,趕緊吩咐周寶玉:“寶玉,别哭别叫,我就是感覺有點累,讓我再躺會就好了……恩!你去幫我打點野菜湯,我就在這裏吃。”
“大哥,你這情況一看就是病了,可不能拖着。”
說完,不等張青山開口制止,他就對不遠處的胡英澤大叫:“指導員,你快過來看看我大哥,他好像生病了。”
不喊還好,這一嗓子下去,得!剛剛集合的突擊連,立馬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