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傷看似身形臃腫,實際上靈動無比,身法盡展百丈距離倏忽可至,幾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修士被他笨重外形所惑,猝不及防,一個道法都未發出,就倒在了魏大将軍的雙匕之下
一進到紀若塵三丈之内,魏無傷忽然感覺到一陣令他極不舒服的氣息撲面而來,動作立時爲之一滞被這道氣息罩着,似乎對面站着的不再是看上去全然無害的紀若塵,而是一頭自洪荒時代就存在的天敵,隻消被它目光盯上,魏無傷就覺得骨頭酥軟、心神浮動
冥山大将軍豈是心志不堅之輩?盡管身上不适,并由心底生出要奪路而逃之意,他仍鼓勇而攻,隻不過出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一分兩人如今皆是道行深湛,對陣之際舉手投足間生死立分,容不得半點疏忽誤判,又豈能慢這一分?
紀若塵輕輕松松地一退,就讓過了魏無傷匕首刺擊随後修羅輕飄飄的揚起,點向了魏無傷的眉心
紀若塵這一矛看似輕盈,實則重逾山巒,萬千矛氣盡數斂于方寸之間若是一個大意,哪怕是真人級别,被帶到了一絲半分,隻怕也得傷在這一矛下某種程度上,此矛和魏無傷的雙匕實有異曲同工之意
這一矛雖然來得迅捷詭異,然在以身法見長的魏無傷眼中仍是有迹可尋,也可輕易避過,就在他行将行動之際,心頭卻忽然掠過一絲不安,于是數百年來無數戰鬥形成的本能使魏無傷不等矛至,已提前後退
果然,那陣令他行動甚至爲之艱難的戰栗又悄然掠過,使他的身法再慢一分,長矛幾乎擦着他的鼻尖掠過,矛氣刮肌欲裂
魏無傷又驚又怒,幾百年來,他還從未見過如此陰損惡毒,以動搖心志爲主的法術,禁不住叫道:“無恥小兒,你用的是什麽邪法!”
紀若塵根本未向魏無傷看上一看,目光隻落在百丈之外,正一步數階,緩緩登山的妖皇翼軒身上,冷笑道:“你貴爲妖皇,可記得此物否?”
說話間,紀若塵口中飛出一尊青銅小鼎,此鼎見風而長,轉瞬間化作三丈大小,高高懸在空中,緩緩旋動着鼎身上浮出無數意義難明的古篆,淡淡青光四下擴散,瞬間千丈之地映印其中
此鼎一出,魏無傷登時胸中氣血翻湧,周身無窮大力立時去了四成,身體四肢都有些不聽自己使喚,一種來自血脈深處的惶恐翻騰着,若非他心志堅定無比,幾乎要轉身落荒而逃,遠遠地離開此地
而以妖皇翼軒之能,被此鼎青光一照,竟如同被火炙燒過,周身鱗甲都不住冒出縷縷白煙,後頸處長長的鬃毛有不少業已開始燃燒他雙瞳中立刻降下一道透明薄膜,将青光隔開,若非如此,恐怕雙眼也要被鼎光給炙得盲了
魏無傷不識此鼎,妖皇翼軒和文婉卻是認得的當下翼軒腳步一停,凝望着懸于空中的巨鼎,宛若龍吟般的聲音中充滿了凝重:“真是想不到,煉妖鼎在你手中,居然能夠盡複舊觀!”
“煉妖鼎?!”魏無傷身軀微微一震他雖未能參與千年前那場大戰,然而天下妖族,誰不知道煉妖鼎?煉妖鼎在紀若塵手中的風聲早已傳開,卻沒有誰真正相信千餘年來,不知有多少大妖巨魔在此鼎中飲恨,這件至寶怎會落入一個ru臭未幹的年輕人手中?況且就算此鼎真的在紀若塵手裏,他也該是運使不了的
想當年,以姜尚之大能,也需焚香沐浴,齋戒七日,更集衆人法力,才得以驅使煉妖鼎,一戰煉化萬餘妖魂眼前這紀若塵雖然看不透深淺,可即便算上他當年在道德宗的歲月,修煉也不過十年左右,如何用得了煉妖鼎?
煉妖鼎仍在空中徐徐旋動,淡淡的青光的散發不曾有半分停歇,越延越遠,幾乎将整個莫幹峰都籠罩其中魏無傷隻覺身上壓力越來越重,妖力也如雪遇初陽,漸漸消融而從妖皇翼軒身上時時爆出的星星點點火花可以看出,煉妖鼎于他的影響也不可小看隻被煉妖鼎毫光一照,魏無傷自覺戰力已下降近半,不覺心下駭然!
“聽說千年前人妖大戰時,此鼎被喚作文王山河鼎”紀若塵提矛而立,悠悠道來,絲毫不以獨自面對兩大巨妖爲意:“其實若認真說起,我現下也非人族,至少有一半該算是妖了此時此刻,要用文王山河鼎來對付兩位,實是情非得已現下北地天現異象,天兵仙将已然下界,正向道德宗而來自古人妖不兩立,仙妖也是如此共同大敵當前,以妖皇識見之明,何以不顧大局,定要在此時來道德宗尋仇呢?”
翼軒徐徐回首,向正将太隐真人殺得狼狽不堪的文婉望了望,笑了笑,龍首中發出的笑聲宛若雷鳴:“我們夫婦顧全大局,已足足有一千年了如今婉兒隻有三年性命,說不得,我翼軒隻好作個自私自利、乘人之危的小人了,陪她了一了這些年來的私仇恩怨”
紀若塵心底忽然泛起一陣很不舒服的感覺此時此刻,文王山河鼎内的不争蓮千瓣消盡,九幽之火已然圓滿如意,靈覺更是堪稱冠絕當世,無需掐算,隻是心念一動,便溯及源頭,紀若塵已隐隐感覺到,顧清正危在旦夕
紀若塵雙瞳中藍火大盛,火焰似要噴湧出來!他緩提修羅,矛尖直指翼軒,寒聲道:“即是如此,紀若塵曾在西玄山有數年授業之緣,便代道德宗各位真人,送妖皇上路!”
魏無傷大怒,斷喝道:“好狂妄的小子,便讓我來替你家長輩教訓教訓你!”一挺雙匕,如電般繞到紀若塵身後,匕首向他後頸截去在鼎光範圍内,所有妖族實力皆會大損,魏無傷自知想要勝過紀若塵是萬無可能,隻求能阻得他一阻,給妖皇赢得一線機會
哪知眼前那個背影竟然紋絲不動,眼看匕首再進一寸便可破膚而入,魏無傷心頭卻全無得意,反而盡是遲疑:怎會如此輕易?這個念頭剛起,魏無傷眼前已盡是熊熊冰焰,再也不見其它他甚至未來得及起閃避的念頭,心底最深處便又起一陣深深的戰栗,幾乎将他凍僵!
滔滔九幽之炎,撲面而來,頃刻間将魏無傷淹沒魏無傷如怒海中一座孤礁,lang過後又浮出水面然而九幽之炎無形無質,已自他身體中穿過,幾乎将妖軀中每一個角落都浸潤了一遍魏無傷雄渾妖氣,在九幽之火前,竟起不到分毫障礙
修羅若海龍出水,破焰而出,矛柄輕輕在魏無傷胸口一點,便收了回去
悄然之間,紀若塵足下藍焰驟生,轉眼間便成一道高達一丈的火lang,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便是這道火lang,淹沒了冥山大将軍魏無傷
紀若塵雙瞳中幽幽冥焰更熾,他一躍而起,踏足于九幽冥焰火lang峰尖上,疾向翼軒沖來!
文王山河鼎通體皆明,鼎内藍光透壁而出,隐約可見内中一朵合苞蓮花正在如水波般的熐炎中載沉載浮此時整個莫幹峰都被文王山河鼎所放青色光芒籠罩,有一股雄渾無匹的蒼茫大力從山峰中徐徐而出,注入到山河鼎内于是文王山河鼎威力再增!
未等紀若塵攻至,翼軒已被文王山河鼎鼎氣照耀得周身浴火,甚至妖軀真身上片片可抵禦仙劍砍削的鱗片也開始卷曲
紀若塵雖是踏火而來,看似人借火勢,實則他體内暗蘊千重冥火,本身所蓄威勢,不知比足下熐炎火lang強了多少倍而且随着沖勢,紀若塵體内熐炎更是越燃越旺
翼軒明白,紀若塵這是要一擊而定生死!
妖皇豪氣頓生,仰天一聲龍吟,周身數以百計的鱗片離體而出,化作數百團森森黑火,竟生生将文王山河鼎的鼎氣逼退少許!文王山河鼎本來就是太上道德宗鎮守宮内氣穴的一件至寶,千年來與莫幹峰氣運相連,此時實已借得莫幹峰三千年來積聚的無邊靈氣,威力何等巨大!翼軒能夠将鼎氣稍稍逼退,實已有通天徹地之能隻是這樣做代價自然不菲,他護身鱗片盡去,周身自然是血肉模糊如是換了尋常妖族,或者哪怕是條真龍,也要痛得暈死過去,翼軒卻是神色如常
他又是一聲龍吟,向紀若塵當頭噴出一道黑炎火柱,龐大妖軀再向前沖,瞬間而過百丈,與紀若塵擦身而過!
“翼軒!”文婉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舍下正苦苦支撐的太隐真人,轉身向這邊沖來,全然不顧太隐真人刺向後心的巨戟
太隐真人長眉一顫,然戟鋒追刺之勢分毫不慢于道德宗三千年道統存亡之際,早容不得他有半點恻隐之心
修羅已脫手而出,自翼軒龍口中刺入,又自後頸中穿出
這本該是電光石火的一瞬,在文婉眼中卻有如千年般遙遠!
她甚至完全沒有感覺到,太隐真人的戟鋒正刺入後心,透鋒而出的洶湧真元,正狂野地摧毀着她體内已所餘無幾的生機
她也沒有看到,空中的文王山河鼎正自傾側,将如水波的青色鼎氣向她當頭倒下
“翼軒……”文婉已說不出話來
紀若塵擡手握住修羅,徐徐落地然而落地後腳下一個踉跄,一頭栽倒在地适才中了翼軒一抓,他大半邊上身已全然消失,現下隻餘小半血肉連接着下身
空中的文王山河鼎似乎感應到了紀若塵的心意,緩緩回正,如潮鼎氣本已到了文婉頭頂,又盡數倒卷而回
太隐真人搖了搖頭,也收回了巨戟無須他再動手,文婉受此重創,也不過七日之命了
紀若塵伏地喘息,他身體上恐怖之極的創口處黑氣彌散,團團黑氣宛若有生命,仍在不住地侵蝕着他的身體這道幾乎将他橫截兩段的一擊,隻是翼軒一爪之功若不是被文王山河鼎壓制,翼軒實力發揮不到一半,單這一擊,已可令紀若塵大半身軀灰飛煙滅
然而透過黑霧,可以看到紀若塵身體内根本沒有血肉内髒,有的隻是濃得緩慢流動的九幽熐炎!
九幽熐炎不斷傾洩而出,終将黑氣燒得幹幹淨淨,然後逐漸蔓延,每延伸出一寸,便會化出一寸的股膚來然而九幽之火消耗甚巨,轉眼間便黯淡無光此時莫幹峰突然輕輕一震,萬千靈氣如百川納海,彙入文王山河鼎中鼎中青光轉盛,将一道道垂瀑般的鼎氣澆注在紀若塵身上,于是九幽之火,重新熾烈
修羅斜插地上,紀若塵抓着它的手慢慢發力,将自已的身軀一寸寸地撐起隻擡起了數寸,他力氣便已耗盡此時旁邊伸過來一雙大手,将他扶了起來
紀若塵整個身體都靠在了修羅上,這才勉強站起然後望着重新化回人形,相互攙扶着下山的翼軒文婉,紀若塵輕歎道:“今日我用煉妖鼎鎮妖,其實與他們比起來,我更該是一隻妖”
太隐真人道:“是人是妖,其實并不重要,區别隻在一顆道心雲中居也有妖在修行,還不是正派名門?隻是我宗受祖訓所限,不能收妖而已”
空中的文王山河鼎依舊在緩緩旋動着,不住汲取莫幹峰的靈氣,再灌注到紀若塵體内這隻上古時期葬送了無數巨妖的仙器,威力盡複後,實有颠倒乾坤、移山排海的大威力借得莫幹峰靈氣之助,山河鼎隻憑鼎氣壓制,已令妖皇翼軒連六成實力都發揮不出此刻更是直接将莫幹峰三千年積聚龐大無匹的靈氣轉化爲鼎氣,直接注入紀若塵體内,片刻間已修補好了他殘破的身軀
到紀若塵終于憑自己力氣站起時,翼軒、文婉與魏無傷已消失在長階盡頭,白雲之間
翼軒文婉已不過數日之命,魏無傷表面看上去安然無恙,實際上内髒已盡數被九幽之火焚毀,又被修羅矛柄一擊,皆被震碎成灰,他妖力再強,也無力回天此刻不過是倚仗着妖族超強的生命力在強自支撐而已
生死一戰,雖不過瞬息間事,雙方已有惺惺相惜之意怎奈所行路途背道而馳,這一戰,卻是不得不行,也不得不分出個生死來
紀若塵待體内九幽之火稍有回複,即收了文王山河鼎,躍起半空,搖搖晃晃向北方飛去
太隐真人正從崖下将顧守真抱了上來,遙見紀若塵踏風而去,惟有長歎他尋了一處古木蔽蔭、奇石爲畔的好所在,将顧守真輕輕放于地上,再解下道袍,爲他蓋好
做完這一切,太隐真人自懷中取出一面玉牌,摩挲片刻,然後将玉牌放于顧守真身畔,自己則馭氣飛空,向北方飛去
這面玉牌,本是道德宗掌教真人的信物,臨行之前,紫陽真人特意交給太隐真人雖不見于言,然其意自明若紫陽真人此去不複返,則由太隐真人接任掌教之位
現在,這面玉牌放在顧守真真人身旁這是道德宗九脈真人之中,第三位隕落的真人
風烈雲薄
紀若塵踏風而行,文王山河鼎運轉不休,不住将周圍遊散的天地靈氣汲入體内,九幽之火漸燃漸旺,他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到後來直是勢若彗星
隻飛出千裏,便見不遠處的空中風起雲湧,霞光金芒縱橫交織定睛看去,竟是數以萬記的天兵結成環陣,正圍着中心處六人狠殺!萬千天兵如蝗如蟻,雖不斷化火隕落,卻是始終占據絕對上風陣中央,六人上下左右不住移形換位,結成玄奧陣法,數以千計的光劍環繞着六人輪舞不休,天兵被斬,定會隕落縱是幾個統兵仙将,也隻能接下一兩劍來,身上仙火即會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