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王神情稍稍一松,張青山趕緊說:“不過,老王,你這高原反應确實有點嚴重,你也知道,現在光靠你自己的力氣,恐怕還真的難以翻過雪山,所以,我決定,給你派幾個同志,扶着你一起走過去……我相信,以你老王的本事,隻要走出雪山,又是一條好漢。對吧?”
老王其實也明白自己的情況,隻是他舍不得離開,同時也是他要強的性格決定了死也不離開紅軍隊伍——否則,他已經算殘疾了,可就是這樣,他甯願做炊事員也不願意離開,可見他的意願有都強烈。
一聽這種既照顧到他的面子,又能讓他不離開隊伍的方法,他立馬點頭:“對!對!對!這樣最好。老子隻是一時不适應這高原反應,等适應了,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說的所有人都笑了。
也許是這樣的笑容讓老王覺得有點尴尬,恰好表侄就在腳邊,頓時一腳踹過去,還沒好氣的罵道:“虧你還是指導員,這思想工作做的還不如連長一半強,你也有臉笑?”
你也好意思說,我做你的思想工作,你跟我談長幼有序;我跟你談私人感情,你跟我說軍齡資曆;我跟你談老資格要有老資格的樣子,你跟我談政治思想……你讓我怎麽做你的思想工作?胡英澤郁悶的撇着嘴,很是糾結的想着。
笑聲更大了。
随後,張青山專門安排了兩個戰士照顧老王。
做完這個工作,放眼望去,突擊連的同志們都還不錯,讓張青山長長地吐了口氣。一旁的胡英澤遞了根煙過來,張青山在接過煙的同時,眼睛都看直了——這不是我的煙嗎?
“看什麽,這是我從團長那裏搶過來的,跟你沒有半根煙的關系……”借着這難得的空閑工夫,兩人抽着煙,開始閑聊:“對了,張地主,我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麽事,讓你這麽心甘情願的被團長敲詐?”
“再叫我張地主,我翻臉了哈!”
“好!好!不叫,張财主。”
“滾!”
“好了,不說這個了,來,說說。”
張青山一說完,卻發現胡英澤用十分怪異的眼神盯着自己,盯的他都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道:“怎麽了?”
胡英澤沒有答話,而是一隻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一隻手放在張青山的額頭,嘴裏嘀咕着:“沒發燒啊?不可能啊……”
張青山一把揮開胡英澤的手,追問道:“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我隻是很好奇,以你小子這無恥勁,怎麽會上這麽低級的當?”
“這個問題怎麽低級了?”
“當然低級了。”說着,胡英澤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你要知道他的方法,跑到四十九團去看看不就一切都清除了,哪用得着傻不拉幾的給他煙。”
“有道理!”張青山聽的一楞,随即恍然大悟的猛拍了下大腿,惱怒的叫了聲後,快步向山上走去。
田景山說張青山帶着突擊連先前那麽開路鏟雪是蠻幹,确實是有道理的,因爲他帶着首先現在幹的雖然依舊不輕松,但相對于張青山他們的方法,确實要輕松得多:張青山等人是把雪鏟到路邊,留下堅硬的地表,如此,不僅滑,也确實夠累人的。可田景山他們剛好相反,他們隻是把表面上的雪踩下去,變成一個個台階狀,如此一來,地面變硬了,而台階狀又變得相對不打滑容易行走,更重要的是,這種方法比先前突擊連要大爲節約力氣和時間——他們最多就是用鐵鏟在台階上敲打出幾行淩亂的凹凸線條,如此,就更不容易打滑了。
看看,再踩踩,讓胡英澤歎爲觀止,感歎于領導的睿智,讓張青山不得不對身邊一臉得意的田景山豎起了大拇指。
“我說老田,你得意個什麽勁?這麽好的法子又不是你想出來的。”向副團長正好在一旁直起身,想抽根煙,卻發現口袋空空如也,恰好田景山就站在身邊,頓時就想起某個鐵公雞在上山前蒙騙了自己,而把自己最後一包煙也給騙走的可惡結果,頓時沒好氣的給某人拆台:“小張,來,給我根煙,我告訴你這法子是誰出的。”
見張青山二話沒說的從胡英澤口袋裏搶出半包煙遞過來,向副團長滿意的笑了,抽出煙散了一圈後,點燃,美滋滋地深吸了口後,對張青山笑道:“這是師部,不!準确的說是總部想到的法子。因爲先前你們提出的那個法子被總部得知後,有的人認爲還可以更進一步,因而找人商量,最後才得出了這麽個好法子。所以,我們團才會這麽急匆匆地追上來。”
面對張青山那鄙夷的目光,田景山立馬就轉移了怒火:“我說老向,好歹是一個團的,你怎麽這麽拆我台了?”
“哼!誰叫你上山前用這法子把我最後一包煙也給騙走了?”
一旁的張青山立馬大叫:“團長,你不是說你身上沒煙了嗎?”
“這個……這個……”天地良心,鐵公雞首次有些尴尬的讪讪一笑,一時無言。不過,鐵公雞就是鐵公雞,隻見他猛地一指前面,邊快步沖過去邊大叫着:“哎呀~!你們怎麽能這麽浪費體力,踩這麽寬做什麽……”
剩下的幾人面面相視,都無奈的苦笑起來:誰讓咱們攤上這個鐵公雞團長了?
因爲對中甸大雪山的高度重視,加上鏟雪的功效,翻過這座雪山時,無論是突擊連和四十九團,沒有犧牲一個人,可謂是巨大的勝利。尤其是有的同志發現:無論這冰階梯再怎麽滑溜,但隻要在上面灑下一層薄雪後,十分鍾内,是不會再打滑的,這就不僅保證了行軍的速度,也保證了安全性。
所以,突擊連和四十九團沒有犧牲一人,也算是合理。
但!請别忘記了,突擊連是由整個紅二、六軍團精挑細選的精銳,身體素質可謂各個都是最棒的——除了老王。而四十九團也是紅二、六軍團中最主要的三大主力團之一,其成員多是精壯的小夥子,就算是老人,也都是三十來歲左右。哪怕是受傷的戰士,也會被放到師部或總部醫院去,爲的就是不影響其戰鬥力。
這樣的團,就算個别人有高原反應,但有别的同志的幫助和鼓舞,也不會掉隊。可紅二、六又有幾個‘四十九團’?
就拿第四師的十二團來說。雖然一路上的主要戰役基本上都是由十七師打先鋒,别的師基本上沒有大規模參戰,該團也一樣,雖然一路沒什麽大的損失,可在湘西的時候,該團可是打了幾個硬仗,尤其是在中堡戰役中,該團爲了完成消滅敵人主力的任務,硬是拼死圍堵缺口,雖然最後光榮的完成了任務,可該團也傷亡三分之二。所以,該團的戰士,大部分都是新兵。
說的難聽點,他們可沒有突擊連那麽好的待遇,最少,他們的輕傷員都是跟着部隊行軍打仗。更糾結的是,該團的老兵中,有一小部分的年紀都是三十歲以上,基本上都帶着這樣那樣的舊傷。不說别的,就憑他們的戰鬥經驗,這在打仗的時候,各個都是寶,可現在面對的是大自然的惡劣環境,他們的身體和舊傷就成了最大的麻煩,尤其是邊行軍邊要面對最大的兩個困難:嚴寒和高原反應。
于是,犧牲就在所難免,而且來的極爲突然,也極爲悲壯,更是極爲感動!
……
一位曾參加過長征,剛好是十二團的老紅軍親口對我說過:“娃子,别相信電影上看到的,什麽單獨犧牲,那是扯淡,我告訴你,爬雪山時,就我所經曆和見到的,就沒有一起是單獨犧牲的,都是成片成片的倒下……”看着老人那渾濁的眼睛裏流露出的傷感,我沉默良久……
下面的這兩個故事就是根據他的回憶所得——但因故事需要,名字和團名都做了修改,請大家見諒。
……
何兵是貴州人,今年三十三歲,别看他身體瘦弱,可戰鬥英勇,作風硬朗,如今是五十一團二營三連三排一班班長。
在上次戰鬥中,沖鋒的時候大腿被子彈打穿,流血過多,雖然在理化休息了二十多天,可是因爲在受傷之初沒有得到休息,錯過了最佳休息和回複時期,因而,到現在,他的右大腿還時不時的隐隐作痛。這在平時沒什麽大礙,最多就是好好調養一下,但現在是爬雪山。他身體本就因流血過多,又沒有得到好好地修養,反而一個勁地急行軍,使得他本就有點瘦弱的身體就更虛弱了,偏偏這樣的身體素質最怕的就是高原反應。
爬雪山前,大家考慮到實際情況就勸他寄留,但他和所有戰士一樣,甯死也不離開部隊。無奈,領導隻好讓排長一路上排隊多‘關照’一下他。
他咬着牙硬挺着爬到了中甸大雪山的頂部——部隊的路線不可能真的翻雪山,而是在離雪山頂大約兩百五十米時,繞着雪山頂而從另一邊下去。
有中央紅軍翻雪山的經驗,部隊早就做了規定,一路上不許坐下,尤其是在到達山頂時。
可他的高原反應太大了,快要到達雪山頂時,接近虛脫,幾乎是完全靠着柴火棍和身邊兩位戰士才爬到這兒。
可是,當看到自己已經到達山頂時,他一路緊繃的神經,或者說他那股必勝的信念,終于能稍稍松懈了。這一松懈,精神頭頓時如滔滔江水而去,疲憊立馬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