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船上現在就如同人間地獄一樣,落水聲,呼喝聲,小孩哭,男人叫,此起彼伏,吳飛顧不上這些東西,徑直朝着住宿區跑去。
他要找到苗嶺和胡菡菱,這是他來自本能的渴望。這是原始的,毫無人性的欲望,他必須要找到他們兩人,必須要找到兩個姑娘。
身邊的爆炸總是不停,這種危險已經完全用語言描述,火海,爆炸、碎片都在空中飛舞,可是吳飛一點都顧不上,他已經陷入了癫狂的狀态之中。
還有四間房的距離,這是吳飛最後做出的計算,馬上就要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他的心中默默地如此念叨着,這就是支持他沖鋒的動力。
“Boom!”一聲巨大的轟鳴在吳飛的眼前響起,他被沖擊力掀翻在地,巨大的轟鳴讓他産生了一絲地耳鳴,他産生了一種幻覺,他看到在炮火中,苗嶺款款而來,沖着他微笑,他沉溺在這種笑容中,深深地都陷入其中。
等他再一次恢複意識的時候,覺得全身冰冷,他睜開眼看到了大大的太陽,曬得人十分晃眼。他的渾身酸痛,連動一根小拇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趴在一個木闆上面,勉強擡起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漂到了哪裏,反正周圍沒有任何東西,隻是一片茫茫大海。
他哭了出來,苗嶺死了。他在短短的時間,連續失去兩個心愛的女人,此時再也忍不住。孤獨他并不害怕,他害怕的是失去。
最後的那種情況,苗嶺肯定是逃不出來。
他想起剛認識苗嶺時候的樣子,帶着蓓蕾帽,穿着軍裝,笑起來明豔動人。
吳飛想要翻翻身,由于趴着的時間太長,吳飛渾身已經麻木,當他終于用僅存的一點力量翻身成功之後,看到刺眼的陽光,這對于吳飛來說就像是營養一樣令人沉醉。
他心如死灰,在這茫茫大海中,他很快便會來到黃泉路,與苗嶺在地下相見。想想還真是人生無常,本來是想來度假的,結果卻陷入這種困境之中,兩人都丢了性命。
他還沒有娶到苗嶺,沒有孩子,沒有遺産,他死後,很快就會被人淡忘。在這一刻他想起葉清,想起苗嶺,這些在他生命中如此重要的女人,陪着他各自走過了一段并不平常的時光。
有葉清在的時候,吳飛是個顧家的好男人,每天準時上下班,回來之後做飯,洗菜。這些菜雖然都已經洗好了,但是葉清總是奪過吳飛手中的菜,說:“哎呀,這些菜的農藥殘留太多了,不能這麽洗。”
吳飛總是笑笑,說:“沒聽人說,不幹不淨,吃了沒病麽?”
葉清總是翻個白眼,怒道:“你這都是什麽歪理?将來有了孩子,你也這麽吃麽?”
吳飛環抱着葉清的腰,說:“咱們現在不是還沒孩子麽?要不現在去造一個去?”
葉清這個時候會羞澀地低下頭,說:“胡扯什麽呢?快走開,菜要糊了。”
吳飛總是偷偷地親吻一下葉清的耳朵,這是她的敏感部位,葉清會嬌喘一聲,怒斥吳飛:“别鬧,快讓我做菜。”
吳飛哈哈大笑,給她打下手。
飯菜做好之後,兩人總是要喝上一點酒,葉清總是能買到一些不同的酒,有時候是啤酒,有時候是紅酒,有時候又是雞尾酒,反正兩人這個時候總是要喝上一點,然而收拾完之後,便相擁坐在陽台上,看着滿天的星星,聊一些不着四六的問題,從天文地理,到曆史真相。
那時候他們不用爲将來的生活發愁,他們有穩定的收入,和諧的家庭,唯一缺的或許就是個孩子了,那段時間吳飛最想要的就是個孩子。
而苗嶺則是另外一種生活。
吳飛總是記得,在那些離别和重逢的日子。記得有一次,吳飛剛回來三天便被派到撒哈拉沙漠去執行任務,那天清晨,苗嶺送吳飛上車,他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多霧的秋天,露水在旁邊草木上饞涎欲滴。
蕭瑟的秋風讓人感到一陣寒冷,吳飛穿着軍裝,苗嶺穿着一件紅色風衣,把吳飛的手放在兜裏,說:“我真不舍得你走。”
苗嶺一邊歎息,一邊将吳飛緊緊抱在懷中,說:“你要時刻想着我,不要想着别人。”
吳飛點點頭,笑着說:“那是肯定的,我還能想誰呢?誰還會這麽眼瞎看上我這麽醜的人呢?”
苗嶺一腳踩在吳飛的腳尖上,蹙眉道:“你意思是我眼瞎麽?”
吳飛龇牙咧嘴地說:“不是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們太瞎,看不上我,不知道你老公我的潛力。”
苗嶺白了他一眼,說:“油嘴滑舌。”
吳飛低頭猛然地抱着苗嶺,深深地吻了下去,恨不能将全身的力氣都交給苗嶺,兩人擁吻了很長時間,松開後吳飛問道:“油嘴滑舌嗎?”
苗嶺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去你的。”
吳飛抱着苗嶺,過了一會兒,苗嶺說:“在外面,你要小心一點,我去廟裏給你求的平安符,你一定要帶上。”
吳飛說:“我帶着呢。”
最後吳飛上車之後,吳飛的手放在玻璃上,苗嶺也将自己的手放在玻璃上,與吳飛的手印重疊着,仿佛隔着冰冷的玻璃就能感受到彼此的溫暖。
列車開走,苗嶺追着火車,一邊哭一邊跑。
最後,她的身影終于消失在薄霧之中。
想了半天,吳飛發現自己悲傷地像是一個草一樣無法自拔。長久的想象會讓人長久地陷入悲傷之中,雖然這種悲傷并不是自覺的。
天上的太陽黯淡了許多,不知道什麽時候,天上冒出來了烏雲,吳飛看着天上想,要下雨了。
可是他連一點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但這不是吳飛最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