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白棟滿意的是公輸家和墨家并沒有浪費歐冶良的一番心血;那些新鐵制成的齒輪打破了自商時沿用的青銅止動輪,第一次提出了傳動輪概念,隻是這個時代的工藝水平還無法制做出精密的齒輪箱,還需要工匠結合白棟提出的‘力學’原理,用木制齒輪箱暫代,其中精妙之處就連白棟也無法直接傳授,隻能靠這個時代的能工巧匠舉一反三自行體悟。卻不想公輸家和墨家早就在研究他的‘恪物學’和‘力學’,公輸家更是近水樓台,甚至派出了不少子弟進入鳳鳴書院學習,居然隻用了幾天時間,就能拿出實用樣品,竟然直接邁過了實驗階段。
試用的民夫個個喜笑顔開,他們都是眉縣附近的農戶,自然對褒斜道熟悉無比,自斜谷南下入關中的這條道并不好走,除了四處遊學的士子、進入秦嶺的采藥人之外就是商人才會選擇,雇傭他們做腳夫時,一應物品都要靠肩挑手擡,其中辛苦不可外道,若是有了這些神奇的農具,哪裏還會畏懼蜀道難行?一名老年民夫将四具木牛流馬都試了個遍,面上那些橘皮般的皺紋都樂開了,連連對白棟施禮道:“君侯大恩,有了這樣的車具,正不知要省下許多人力畜力呢,好事,大好事啊......”民夫們人人雀躍。興奮的真好似過年一般。
白棟微微點頭笑道:“老先生剛才是試用過的,不知這四具木牛流馬中哪一具更合你的心意?”
聽到白棟如此詢問,禽滑西和公輸清立即死死地盯住了這名老民夫;這人在眉縣名氣極大,是最出名的車把式。白棟雖是‘木牛流馬’的發明者,可這東西究竟好還是不好,還是要聽取一線使用者的意見才是,這老民夫的意見就變得非常重要了。
“在君侯面前哪裏敢稱老先生,君侯真是折煞老朽了......老朽不才。年輕時也曾驅車入晉楚,商車用過,周車也是用過,對此倒還有些體悟,這四具木牛流馬麽......”
禽滑西和公輸清目光一緊,不覺異口同聲地問道:“如何!”
“咳......都是精巧到了極點的車具......雖略有不同,卻是各有所長,尤其都可以極省驅車者的氣力,讓老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呢......”
畢竟是眉縣最出名的車把式,年輕時走南闖北的人物。老民夫很會說話,至少讓禽滑西公輸清都聽得心情愉悅,望向他的目光頓時變得溫柔起來;老民夫暗暗縮下脖子,他這一生閱曆極重、生死之間都是走過幾個來回的了,如何看不出君侯身旁的這兩位就是鬥架的公雞一般?而且這兩隻‘公雞’的鬥場正着落在這四具木牛流馬上,自然知道該如何回答白棟的話。不過他也不是完全昧了良心胡言亂語,墨家和公輸家的制造工藝原本就在一個水平,隻是公輸家多攻‘銀.巧’車具造得更爲精緻,墨家則更爲樸實,造出的車具雖然外觀略遜于公輸家。使用起來卻别無二緻,而且省下了很多不必要的人工,這兩者各有所長,卻是無法分出一個優劣高低。
禽滑西還是有些不甘。追問道:“總要有個高低優劣才是,你如何不說清楚?”老民夫聽得縮了脖子,這次打死他也是不肯說得了。
白棟望着禽滑西笑道:“慎子兄何必如此逼迫一名老者,依我看這次算是打平了罷,不過公輸家制作的流馬外形更爲精巧,卻是勝了一籌。日後這流馬就改名叫做‘公輸馬’;墨家所做的木牛樸實大氣,耐久持用,日後就名‘墨牛’如何?有了這兩樣車具,就是到了千年以後世人也知墨家與公輸家都是極盡巧思的當代巨匠,對兩家一樣的尊重欽佩,豈非是好?”這是他心中早有成算之事,公輸清就不說了,如今已得老秦封爵,日後就是自己人;禽滑西這枝墨者雖然親近西北之地,卻畢竟不是公輸這類單純的工家,日後縱然有九成爲友,卻還有一成爲敵,有跳蚤在,他是萬萬不希望老秦與禽滑西爲敵的,這次剛好借機拉近關系,讓世人都知道禽滑西這一枝墨者與老秦關系良好,就連老秦攻伐巴蜀所用的運糧車具也是他們制做的‘墨牛’......
禽滑西和公輸清彼此對望一眼,兩人心中雖然有些不甘,更多的卻是欣喜。以他們兩個見識,如何不知道這‘墨牛’和‘公輸馬’是開時代之先河的偉大發明,白棟卻肯将這榮耀拱手相讓,這份人情說什麽也要領下來才是。
“如此就依白子所言......多謝。”
“兩位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何須如此客套?日後還要煩勞二位多多選出熟手工匠,大量制造這兩種車具,日後老秦爲周天子收取巴蜀正需要無數的墨牛與公輸馬呢。老秦也不會讓公輸家和墨家白白忙碌,自然會給二位一個滿意的價格。”
“多謝西君,公輸家自當盡心盡力。”
公輸清聞言先唱了個肥諾,公輸家是真正的工家,自然沒有不愛錢的。禽滑西雖未像他這般喜形于色,卻也是緩緩點土,墨家雖然倡儉不倡奢,可這沒錢的日子也是難過的,就算要穿布衣、食雜谷,沒錢也是不成的,何況墨家還要蓄養許多名爲‘墨劍’的死士刺客,必要時還要搞些規模不等的‘恐~怖主~義活動’,需要的經費往往是天文數字,沒錢能成麽?
“這一次良才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可惜白子沒有早些發明這‘木牛流馬’,否則我在治理泾渭水患時,也可節省許多工力了。”
眼看公輸清和禽滑西去了,趙良忍不住跑過去試推這剛剛改了名字的墨牛和公輸馬,他也是個内行人,隻是一搭手就知道這兩樣車具能比普通車具至少節省了一半人力,不禁又是欣喜、又是懊惱,不明白棟爲何不早些發明這般巧妙的車具,卻不知白棟正因爲腦袋裏的新奇玩意兒太多,反倒想不出要發明什麽,這次若不是秦國要攻伐巴蜀,隻怕也想不到要剽~竊諸葛武侯的木牛流馬。
“泾渭水道兩旁又不比蜀道難行,有沒有這兩樣車具差别不大;再說你以爲這墨牛和公輸馬造價很低麽?光是制作齒輪的新鐵就要耗費巨多,雖說日後可制做一些不用鐵質齒輪的,卻也要熟練工匠方可完成,沒有三五年還應付不了全國所需,莫非你能等上三五年才去治理水患麽?”
白棟望着這個讓衛鞅都無比頭疼的‘大秦财政黑洞’,微微笑道:“泾水渭水算你治理的不錯,如今我還有一份功勞送給你,你可願意去麽?”
“什麽功勞?”
“你治水有功,不日天子就有封賞頒下,前日東陽君來書問我,本子是這樣說的:如今天下列強在置,才人頻起,有明軍者、明國者、明天下之才亦常見矣,隻歎卻無人抗天地而拯黎民、伏土水而定一方,所成者,唯泾南趙良也......”
“不敢不敢,白子謬獎了。”
“不是謬獎,泾渭水定,福澤後世千百代,其功未必就遜于開疆拓邊了,天子要封你一個‘望禹男’想來也是不算過份的......”
“望禹?這,這可讓良惶恐萬狀啊。”
周天子開口封得男爵固然可貴,可這望禹之名就更是令趙良心中竊喜了,不過名士風度還是要得,心中越是開心,臉上就越是要表現出謙虛之色來。
“不惶恐,你有大功于華夏,不僅不可惶恐,還要大大的張揚才是!不日帝君便會下令,讓你攜我大秦祥瑞,遠顧窮僻之國、蠻夷之鄉,你可知道開明氏的蜀國之東有個巴國麽?此國深入大山之中,以神獸貔貅爲崇......你就帶武城令去那裏散散心罷。”
“貔貅?”
趙良不覺呆了一呆:“武城令不就是那隻叫做哼哼的祥瑞麽?聽言最初是白子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