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外勤救世主,在面對邪惡反派、變異生物等危險敵人時,哪怕實力強大,團結協作,也必然會發生意外的傷亡與戰損,而對救世主管理辦而言,每一名救世主都是十分寶貴的“資源——無論是通過層層選拔和培訓的本人,亦或是自超級英雄能力數據庫中所繼承而來的超凡能力,都是救世主管理辦不願輕易損失的珍貴财富。
正因爲如此,救世主管理辦與地府達成協議,每一年當中,允許一定數目的戰死救世主,通過“複活名額”自地府回歸并重生,而複活名額的數目本身,則由雙方商榷決定。
抛開複活名額的數目是否充足這一點不談,亡者複活這種一聽就違背自然規律的行爲,想要實現,當然不隻是地府方面放人就能輕易達成,想要滿足複活條件,同樣也有相當苛刻的限制。
首先一點,自然就是“被複活的亡者本身能量充足”,畢竟如果是在死亡時連靈魂能量體也遭受了重創而失去原本的意識,這樣的話就算複活過來也隻會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當然,這一關通常由地府進行篩選,倒是并不需要救世主管理辦操心,而在曆年來戰死而不能複活的救世主當中,這一情況也最爲常見。
除此之外,救世主想要成功複活并回歸現實,一具能夠承載靈魂能量體的“載體”也是必要且必須的,這意味着,用于複活的軀殼不能有嚴重到足以緻死的損傷,譬如腦部損傷,内髒破損等嚴重傷勢。
一般來講,但凡能夠對救世主造成的,足以緻死的傷勢,通常也會将軀體摧殘至嚴重破損,在這種情況下,救世主管理辦的預備案就是利用救世主們提前儲存在後勤部門的“備份”——一份承載了最近身體狀況的基因細胞以及重要記憶内容存盤——來重新進行克隆,制造出一具最貼近于救世主們死亡前狀況的軀體。
這樣一來,當救世主複生時,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内适應并重新掌握身體以及超凡能力,而不用擔心實力損失太多,或是身體與意志的不協調所導緻的超凡能力暴走等狀況,也不會因爲死亡所導緻的靈魂與意識殘缺而遺忘掉什麽至關重要的記憶。
在成爲救世主以來至今,伊誠也曾接觸過一些因爲特殊的狀況而陣亡,而後藉由複活名額重新複活過來的救世主,這種能夠最大限度減少人員損耗的“福利待遇”,不但讓她們可以繼續享受本不該提早結束的人生,同樣也盡量避免了她們的救世主同伴們因爲背負了過多内疚與罪惡感而意志崩潰的情況産生,在伊誠看來,這毫無疑問地是救世主管理辦能夠确保其職責與義務的最大限度保證。
前提是……也要提前做好備份才行。
作爲一名宅男,随時備份硬盤内容當然是不容疏忽的要務,可作爲一名救世主,本身有有着“主角光環”這樣值得信賴的能力,再加上自從加入救世主管理辦以來就一直活躍在最前線,在客串外勤之外還要忙碌善後處理的工作……
簡而言之,伊誠本人……在後勤部門,并沒有基因組和記憶的相關備份。
水晶、龍騎兵、白澤……每一名救世主都曾或多或少地提醒過他這樣做的必要性,可出于對自身能力的自信,嚴重的拖延症加上懶癌晚期——後者當然占主要原因——他一直也沒有及時地去完成這一件任何一名救世主都應當重視并及時完成的項目。
更主要的是,伊誠一直沒有把這件事當成一件“下一秒就必須要去做”的事情看待。
直到現在,當看到承載着自己死而複生的最後希望,那具将要送往後勤部門提取基因并進行新軀體克隆的,他自己的屍體,在剛剛的戰鬥中灰飛煙滅,連一丁點殘渣都找不到的時候,伊誠扯了扯嘴角,最後露出的,居然是一個滑稽的笑臉來。
“……完蛋了啊。”
沒有了身體,就算是讨到複活名額,就算是借助着調查争取到複活的機會,也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用更确切的說法就是,他伊誠現在已經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而事實上,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在場還有另外一個人,比現在的伊誠還要受到更加強烈的沖擊。
“……身體呢?”
猛然間睜開雙眸的水晶,掙紮着用手臂支撐起身體,艱難地望向了那一片空無一物的廢墟。
“沒……沒有了……嗚嗚嗚……前輩的身體……”
“……沒有了?!”
少女哪怕是在與紅導師戰鬥時,都能夠保持着冷靜與鎮定的那張俏麗面容上,第一次地流露出了前所未見的恐懼表情。
“……水晶,你冷靜一點。”
白澤面容沉重地走上前來,試圖緩解水晶的情緒,可還沒等她走近,少女的身體,忽然迸發出清脆的咔嚓聲響。
“是我……做的吧。”
自腰部以下,已經開始凝聚成剔透晶體的少女,僵硬地轉過頭,将無助的目光投向白澤。
“是我逞能要和……那個女人戰鬥,是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量,是我……”
她艱難地低頭,看着自己原本白淨,如今卻正逐漸變得透明的手掌。
“……親手把他的身體……消滅掉了吧?”
“……”
雖然每個人都知道的确可能發生這樣的情況,可現在……沒有人能夠責備水晶,就連同樣失魂落魄的伊誠,在聽到水晶這自責到讓人心碎的聲音時,也忍不住想要出聲安慰她兩句。
可是,當他開口時,才意識到,這名女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就在這裏,更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等等……水晶!你要做什麽!”
白澤嚴厲的聲音忽然響起,再次喚醒了因此而稍微失神的伊誠。
等到他意識到眼前到底在發生些什麽的時候,他的心也在一瞬間抽緊。
“水晶!”
不管對方是否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伊誠第一時間沖上前去,試圖阻止她繼續晶化自己身體的行爲。
和剛才與紅導師的戰鬥中,破釜沉舟般的晶化不同,眼下的水晶僅僅是單純地利用自身的能力,來将她自己的身體“矽基化”。
“他活不過來了。”
随着晶化的邊界逐漸蔓延到少女的胸脯以上,水晶的臉上,也再度恢複了平靜的表情。
不同于她此前的任何一次類似的表情,這一次的她……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是我親手扼殺了他最後的希望。”
她艱難地擡起一隻手臂,下一瞬,晶化的手臂制止着白澤繼續靠近的同時,蔓延的晶體也攀上了她的脖頸。
“别沖動啦!小水晶!你可是救世主來着!”
“救世主?”
水晶搖搖頭。
“不,我不是了。”
咔嚓。
在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頭部以下剔透的身體,突然自胸口部分開始寸寸崩裂開來。
“水晶!”
看到這一幕的伊誠心神大駭——作爲一名救世主,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之所以會突然發生這種狀況,是因爲水晶她的力量已經開始瀕臨失控的緣故。
而一名救世主的力量失控,通常而言隻會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意志崩潰。
是……因爲無法承受“親手摧毀自己身體”的現實麽?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伊誠驚慌失措地再度試圖制止她。
可是,他的手臂再度徒勞地自水晶那龜裂的身體上掃過,甚至連半點空氣的漣漪也沒能掀起。
“哦?看起來……你想阻止她,你想要救她……嗯,你很……珍惜她?”
聽到這個聲音,伊誠頓時喜出望外。
“撒旦!快!幫我阻止她!”
和自己不同,撒旦本身作爲“生者”,是有能力制止現在的水晶繼續做傻事的,可是……
“臣服我。”
“……哈?”
伊誠驚愕萬分地望向撒旦,而後者,則早已經咧開嘴巴,露出了猙獰的魔王真容。
“你想要她活下來?想要挽救她瀕臨崩潰的意志?是的,我能做到,所以,臣服我。”
“你……”
“啊,真的是……很驚訝,是麽?不過,或許是因爲這一路上我表現得太過平易近人的關系,使你忘記了我的身份,事實上……”
撒旦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我啊,可是……堕落之王來着。”
“……”
完全不打算給予伊誠片刻的,保持沉默和思索的機會,撒旦用下巴朝水晶努努,催促他盡快做出決定。
“你的時間不多,當然,我的耐心也有限,所以……告訴我你的答案。”
“你不是……從來不強迫别人臣服的麽!”
“是啊,所以……我才要求你‘自願’臣服于我。”
說到“自願”二字的時候,撒旦咧開嘴巴,愉快地笑了起來。
“魔王會實現每一個許願之人的願望,而相應的,許願之人也需要向魔王奉獻出其所需的代價,而對于你,我所要求的代價就是……臣服,順從,還有……效忠。”
“……我知道了。”
伊誠沒有再多說什麽,事實上,他也沒有時間再說些什麽了。
面對着這位在最後時刻才露出猙獰獠牙的魔王,他很果斷地單膝跪地,然後開口。
“我,救世主‘主角’,向魔王撒旦宣誓……”
“嘭!”
他的誓言尚未完成,身體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在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推動下抛飛出去。
“……哎?”
在視線旋轉的過程中,伊誠終于找到了,那在他宣誓前将他一腳踢飛的,曾經同樣身爲救世主,如今卻已經宣告堕落的,代号“格林達姆”的少女的身影。
而此時此刻,就當着剛剛還彼此親昵恩愛的撒旦的面,這名女孩子從容地伸出手去,按在了水晶的頭頂。
在撒旦的凝視下,她無謂地抿抿嘴唇,吐出了簡短,卻充滿着深長意味的話語。
“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