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忽然起了漣漪,一行數人踏波而來前導的是四名面無表情的洪荒衛,後面跟着青衣,最後則是一臉張皇與懊悔的龍象白虎二天君
衆人行得十分迅捷,轉眼前已在島前十丈處停下洪荒衛向孤島行了禮,就四下退去,隻留下了青衣與龍象白虎二天君
“你還有何話可說?”無盡海主人的聲音渾厚悅耳,自天而降,刹那間洋洋灑灑的已填滿了無盡海海天之間的每一寸地方
“這一切皆是我心甘情願,與他人無關若說有錯,那也隻是青衣一已之錯”青衣淡淡地道
二天君垂首立着,乖巧之極,在無盡海主人面前,他們哪還有半分叱咤江湖的豪氣?龍象忽然極輕地點了一下白虎,白虎愕然,順着龍象的目光望去,正好落在青衣垂在身邊的左手上那隻本是集天地靈氣于一體的素手,此刻在白虎眼中卻顯得有些導樣,似乎有汩汩的鮮血正順着那纖纖五指滴下白虎吃了一驚,用力眨了眨眼,再仔細望去時,卻什麽也看不到了
白虎心中雖然詫異,表面上卻裝得什麽都沒有看到青衣此刻被訓斥肯定與紀若塵獨居南疆木樓的那晚有關,那麽二天君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守護不力的罪名,此刻隻要能夠不引起無盡海主人注意就好白虎心中明白,在這無盡海主人面前,自己休說沒有脫身之能,就是想自殺也根本辦不到
“真是胡鬧!”無盡海主人的聲音中略有怒意他話音未落,空中已是陰雲密集,随後喀啦啦數聲巨響,幾道閃電自天而降,直劈海面,長達千丈!
青衣面色蒼白,身軀微微顫抖着但她咬死下唇,定定地立着,眼中雖然也有一絲驚惶,但那堅定之意,任誰都能看得分明在動怒則天地爲之變色的無盡海主人面前,青衣就有如一株青草,倔強地立着
無盡海主人的聲音稍稍柔和了一些,道:“大道浩瀚無邊,你即使修了‘輪回’,又能看得破幾層因果?縱使你甘願舍棄已身道果,洗去他因果中全部血孽,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罷了!‘輪回’雖是妖族三部聖書之一,然則哪有與大道抗衡之力?”
青衣擡起了頭,仰視着孤島上那千年不動的身影,終于鼓足勇氣,道:“難道就因爲看清了因果,逆不過大道,就什麽都不去做,靜靜等着因果的到來?與其這樣,我甯可去做那些注定是鏡花水月的事!”
“至少……”青衣的聲音漸轉低婉,然則堅定如初:“這樣我不會後悔”
無盡海主人默然片刻,揮手間兩名洪荒衛已破lang而出,立在了青衣身後
“将她押去幽冥水牢,鎖在深幽池底”
聽得幽冥水牢四字,青衣的面色刹那間白了三分但她一言不發,随着兩名洪荒衛向無盡海深處行去行出百丈之後,海面上忽起一道巨lang,将三人罩在當中lang頭過去後,無盡海海面波平如鏡,再也不見三人身影
孤島再次歸于沉寂
就在龍象白虎不知所措之際,一名洪荒衛宛如幽靈般出現在二人身後,向二天君一招手,示意他們跟上,然後當先向無盡海邊緣行去
半日之後,心中忐忑不安的二天君已到了無盡海邊緣那洪荒衛立定腳步,掌中三丈鋼矛一擺,沉聲道:“你等雖然此次守護小姐不力,但主人念你二人多少有些苦勞,功過相抵,不與追究你們這就去,日後切勿擅闖無盡海,不然的話,到時休怪咱家戰戟無情!”
二天君惟惟喏喏地應了,此次沒有送了性命,他們心底已裏千百遍的感激先祖就是借他們十個膽子,又哪敢再私闖無盡海?哪怕他們真有這個膽子,眼前這位名爲二十一的洪荒衛一人收拾他們就綽綽有餘了
二十一長戟一擺,轉身向無盡海深處行去他押送二天君出無盡海時行得如風如電,回去時倒走得一步三搖,四平八穩的
在無盡海這段時間裏,龍象白虎其實與二十一相處得最爲和睦,平素時常向他讨教點修行上的難題此刻見他走得不快,龍象心中藏不大住事,當先叫道:“二十一兄留步!”
二十一應聲而停,回首問道:“二位還有何事?”
盡管白虎一直在邊上扯袖子,龍象仍道:“該問那幽冥水牢是何等所在,深幽池又是什麽樣的去處?這個……青衣小姐會被鎖上多久?會不會吃苦?”
二十一“嘿”的一聲,沉聲道:“幽冥水牢藏于無盡海底,用來收押那些膽敢私闖無盡海的膽大妄爲之徒牢中之水乃天下至寒至柔之物,任你道行通天,押入水牢後也會被冥水蝕肌銷骨,化爲烏有若是這樣也就罷了,水牢最下層的深幽池另有一等玄妙處,刹那間可令白骨複蘇,斷肢重續是以浸入深幽池後,時時刻刻都要忍受銷肌化骨之苦,卻又不能死去,可謂永世不得解脫”
“這……”龍象倒吸一口寒氣,驚道:“主人不是素來對小姐寵愛有加嗎,怎麽這次做得如此絕情絕義!小姐不過是頂撞了他幾句而已!這個……你看小姐會被關多久?一柱香?”
二十一歎一口氣,伸出三根手指晃了一晃
“三天!”龍象吼了一聲
“三百年”
“三百年?”白虎這一次也忍不住了,道:“小姐哪受過什麽苦,别說三百年,就是三個時辰也嫌太多了!”
“怎地,你們對主人的決定還有怨言不成?”二十一冷笑道
龍象大聲道:“當然有怨言!小姐遭此不公處置,難道你能看下去嗎?”
二十一搖了搖頭,道:“我乃是主人創制出來,當然不會對主人的決定有任何怨言但你二人現在與無盡海沒有任何關系,自然是可以有怨言的隻是你等雖有怨言,可是想要到主人面前替小姐分說……”
“怎樣?”二天君一齊問
“這個嘛,你等一來道行不夠,連我這一關都過不了,如何闖得到主人面前?二來你們又非是能夠替小姐化解這場禍事之人,就是見了主人恐怕也沒什麽用唉,你們這就去,耽誤了這許多時候,我也該回去了”說罷,二十一轉身而去,轉眼間就消失在重重迷霧之中
白虎龍象呆立片刻,也隻得離去兩人一路商議,均覺得二十一話中似有深意龍象性子急些,言道你我二兄弟受了小姐不少恩惠,士爲知已者死,此刻怎能如此見死不救?不如殺回無盡海去,哪怕也給扔入幽冥水牢,也算是轟轟烈烈一場
白虎則怒道二十一已有言在先,光憑你我道行遇上哪個洪荒衛都是死路一條,到時誰來爲小姐奔走出頭?眼下上上之策莫過于找一隻出頭鳥,将這禍水引到無盡海去,沖垮無盡海守衛,二人方能混水摸魚,看看能不能趁亂中救出小姐來且這禍水必然夠猛夠烈,來人至少也得有一見無盡海主人的資格才成
“除了道德宗,還有啥宗派能夠進得無盡海?”龍象脫口而出
白虎沉默了半天,方緩緩地道:“這話倒也有理以主人通天徹地之能,恐怕也隻有紫微真人方才克制得住可是道德宗一與小姐非親非故,二來小姐是妖,它如何肯爲小姐出頭?此事若成,隻能用詐但道德宗幾位真人道行高深,閱曆豐富,如何才能鼓動他們進入無盡海,倒真是一樁天大的難事……激将?造謠?還是幹脆殺幾個道德宗弟子,然後嫁禍給無盡海……”
白虎潛心苦思,龍象則道:“嘿!此事若成,那可是天下頭等大事了”話雖如此說,但龍象臉上并無興奮之色他粗中有細,心知這天大的事就算成了,日後二人也必無什麽好下場何況此事能成的概數,實在可以說是萬中無一,十有**是二人還沒能詐動道德宗,已先被幾位真人給斬了頭顱去
就在此時,二人身後有人忽然輕輕一笑,道了聲:“此計甚好,二位果然謀得天大的事!”
這輕聲一笑聽在二天君耳中實在是比九天驚雷還要驚心動魄,二人如電轉身,早已各擎法寶在手,就想一擁而上可一看清來人面容,二天君登時化作了泥塑木雕,面如死灰,嗆啷數聲,連法寶都失手掉落在地
來人一襲藏藍薄衫,氣清而華,隻那麽一立,周圍萬物立時都成爲了污水濁山,隻存着他這麽一道清流,卓卓而不群,正是無盡海的一
白虎拼盡全力擠出一點笑容,道:“一大人,您不是從不踏出無盡海一步的嗎,怎麽今天興緻這麽好到這麽遠的地方來散心了?”
據傳洪荒衛中一二三千百年來從未出過無盡海一步,而二天君此時身處之地距離無盡海足有百裏,是以白虎才有此一問
一輕笑道:“無盡海無遠弗屆,我現在立足處仍在無盡海内,有何不對嗎?”
他這麽一說,二天君自然不敢認真辯駁一也不爲難他們,口風一轉,道:“想引道德宗向無盡海發難,這計策是好的,隻是有些不切實際就算是紫微真人親至無盡海,我家主人難道就肯放了小姐嗎?紫微行近飛升,我無盡海卻也不懼所以此計差之毫厘,失之千裏既然說差之毫厘,其實就是相差不遠了俗話是怎麽說的來着,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隻有來人和害得小姐淪落至如此地步的元兇多少有些關系,才有可能見得到主人當然如果是正主就更好了,我家主人,還是很通情打理的,呵呵,哈哈!”
長笑聲中,一飄然而去,隻留下二天君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已是夜深時分,長安城萬籁俱寂,惟有少數幾處所在還閃耀着燈火
真武觀主殿剛剛翻修一新,四個檐角上青銅盤龍口中不住吐着雲霧,令整個真武觀煙霭氤氤,仙意融融
觀門開處,一座八擡藏青大轎就進了觀,擡轎僅有四人,每人扶一根轎杆,但将這頂大轎擡得如平湖行舟,迅捷而不帶一絲晃動轉眼間這頂就穿廊過殿,停在後觀主院前院門早已打開,銀鈴聲中走出四個小童,兩捧法器,兩開轎簾,從轎中迎出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來
這老道正是本朝護國真人孫果,他雙眼似睜似合,将手中白玉如意放在一名道僮捧着的玉盤上,進院入殿,在居中的千年寒木榻上坐定一名孫果素來喜愛的弟子焚好檀香後,見殿中無人,立刻換上一副憤憤之色,低聲道:“師尊,明皇那老兒懂得什麽,每日裏就隻知道催着我們進攻西玄山,說什麽宜甲餘勇追窮寇西玄山可是虎狼之穴,道德宗那些老兒經營此山三千年,不知布下了多少厲害陣法機關,哪是随便攻得的?隻可惜師尊您一番持重之心,完完全全成了明珠暗投啊!”
孫果雙眼低垂,長眉的尾梢卻跳了一跳
那弟子是個機伶的人,見狀忙又煽風點火:“師尊,咱們在西玄山周号稱萬人,但實際上隻集聚了六千修道人,那道德宗号稱三千弟子,本山沒有一千人,八百至少也是有的除了咱們真武觀,旁的人中有幾個真能頂事的?萬一我們攻得狠了,把紫微那個老東西給惹出了關,那時如何是好?青墟宮那隻老狐狸張口閉口都是谪仙,但那谪仙是真是假,可是誰都沒見過!”
孫果搖了搖頭,道:“你修爲尚淺,自然不知道谪仙存在遙望青墟,氣清而華,仙雲缭繞,若非谪仙,至少也是行将飛升之兆”
那弟子轉得極快,憤憤地道:“這就是了!也不見青墟将谪仙或者是飛升的那人擺出來,事事讓我們打頭陣,這分明是陷害師尊您嘛!明皇那老兒對師尊您也沒一點應有的禮數,若不是您坐鎮長安十年,他的皇位哪裏坐得那麽穩!”
孫果細眼中光芒微微一閃,哼了一聲,緩緩地道:“他的皇位,也未見得怎麽穩了”
“師尊,難道您……”那弟子又驚又喜
孫果搖了搖頭,道:“我輩修道之人,豈會貪戀這點世俗權勢?你的修爲還是不夠啊,爲師現下要打坐清修了”
那弟子忙應了,退出殿去,輕手輕腳地掩好了門他望了望殿外侍立着等候差喚的四名道僮,暗忖這排場也堪堪與宮中相比了,于是又向殿門望了一眼,眼中微露不以爲然之色,匆匆去了
此時早已過子時,孫果已在靜修,明皇卻仍在憑欄望月,絲毫沒有睡意他不睡,一衆宮女侍衛太監自然都不能睡,都在殿外候着明皇此時希望清靜,身後隻立着一個高力士
過了良久,明皇忽然歎了一口氣高力士借機上前,道:“這風高物涼,您得爲江山百姓着想,還是早些歇息了!楊妃已經候了多時了她說三天沒見到了聖上,心裏頭空蕩蕩的”
聽到楊妃二字,明皇語氣立刻緩和了很多,他沉吟片刻,歎道:“朕這幾天煩心事很多,想一個人靜一靜,過兩天再去看她”
高力士道:“聖上因何煩惱?難道還是爲了那些妖道的事?”
明皇微愠道:“西玄山盤踞妖道不到千名,我們萬人圍了,居然也不去攻山!朕每次問起,孫果都是東推西托,就是不肯攻山,真不知他有何用心!”
高力士壓低了點聲音,道:“老奴不懂國事,也不通仙法不過老奴聽說,國師孫果最近行事很有些不同尋常現如今他日常出入的儀仗比着宗室親王還要隆重些,這可與修道人不貪人間富貴有些不同而且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