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個人帶着一個班,站在一兩千人面前,阻止其前進,這場面怎麽看怎麽覺得怪異。因而,本帶着驚喜的心情而來的田景山團長,此時也不由的生出幾分怒氣。
“報告團長,我在跟老吳聊天。”
不得不說,張青山這種自來熟的本事還是很大的,就這麽點時間,他居然都能稱對方老吳了。
看着張青山那一本正經樣,不熟悉的人還以爲他是多麽的守規矩,可田景山跟他那是老交情了,豈會不知?反被他這一弄給逗笑了:“少跟我來這套,回頭再收拾你。”
随即,跟老吳互敬軍禮,握手,自我介紹,寒暄……
張青山見田國忠在對自己使眼色,頓時溜過去:“老田,怎麽了?”
“連長,你回來幹什麽?”
“你老對我使眼色,我自然要來問問你有什麽事嗎?”
“哎呀!連長,我不是叫你來,而是在提醒你多參入進去,這可是曆史性的時刻,将來要寫進史書的。你在場的話,到時候史書上帶你一筆,你就萬古流芳了。”
張青山二話沒說,轉身就跑回去。
可還沒跑出去幾步,就聽有人大喊:“32軍萬歲!”——紅32軍的前身是紅一方面軍9軍團,紅一、四方面軍會師後作爲左路軍的一部分,随紅四方面軍行動,這次是專門代表紅四方面軍來迎接紅六軍團的。
“紅六軍團萬歲!”
“紅軍萬歲!”
“萬歲!”
在這些“萬歲”聲中,大家神色激動的張開雙臂跑向對方,擁抱、歡笑、抹淚……張青山也被人一把抱住……勝利會師!
慶祝過後,因爲要等整個紅六軍團全部下山,尤其是要派人回去搜尋掉隊的人員,所以,大家還停留在原地。這時候,有三件事讓張青山記憶猶新。
第一件事就是吃東西,因爲在山上挨餓受凍,好多天沒有吃到熱食,突然見到這些慰問品,大家邊幫忙生火做飯,邊對着這些肉猛吞口水。等到開吃後,不少同志都吃撐了,讓人大笑,可笑着笑着,大家又流起了眼淚。複雜的眼神在默默訴說着這一路走來的各種艱難困苦……雖然後面的路必然更困難,但這一刻,大家是興奮的。
“請問,您是突擊連張青山連長嗎?”
張青山和周寶玉正各自拿着一塊帶肉的牛骨頭猛啃,聽到這話,張青山擡頭看了對方一眼:對方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瘦高瘦高的,但很精神。
張青山趕緊把手裏的牛骨頭交給周寶玉,雙手随意的在褲腿上擦了下,站起來:“我是!您是……”
“連長好!”對方趕緊敬禮。
自我介紹了一下後,大家席地而坐。
這位戰士叫梁靖華,他二哥叫梁靖武。這次,是特意來跟他哥哥會面的。
雙方會師後,他第一時間打聽二哥梁靖武的下落,得知二哥早被調入突擊連後,趕緊來尋找。問題是,他哥哥梁靖武已經犧牲了,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同志們不忍把真相告訴他,又推辭不掉,隻能要麽說不知道,要麽說去突擊連問。于是,他就問到了張青山這兒。
一說起梁靖武,張青山就忍不住想起了梁靖武炸石碉堡的那一幕(第一百六十章 英雄梁靖武),頓時連繼續啃肉的心思也沒了。掏出包煙,抽出一根遞給梁靖華,對方搖手婉拒後,張青山點燃,深吸了口,腦子裏飛快的琢磨着要不要告訴他實情,最終,他決定了。
“靖華同志,請節哀……”
“什麽?二哥也犧牲了?”
一聽這話,張青山心頭也是一驚:聽你這話的意思,你們家不止梁靖武一個犧牲了?可是,看着對方滿面驚容,眼神悲哀,淚水連連。這一刻,張青山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對方,更别說想詢問這個問題了。
“靖華同志,你要堅強些……要是你想罵人,就沖我來。是我這個連長沒當好,才……才……唉~!”
梁靖華捂着臉哭了一小會兒後,邊擦眼淚邊問道:“我二哥是怎麽犧牲的?”
張青山毫無保留的全盤托出,聽的梁靖華又哭了起來。胡英澤等人看到這些,過來詢問,然後幫着安慰梁靖華。可每個人的心裏都不好受:這一路走來,多少優秀同志爲了長征勝利抛頭顱灑熱血,多少戰士前仆後繼的犧牲,多少戰士爲了……别的不說,想想那些爲了不拖累别的同志而自我犧牲的傷員,就讓人心痛的掉淚。
随後,在交談中大家才知道:梁靖華上面有三個哥哥,全都參加了革命,全都犧牲了,下面有個妹妹在家照顧父母。
大家驚呆了!
等送走梁靖華後,張青山專門把胡英澤拉到一旁。
“老胡,我想跟上級提出點意見:像梁靖華這樣的情況,不應該再讓他參加一線部隊,應該放到後勤這些安全性相對較高的地方……好歹得給人家留個香火。”
胡英澤點點頭,道:“我也正在想這事……老張,等下我去跟團長說這個。”
因爲要等紅六軍團全體集合後才會出發,大家就在山下休息一夜。這一夜,是大家長征以來睡的最香的一夜,是可以把後背交給友軍的一夜,也是歡快的一夜。
不得不說,前來迎接的32軍準備的還是很充分的,不僅帶來了衣服和食物,還有藥品,還開了個大型的篝火晚會。正如徐向前總指揮指示的那樣:“去年我們和一方面軍沒搞好,現在紅二、六軍團來了,我們一定要認真負責的搞好……要爲紅二、六軍團多籌集糧食和牛羊,騰出房子,準備木柴和開水,最少要趕織幾千套毛背心、毛衣、毛襪等慰勞紅二、六軍團……”32軍真的是盡其所能的幫助紅二、六軍團。
勝利會師雖然是激動人心的,可也有人在流淚,有喜極而泣的淚水,有懷念的淚水,也有心痛的淚水:比如說如梁靖華這樣的。但其中,哭的最多的卻是醫護人員。
一堆堆篝火外面是一圈圈人群,歡聲笑語,載歌載舞。尤其是各師宣傳隊的人,在互相比拼唱歌跳舞,把氣氛弄的極爲歡快。
“大哥,嫂子找你。”
正跟同志們圍着篝火跳舞的張青山一聽這話,心頭先是一喜:向雪琴勝利的翻過雪山,實在是太好了。随即心頭确實咯噔一下就掉了下來:這麽久了我沒去看她,她該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翻雪山時,突擊連是先頭部隊,總部醫院位于大部隊後半段,隔得遠,兩人連傳個話,報聲平安都不可能。現在都過去這麽久了,張青山卻一直沒去看向雪琴,這是戀人該有的态度和關心麽?他自然心虛了。
腦子裏思緒如電,立馬就想好了借口:工作忙!說實話,不是工作忙,而是太累了。會師時,張青山和大家一樣,隻顧着高興,什麽都忘記了。後來就是紮營,然後,他又跟大家一樣,安心的倒地呼呼大睡。醒來時,已是黃昏。吃完飯,又趕緊幫忙準備晚上的篝火晚會。然後,晚會一開始,他又唱又跳的,還真沒想到過自己的私事。
張青山打起精神,順着周寶玉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目光一對視,張青山露出個讨好的笑容,哪知,向雪琴卻轉身就走。
壞了,真生氣了。張青山趕緊擠過人群追了上去。
“雪琴,我真的是太忙了,你聽我跟你解釋……”
一路追着解釋,可向雪琴卻沒有回應一聲,甚至連看都沒看張青山一眼。
來到一處空地,見四下無人,香雪情卻突然停下,看了張青山一眼。在張青山有點摸不着頭腦的笑容中,她卻一把抱住張青山,輕聲道:“别動,别說話,讓我靠靠。”
張青山訝異的輕輕地抱着向雪琴,雖然心頭很是好奇,卻很聽話的沒有開口詢問,隻能輕拍着向雪琴的後背,盡到一個堅實而柔情的依靠責任。
不到五秒,張青山就感覺到向雪琴在隐隐抽泣。
“雪琴,怎麽了?”
向雪琴沒有回答,反而把頭緊緊地埋在張青山的衣服中,嗚嗚地放聲哭泣起來。
張青山大爲驚訝,想問,可看向雪琴哭的正起勁,沒一點說話的意思,他又不好用力。隻得繼續邊輕拍着向雪琴的背邊四下打量:還好!空蕩蕩一片,沒有人……事實上,就算有人,也會很識趣的走開。尤其是見到小辣椒和張大膽,就更不會稀奇了——兩人的關系,連首長都知道了,絕對的公開秘密。
但是,這個公開的秘密現在僅限于紅六軍團内,前來迎接的友軍卻不知道,而目前,主要是友軍在站崗放哨,這就壞事了。
“什麽人在那兒?”
警戒人員還是很不錯的,就這麽一小會功夫,張青山和向雪琴就被人從四面包圍了,可見,早就發現他倆了,就等着‘包餃子’了。
兩人閃電般的分開,向雪琴趕緊擦淚,張青山則背着手,很有氣勢的回道:“我們在談工作,請問,有事嗎?”
“談工作?”談工作能走到一百米外,孤男寡女在四下無人時談工作?這借口連鬼都不信——事實上,張青山自認爲他和向雪琴的關系無人不知,本想說實話,可一聽對方的口硬就知道對方是32軍的人,因而,隻能随便找了個借口糊弄一下。
三個戰士走過來。帶頭的人舉着火把,看了眼兩人的軍裝,回頭對身後兩個正端着槍,把槍口對準張青山兩人的戰士,那兩個戰士這才把槍往身後一背,但目光依舊緊盯着張青山兩人,一副戒備樣。
誰都沒有開口,互相打量着。可看着帶頭那人似笑非笑的面色和那玩味的目光,張青山腦海裏立馬就浮現出一個詞——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