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
“原本我還擔心一頭豬不夠,誰知,同志們聽說肉不夠厚,都不舍不得吃肉,各個都是當着我的面盛肉,可轉身就倒進别的大鍋裏。有的同志更是笑着說自己吃過,把剩下的肉留給想吃的同志,但我看的清楚,幾大鍋肉,幾乎就沒怎麽動過。就是再嘴饞的,也僅僅是舀一碗湯喝喝而已……大家一路急行軍,本來就疲憊不堪,現在圍獵,力氣消耗可不比打仗時消耗的小,這肚子裏要沒點油水,怎麽堅持得住?要是累出病來,那就真麻煩了。”
聽到這話,張青山和胡英澤趕緊向臨時飯堂走去。
先是在一旁看着,見果然如老王所說的那樣,很些同志都是這邊排隊舀肉,轉身就倒進旁邊的鍋裏,但更多的則是在舀湯,有的甚至直接避過肉。
“怎麽回事?怎麽都隻喝湯不吃肉?”
見張青山沉着臉問道,正好蹲在他身邊吃飯的王武起身笑道:“連長,他們說營養都在湯裏,所以,大家都争先恐後的選擇喝湯。”
張青山惱怒的剛要罵一句“放屁!”,卻硬生生地忍住了:私下裏罵是一回事,公開罵又是另一回事,都是自己同志嘛。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後,張青山走到四口大鍋最左邊的那口大鍋前看了看後,對周圍的人叫道:“集合!都拿着自己的竹筒給我集合。”條件所限,瓷碗又容易碎裂,所以,無論是打仗還是急行軍,大家隻能就地取材,最多的就是用竹筒當碗。
同志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見可以拿着竹筒集合,也沒覺得有什麽,紛紛神色輕松的集合。倒是胡英澤,一看張青山拿起勺子,就知道張青山要做什麽,趕緊拉着彭鵬,和老王一起,跟張青山一起,每人站在一口大鍋前,拿着勺子,等待着。
“當!當!當!”張青山用勺子敲了幾下大鍋邊,等所有人都看過來後,他叫道:“都給我排好隊,一個一個地過來。我不管你們找什麽理由,但都給我記住,每人必須一勺子肉……要知道這一勺子肉不是爲你自己,而是爲了怕你連累戰友……”
有的人一聽說是要排隊重新吃肉就要開溜,可一聽張青山後面的話,又産生了好奇。
“張連長,不會這麽嚴重吧?”站在最前面的同志一看就是個老兵,而且可以肯定他不是突擊連的人,因爲突擊連的人稱呼張青山不會帶姓。
事實上,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是我軍一貫的傳統,說謙讓也好,說團結也罷,但這就是戰友情的表達方式之一:甯願自己受苦受累,看着滿鍋的肉流口水,卻隻因爲肉少,而甯願選擇喝湯,也要把肉讓給别的戰友,着實讓人感動。
“就是這麽嚴重。”張青山回了他一句後,看向大家,大聲叫道:“你們中有的人也許認爲少吃一口肉或者幹脆着一餐不吃也沒什麽,但我要告訴你們,這種想法大錯特錯。”
見有的人流露出不相信的目光,有的人則交頭接耳,有的人左顧右盼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張青山趕緊大叫:“大家别不信,都想想,我們經過這麽多天的急行軍,本身就已經累的快虛脫了。現在,大家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就接到上級任務,到這裏狩獵……大家可别小看狩獵,雖然沒有打仗時的炮火硝煙,但就體力而言,它不比打仗時所消耗的體力差……這個時候,大家的身體都要吃不消了,再不吃點肉補充一下營養,累垮累病了怎麽辦?到時候,還得住院,還得用藥,還得耽誤行軍和訓練……所以,我以這次狩獵隊大隊長的身份命令你們,都給我上來,一人一勺子肉,雖然不多,但好歹能補充一下大家的營養……醜話說在前面:誰敢再倒回來,就立馬給老子滾,老子從不要不聽話的戰士。”
有了這話,衆人隻好乖乖地排隊來打肉。
在張青山看來,四口大鍋都被占了,這下,同志們該不會有地方倒肉了,就更不會浪費,隻能吃了。可讓他萬萬沒想到,或者說讓他感動的是,很多同志打了一碗帶湯的肉後,湯喝了,但肉卻給年紀小,或者身體瘦弱的同志。那些接到肉的同志哪肯幹,立馬開溜,于是吃飯的場面就讓人笑中帶淚了:好多同志追着要把竹筒裏的肉分給别的同志,可那些在前面跑的同志卻紛紛往張青山身邊跑,嘴裏高叫着大家各吃各的,我自己有肉……對此,張青山微笑看着,并不制止,隻是他的内心有股暖流在流淌,低着頭,怕人看到他眼睛裏的淚光:多不容易啊!都是多好的同志啊!哪怕在這樣艱苦環境中,哪怕生活上稍稍有了一頓的改善,可大家依舊保持艱苦樸素,互幫互助的作風。隻是,大家爲了這一口肉都如此謙讓,讓自己這個大隊長有何顔面看下去?不行!必須要打到好多獵物,最少也要保證狩獵隊的同志們好好地吃一頓。
給别人打肉到一半,王武和幾個排長過來接替。張青山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聲提醒他肉有點少,但要做到每個人竹筒裏都要有肉,當然,湯也要多給點。
作爲大隊長,張青山自然要做表率,所以,他很不客氣的給自己舀了一瓢帶湯的肉,還特意給大家看,然後,跟胡英澤和本地獵人等圍坐在一起,邊吃邊交流着,看看到底在哪才能獵到更多的獵物。
吃完飯後,休息半個小時。
張青山等基層愁眉不展,因爲他們要爲接下來的狩獵地點而發愁,但與之截然相反的是,戰士們卻不用考慮這些,各個都很開心,相互嬉鬧着,有的人甚至神采飛揚的吹牛皮。
“啪!”
“啪!啪!啪……”
“砰!砰!砰……”
“哒!哒!哒……”
就在張青山等人一籌莫展之時,突然,聽見了一聲盒子炮的槍聲。大家雖然有點心驚,卻以爲是最外圍的警戒人員打獵或者别的原因,因而也沒怎麽當回事。畢竟,理化的守軍不戰而逃,别說理化縣内,就是周邊也無任何勢力敢招惹紅軍。
但不到半秒,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光是從槍聲的密集度上就能判斷出,戰鬥打的異常激烈。而這樣激烈的槍聲,甚至連輕機槍聲都出現了,這絕不是狩獵大隊外圍警戒人員所配備的。也就是說,在大家休息之地的外圍,有人在激烈的交戰。這不僅讓張青山等人心驚,更讓他們哭笑不得:你們這得有多大膽子,才敢在紅軍周邊開戰,就不怕紅軍剿滅你們?要知道,能加入狩獵隊的,都是紅軍中的好手,最少,槍法都是精挑細選過的。
“從這槍聲強弱上判斷,估計離我們這兒的直線距離有七八裏。”田國忠指着西北方,笑的有點怪異的問:“連長,管不管?”
張青山笑了笑,沒出聲,倒是一旁的王武大咧咧地說:“老田,你這不是廢話嗎?自然要一管到底。”
“對,管他是誰在打仗,敢在咱們紅軍面前耍寶,就要讓他知道咱們紅軍的厲害。”
“老李,話不能這麽說,讓人以爲咱們跟軍閥一樣,隻維護自己的地盤……不過,咱們紅軍既然來到了理化,就應該爲理化百姓好好清理一下理化境内的各種武裝勢力,免得等咱們一走,他們又跳出來禍害老百姓。”張青山點點頭笑着說完後,對彭鵬正色道:“老彭,集合隊伍,準備出發。老武,你親自帶一排先去偵察一下,我帶着同志們随後就到。”
等彭鵬和王武快步走後,張青山扭頭問這次随紅軍而來的本地獵戶中年紀最大的彭大叔:“彭大叔,您覺得那邊打仗的都是什麽人?”
“其中一支肯定是周三爺的人馬,因爲這一帶本來就是他的地盤。另一支人馬……”彭大叔想了想,搖搖頭:“我猜不到。”
張青山掃了眼周圍的幾個獵戶,見彭大叔提到周三爺的時候,他們紛紛點頭,頓時對這周三爺起了好奇心,沉吟了一下,問道:“彭大叔,這周三爺是什麽人?能跟我們仔細說說嗎?”
理化縣有兩大土匪,以理化縣城爲分界線,各據一半,南面的大土匪叫大胡子,原本是馬幫出生,落草後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因其勾結官府,禍害百姓,因而被百姓深惡痛絕。手下原本有三四百人,隻是中央紅軍到理化時,這家夥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幫着打紅軍,被紅軍打的落花流水。等中央紅軍離開理化後,這家夥又殺了回來,隻是到現在實力還沒恢複過來,手下也就一百多人。
北面周三爺的本名已沒幾個人知道,但有意思的是,他跟大胡子剛好相反。他是富貴家的小少爺,因争奪家産,被其親大哥陷害而入獄,無意中越獄成功,又得一戶百姓的掩護而逃生,因而,他采取的策略是殺富濟貧,從不欺負窮苦百姓,而深得百姓擁護,對其稱呼中也帶了個‘爺’字,以示尊敬,卻也被官府恨之入骨。手下有兩百多人——其中有一些還是接收了大胡子當時潰散的人馬。
從人馬上說,周三爺人多,但從武器裝備還是财力上說,大胡子占優。從年級上說,大胡子已經四五十歲了,而周三爺三十歲左右,都算是心狠手辣之輩。兩邊到目前爲止除了點不可避免的小摩擦外,相安無事,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至于私下裏到底怎樣,外人不得而知。
“照您老這麽說,您覺得,那邊會不會是這兩股土匪再打仗?”
“應該不會。”彭大叔分析道:“大胡子知道跟紅軍結了死仇,現在你們來了,他怕你們報複,早就跑的沒影了,天知道他現在躲在什麽地方。這個時候要再招惹周三爺,那就是自己找死。以他的兇狠狡詐,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
張青山點點頭,卻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