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奈何途 五

“賤人受死!”雲霓又羞又怒,黛眉倒豎,左手一攬衣衫,扯半幅道袍前襟束于後腰,勉強遮住身後裸露處,右手拂塵倒握,以塵柄向玉童淩虛一點但聽陣陣尖嘯,一道灰光筆直射向玉童,光柱周圍,盤繞着無數電火!

雲霓此招一出,雲中霧岚和太隐真人齊齊色變

太隐真人離得遠些,救之不及,巨戟一劃,數十道銳風金氣直向雲霓本身襲來,取的是圍魏救趙之計這些銳風又多又雜,威力雖不如何強橫,卻是片片鋒利如刀片,雲霓如果不閃不避以硬抗,至多也就是個輕重之間的皮肉之傷,然而她肉身抗得住,那道袍前襟可是抗不住如果中實了太隐真人這一記,恐怕整個下裳都要随風去了太隐真人也是個行事不拘小節之人,見雲霓方才露體之後又羞又惱,知道她面薄,便出此計,以求救人誰曉得雲霓左手曲指一彈,布下三重灰氣,将太隐真人銳風擋了一擋,削弱小半威力,便不再理會,全力催運灰光,刹那間嘯音大盛,威力驟增!

撲撲一陣亂響,太隐真人所發銳風幾乎悉數切到雲霓身上,雖是無形之氣,但也鋒銳異常,在雲霓肌膚上留下數十道血痕,不過也就是剛剛劃破點皮肉的水平,根本就無關痛癢可是雲霓用來蔽體的道袍下裳,盡數化作紛飛蝴蝶,淨她自腰際以下的滑膩白肉,盡數露了出來

雲中霧岚龍頭杖起,揮舞間生出數團濃霧,攔在玉童身前然而雲霓這道灰芒淩厲狠辣,陰損無比,波波波數聲輕響,已将攔路濃霧洞穿,射至玉童胸前雲中霧岚面色再變,這坎汞抽離霧是她賴以保命的護身秘法,沒想到雲霓的灰芒竟如斯厲害,輕易地将之破去,如若這灰芒是以她爲目标,促不及防之下,隻怕當場便是重傷

玉童虛弱一笑,早無力閃避,閉目受死

雲霓灰芒出手,根本無需等看結果,她不再理會這邊,忽然回身,如電般欺近太隐真人身畔,絲毫不顧現今下體片縷不存,妙處風光大現,高擡右腿橫空掃過,一道如刀般的灰芒平空生成,切向太隐真人腰際雲霓身材資容皆是罕見,若太隐真人道心不穩,生出一絲半分有意窺視風光之念,怕就要被她這一記突襲腰斬!

原來雲霓向玉童攻這一記,本意仍是在太隐真人身上太隐真人叱喝如雷,巨戟飛舞如輪,發出無數黯金盾,一邊如電飛退,這才堪堪擋住雲霓的攻勢,然也形勢堪危雲霓屍解之前,道行境界便遠較太隐真人爲高,雖然屍解後道心修爲大降,然數百年清修下來,道行已與當年境界差相仿佛,太隐真人畢竟差了年輪歲月,哪裏是她對手?

就在灰芒堪堪射到玉童胸前之際,一隻堅硬如鐵、森寒若冰的臂膀攔腰将她抱住,生生拉後一丈

這隻臂膀上傳來的氣息如此熟悉,即令她安心,又使得她深深震懼玉童即驚且喜,猛然張開眼睛,自下而上望見的,正是紀若塵那輪廓鮮明堅毅的面龐他的神色一如往昔,平靜甯定中帶着拒人千裏之外的淡漠與冰冷

紀若塵右手平端修羅,正與灰芒相持不下玉童顫聲叫道:“主人……”

雲霓所發灰芒至陰至寒,帶着無法言喻的侵蝕之力,雖然早已脫離雲霓之手,然而象有什麽無形力量在操控,後勁悠長,綿而不絕,一波一波無窮無盡般射在修羅上,激得修羅不住顫抖鳴叫,那層灰色不光覆蓋了修羅,還逐漸蔓延,延伸到了紀若塵手臂上

然而紀若塵握矛之手,始終穩若磐石

灰芒還想順着他手臂向上侵蝕,紀若塵微皺眉頭,輕喝一聲,手臂上驟然燃起淡若無物的藍焰,不光将灰芒燃得殆盡,還順勢延伸至修羅上,将整個修羅都包裹在一層藍焰之中九幽溟炎猶不罷休,順着灰芒一路燃燒上去,直至将空中餘芒燃盡,方才縮回修羅上,吞吐不定

雲霓所發灰芒最難抵擋之處便是陰損侵蝕,傷人于無形無迹,萬難抵擋然而若論天下至陰至寒,紀若塵體内九幽溟炎實非雲霓灰芒所能匹敵相持之下,灰芒即刻被燃盡

灰芒一盡,雲霓即刻心有所覺,回首望來,目光甚是怨毒,更有不加掩飾的仇恨然而紀若塵根本看都未看她一眼,向懷中玉童道:“濟天下那裏有丹藥,先服一粒補氣得空後再向紫雲真人讨丹”

說話間,紀若塵抱着玉童的手臂略緊了緊,以示撫慰,然後将玉童一擲,她便輕飄飄地向濟天下藏身處飄來

如此一個妖娆美人落下,濟天下卻後退數步,說什麽也不肯去接,隻推龍象天君出去接了他又自懷中取出墨玉丹瓶,倒粒九傷丹出來,也交給龍象天君代喂

玉童勉強擡起手臂,自己取藥服了,方向濟天下注目,道:“你怕我?”

“當然不!”濟天下脫口而出,話一出口立刻滿面悔色,悄悄躲到了白虎天君身後

既然不怕,那又是爲何?玉童似有三分明白了,輕輕歎息一聲,自龍象天君懷中掙紮着落地,自己尋了塊地方,靠石壁坐下,閉上眼睛,甯靜将息

紀若塵将玉童送下,雲霓便向他喝道:“小賊!你可知我是誰?”

紀若塵掌中修羅緩緩畫個半圓,在空中留下大片湛藍尾迹,久久不散雲霓的叫聲雖然滿山皆聞,紀若塵卻充耳不聞,身形緩緩向天上升去,他目光落處,隻有一個足踏三朵仙蓮的吟風

雲霓身爲散仙,除了在吟風面前,平生何嘗受過此等窩囊氣?就是吟風,也會訓斥她幾句,哪裏象紀若塵這般根本對她視而未見,如若無物?

雲霓怒火勃發,怒意中還帶着幾分受吟風冷落而生的遷怒她周身灰芒大盛,便要向這不知死活的紀若塵出手他所發湛藍冰炎雖然令雲霓深爲忌憚,無論如何也參不透其中玄妙,可是畢竟火候尚淺,哪如她前前後後已修過數百年辰光?

雲霓一動,太隐真人便自後攻來,雲中霧岚更布下團團水霧,占據了她周圍各處要害方位雲霓怒意升騰,清麗的面容已變得有些扭曲,更根本不再顧及**的軀體,陰森森地望向這兩個如附骨之疽的真人

忽聽一聲尖嘯,雲霓在空中拉出一道深灰軌迹,瞬間已繞着太隐真人和雲中霧岚轉了十餘圈,手中拂塵揮出數以百計摧金裂石的金風,二真人頓時陷入險境,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令她狂怒的是,盡管已現如此神威,紀若塵仍徐徐上升,并未向她投去一瞥

青墟宮中,虛罔猛然挺直身軀,這個一直顯得無精打彩的老道此刻氣勢如劍,銳鋒盡現!他已取劍在手,身形閃處,便欲向雲霓戰團沖去他眼光老辣,知道虛玄以一敵二,雖然形勢看似危急,然而有仙器在手,盡可支持得下去雲霓此刻已占盡上風,自己再加把力推波助瀾,相信片刻間便可取勝,太隐和雲中霧岚兩人一去,接下來便可以摧枯拉朽之勢掃蕩道德宗**!

虛罔剛出青墟護宮陣法,驟聽一聲龍吟,一道黃龍氣跨越百丈,直襲而來!他橫劍當胸,揮斬而出,十丈青森劍氣已将黃龍逼了回去然而一擊之下,虛罔也不由得退後數丈他心下一驚,定睛望去,卻見面前行來的非是道德宗哪位真人,而是雲風雲風道人虛罔是識得的,也知他是紫陽真人弟子,實可說是自己晚輩,三十年前還曾見過一面,那時的雲風不過是個木讷老實的青年道士而已未曾想三十年後,雲風竟已修至如此地步,已堪稱敵手

虛罔心中微生蒼涼之意,道德宗代代人才輩出,雲風之下,又有姬冰仙、尚秋水等等年輕人驚才絕豔如非天降真仙,百年之後,青墟宮如何可與道德宗比肩?

虛罔收拾心情,舉劍齊眉,靜心誠意,決意以至剛至烈劍勢,一劍破敵!

見虛罔起劍之勢,雲風面色即變,然他提劍守拙,以黃龍繞身護體,卻無分毫退後讓路之意

這一擊,當見生死

恰在此時,旁邊不知從何行出一個面色蒼白英俊妖異的青年,陰森森地道:“這老家夥還是交給我,你可不是他的對手!那個光屁股的老女人才配你,你的黃龍劍氣正好克制她,還能飽一飽眼福,多好的事!”

見了這青年,雲風神色卻不見分毫輕松,依舊是全副戒備,隻是一半是對虛罔,一半是對他

那青年盯着虛罔,雙瞳逐漸湧起濃濃血色,伸舌不住tian着嘴唇,不忘向雲風譏道:“放心,這種時候我是不會對你下手的若我斃命于此,豈不是正好給你們省了麻煩?”

雲風欲言又止,忽然取下腰間玉佩,扔給了他,道了聲:“自己保重”,便掉頭向天上升去人尚在半空,一道黃龍已跨越夜天,向雲霓後背襲去!

那青年接住玉佩,竟然怔了一怔他如何不知這塊玉佩還是雲風入門時紫微掌教親賜,三十年來雲風日夕祭煉,實爲生死關頭保命的法寶,怎會與了自己?

他死死握住玉佩,忽然擡頭,盯着虛罔,自體内不住湧出濃濃血氣,猙獰笑道:“道德宗沈伯陽,今日特來取你這老雜毛狗命!”

沈伯陽雖是當面而立,虛罔卻覺殺機實自四方襲來,不禁心下凜然,所感壓力比面對雲風時更甚,立時運起道法守緊門戶他心中隐隐有些發苦,未曾想道德宗出個雲風不算,居然還有一個沈伯陽而青墟呢,虛字輩之下何人能夠獨擋一面?

道德宗有若海中巨獸,隻有當它真被激怒,破海而出時,世人方知平時浮于水上的,不過是龐然身軀的一小部分而已

雖有真仙之助,然與道德宗爲敵,究竟是禍是福?虛罔并不知道

夜天之上,諸雲之端,吟風足踏三朵蓮花,身着風雲袍,頸佩琉璃珠,袍角兩座玲珑寶塔已也完好無損他從容立着,似乎腳下青城峰巅那些生死相搏的修士都與已無關

百丈之外,蘇姀新衣如雪,婷婷立在雲端,甯定看着吟風此時此刻,這嘻笑怒罵皆由本心的十尾天狐,竟是如此恬淡甯靜,宛若春水微波她唇角邊泛起若隐若現的微笑,似乎想起了往事,哪有半分與平生大敵對峙的模樣

吟風饒有興味地看着蘇姀,有些想不明白她現出如此外像,或許這也是某種他仍不知曉的道心境界吟風雖爲真仙,然而卻深知大道如淵,越是探索,便越是知曉已身微渺,自己未曾聽聞的法術道境,該是浩如煙海

所以吟風也不着急出手,耐心等着,要看看蘇姀究竟會使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道法來當日一戰雖是匆忙,不過他已大略了解了蘇姀道行境界,并不怕她飛上了天去

哪知蘇姀心中想的卻是濟天下告訴她的話,就是拖,拖到吟風黨羽盡數伏誅,便是大功告成所以她起始便故弄玄虛,與吟風對峙到如今蘇姀演技自非常人可比,不斷惑敵,兼且惑已,裝着裝着,便真的想起千年前如煙往事

那時的她,很傻很天真

紀若塵淩空步虛,冉冉升起,修羅上藍焰再起,筆直向空中對峙的吟風與蘇姀飛去

吟風本來八分心神在蘇姀身上,二分心神放在飛來石畔,此刻心中忽然微微一動,向下方望去,便看見了藍焰環繞的紀若塵

吟風雙瞳之中,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升騰藍焰,他面色微變,訝然道:“九幽溟炎!”

紀若塵并不作答,驟然加速,瞬間升至雲端,與百丈外吟風遙相對望他忽然仰首向天,深深吸一口氣這口氣吸得如長鲸取水,鲲鵬吞雲,直是無止無歇,似乎諸天星辰,都被紀若塵吸得向凡塵墜了一墜!

好不容易,紀若塵一口氣吸罷,似乎一汪湖泊都被他吸入腹中,身軀卻未見長大

吟風淡定立着,望着紀若塵,絲毫也不在乎給他時間準備

紀若塵又輕輕呼了口氣,他吸氣之勢鲸吞風雲星宿,吹出的氣卻最多掀起幾片塵埃這口氣呼盡時,淡藍色的溟炎自他體内驟然迸發,如一圈水波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直至百丈方止!刹那間,夜天中仿如忽然多了一輪巨大之極的藍月!

溟炎的邊緣,已到了吟風面前,甚至有數點火星撲到了他的風雲仙袍上這幾點火星雖不若米粒般大,卻是灼燒得嗤嗤作響,頑強之極,就是不肯熄滅若非吟風身上這件風雲袍用仙法祭煉過,恐怕也要被燒出幾個洞來如非仙物,哪怕是有道修士傳承的飛劍被這麽灼燒,怕也要損毀少許九幽溟炎之陰狠,由是可見一斑

自重歸人間以來,這尚是紀若塵初次傾力出戰,聲勢之盛,不光震懾青城山數百修士,就連藏于龍象白虎護翼之下的濟天下也發現了空中的異象隻消向夜天望去,任誰都不會錯過那蒼茫無盡的溟炎,哪怕是凡人也不例外

濟天下一看清是紀若塵,登時頓足恨道:“主公身爲三軍主帥,豈可以身犯險?唉,你這樣冒險不打緊,可惜了我那神機鬼謀罷了,眼下也隻得如此了龍象!峰上情形如何了?”

龍象天君正捧了自制千裏仙緣鏡,向峰頂夜天看個不休,聞聽濟天下叫喚,立刻跑了過來,将峰頂夜天數處戰況一一講給濟天下聽龍象道行本高,又有千裏仙緣鏡,雖不能說真的看個千裏,但百裏内事無巨細,都可看得明白濟天下不過肉眼凡胎,在這子夜時分,能看出去數丈已算眼力好了,哪看得清修士鬥法,仙妖大戰?是以各處戰況,均要龍象看了再說與他聽

濟天下隻略一沉吟,便向白虎天君吩咐下去白虎天君自懷中取出一塊白玉牌,以指代筆,運起真元,在白玉牌上龍飛鳳舞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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