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塵盯着眼前跳躍不定的火焰,反複地思索着最終的答案倒有些令他哭笑不停,那就是修道之士最怕的并非是形神俱滅,而是如他現在這般,萬劫而不複
紀若塵于紫微鬥數也知曉一二,自掌櫃的說他命宮竟有四顆兇星後,剛剛自已也推算過一回以心眼觀之,他本命宮中迷霧重鎖,隻能隐約看到四顆命星,但具體是哪四顆可就看不出來了直到這時,紀若塵才省起忘記問掌櫃的看到的是哪四顆兇星
而且有一點他百思不得其解,他隻用過兇星入命之法兩次,怎麽會引來四顆兇星?這兇星入命之法乃是道德宗太清境修至盡頭的弟子皆可研習之術,但有天份運用此法的十中無一這一法門一旦施用,施術者借助兇星入主所帶來的沛然靈氣兇力,道行可瞬間直升,乃是道德宗弟子用來與敵偕亡的法門兇星入主後并不會離去,修道者自此将劫難重重,再無得窺大道之望
隻不過道德宗典藉中沒有說明連用兩次兇星入命會怎麽樣,也無這方面的記載
兇星入命之法創于七百年前,其時道德宗泱泱巍巍,早成天下大派,需要道德宗弟子用此法去拼命的機會實在是少之又少,因此也就沒有相應之記載
此時旁邊傳來一聲呻吟,将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紀若塵面前架着一個小小的三足金絲架,下面擺着一顆炎珠,正不住噴射着細細的火焰,炙着架上的一尊青銅鼎紀若塵見鼎中藥汁已沸,提起小鼎,将内中淡藍色的藥汁滴在金盤上,一邊淡淡地道:“别掙紮了,再怎麽努力也是沒用的”
三尺之外,雲舞華軟軟地躺倒在稻草堆上,雙手雙足上各刺着一枚金針她眼神中尚是一片茫然,一再掙紮,也隻能略略擡起頭來聽到紀若塵的話後,她明顯的吃了一驚,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慢慢的清醒過來然而她仍是頭痛欲裂,顯然還未能從藥性與悶棍的雙重打擊下恢複過來
“這是哪裏?你……是什麽人?”
紀若塵将三枚金針置于金盤中,待三針吸盡了藥液,才轉頭道:“雲大仙子,五年前你就想抓我,今回我初次下山,就又遇上了你怎麽現在反而不認得我了?”
“是你!”雲舞華這才清醒過來,又恢複了冷若冰霜的樣子,道:“你都幹了些什麽?快放我起來,不然的話休怪我劍下無情!”
紀若塵拈起一枚金針,仔細地看了半天,方向牆角一指,道:“想殺我?好,你的劍在那裏,去取!”
雲舞華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天權古劍果然扔在一堆亂柴上面見愛劍天權竟受如此冷遇,她不禁大怒可是此刻别說提劍砍人,就是略轉一轉頭也幾乎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雲舞華這才冷靜下來,開始觀察屋中的形勢
這顯然是一間堆放雜物的廂房,稻草、柴火、米袋和幾把木椅散落一地整間屋子并不是堂堂正正的,而是傾斜了一個很大的角度此時她就軟軟地躺在屋角的稻草堆上,雙足**,手足踝上各刺了一枚金針,看來自己提不起分毫真元,就是這些金針之力
屋子的另一邊還倒着一個女人,她同樣手足上插着金針,但與雲舞華不同,她眼上尚蒙着一幅青布,耳脈上也插着兩枚金針看來六識都已被鎖住了雖然看不清容貌,但單看身材肌膚,想也會是極好的
雲舞華這才明白自己已徹底落入人手,但她分毫不懼
“你叫雲舞華,五年前我們曾經見過一面,沒想到這次重逢,和五年前幾乎一模一樣不,有一點不同,這一次是你落在了我的手中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麽有這麽多人知道我的行蹤,專程在洛陽等我呢?”紀若塵微笑着問道他笑得很是俊朗,眼中卻沒有一分笑意
雲舞華冷笑一聲,道:“既然我學藝不精,有什麽結果我都認了!你要殺就殺,别指望從我口中問出什麽來”
紀若塵看着雲舞華那雙深若玄潭的雙眼,笑笑道:“我殺你幹什麽?還有很多方法讓你開口的”
嗤的一聲,雲舞華黑裙前襟已被紀若塵一把撕開,露出一大片肌膚她肌膚如雪,雖然瑩潤,但白得有些近于病态
雲舞華略顯瘦俏,然則冷若冰霜,遍體皆是殺伐之意,縱是露在衣外的肌膚,也如一把出鞘之劍,隻顯其鋒,不見羞澀
紀若塵微眯雙眼,左手五指輕點在雲舞華的肌膚上
雲舞華完全放松下來,冷笑道:“怪不得你命有桃花,這種時候還想風流快活一場也罷,你想來就來,完事後早點将我殺了”
“風流快活?”紀若塵看了看雲舞華,搖搖頭,一句話險些将她氣暈過去:“我可對你沒什麽興趣”
他左手壓住雲舞華胸口,右手拈起一枚金針,手指微微一顫,金針已刺入雲舞華心口
這一針落下,她隻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經脈玄竅都有無數利針在刺來穿去,痛楚已無法用言語形容!且她還動彈不得,提不起一絲真元,因此上隻能将這些痛楚一分分盡數受了隻片刻功夫,雲舞華周身已浸出細細汗珠,盡管周身乏力,竟也将下唇咬出一排細細齒印!
紀若塵凝神觀瞧着她的表情,道:“你心志堅定,但這三枚極樂針可不是修道之士所能抵受得住的你知道些什麽,還是說了!你縱是不說,我随便抓個人來問,也能知曉個大概,又何必受這眼前之苦?”
聽得極樂針三字,雲舞華身體也不禁輕顫一下,但她剛一适應體内的痛楚,即輕蔑地一笑,閉目不語
紀若塵淡淡一笑,将雲舞華翻了個身,左手五指輕撫過她後背,然後以食指一點腰身,第二枚金針已刺了進去!
這一枚金針入體,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刹那間道道經脈中皆湧出熱流,周轉全身,化爲熊熊**,幾乎燒得她暈去恍惚間,幾乎她心底所有潛藏欲望都浮上水面,千萬倍的強烈起來,又總是在滿足與不滿間徘徊,刹那滋味,直可令人瘋狂!
此時她下面是冰,上方是火,方一熔化,又被凝結,如此周而複始,似永無休止
痛楚與欲望之間的距離是如此狹小,哪有她掙紮的餘地?
紀若塵挑起了雲舞華的下颌,仔細地看着她的雙眼那一雙玄潭翻湧不定,但正中一點光華,卻是堅凝明亮如初
他頗爲意外
極樂針爲道德宗主掌戒律刑規的紫清真人所授,乃是專爲修道之人所設據典藉所載,千年來道德宗共施用極樂針一百二十二次,内中僅有三人抗過了第二枚針極樂針針如其名,第三針一出,受針者必魂歸極樂
本來非有上清修爲不能修習極樂針,但紀若塵身兼九脈之長,所學即雜且廣,又靈覺過人,方能以如此低微的道行施針
極樂針對真元靈識而發,與什麽鞭打烙印,陰火煉魂,甚至于在她身上一洩大欲之類的刑罰相較,高下判若雲泥
但兩針已過,雲舞華意志分毫不散,已令紀若塵束手無策
此時紀若塵已探查過雲舞華周身氣脈靈力分布遊走情況,沉吟片刻,道:“原來你身上也種有鎖魂之術,難怪不怕死但凡鎖魂之術,都離不了冥果、陰砂、玄龜碧膽等寶物,随便哪一樣都是稀世難求,看來你這宗派勢力非小”
雲舞華雖掙紮于死生之間,但對紀若塵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大吃一驚,暗忖道:“這小子怎的懂得如此之多!看來以後再不能小看于他,一出手必用全力”
紀若塵忽然問道:“你知道方才店中要抓我的那些人現在都在哪裏嗎?”
他沒有等雲舞華回答,也知道雲舞華不會回答,因此徑自道:“他們都已被蒸熟煮爛,埋在這地下當肥料了你說我該如何對你呢?”
雲舞華閉目不答
紀若塵提起最後一枚金針,自她頂心緩緩插落,道:“這極樂針第三針被我改了改,要七日後才會發作你那宗派既然通曉鎖魂之術,想來也破解得了這枚極樂針,代價嘛,不過是要你師門長輩耗上幾十年道行,用去幾件罕見靈材而已既然你們想抓我卻失了手,總得付點代價?”
第三針一下,雲舞華全身所插金針盡數自行跳出她臉色蒼白,緩緩站起,隻是盯着紀若塵此刻她雖然恢複了行動之力,卻分毫動不得真元,直與普通人無異,就是想與紀若塵拼命,也是有心無力
紀若塵已收拾好了金絲架青銅鼎等物,見雲舞華仍冷冷地盯着他,當下聳聳肩,忽然笑道:“其實你不必看了,我這張晦氣密布的臉,象是一個谪仙嗎?”
雲舞華終于大吃一驚
紀若塵歎一口氣,有些落寞地道:“其實我是或不是谪仙又能如何?争來争去,爲的無非是谪仙飛升後留下的那點東西罷了一本《上皇金錄》确是讓青墟宮一躍成爲正道三大派之一,然而自那以後,青墟又何嘗出過得證大道之人?”
他揮手招來了牆角的天權古劍,拔劍出鞘,看了看那其黑如墨的劍鋒,淡道:“就如這把劍,的确是把仙兵,可也未必見得人人都拿它當寶貝了”
說罷,紀若塵已将天權古劍擲回給雲舞華,又彈出一道指風,牆角那女子周身束縛随之盡去,有些茫然的站了起來
紀若塵更不多言,離店東去
直至紀若塵去遠,那女子才從茫然中恢複過來她看了看雲舞華,面色微變,當下雙手掐訣,擺了個架勢,喝道:“我乃是道德宗門下懷素!你是何人,與陷害于我的那間黑店上下人等又是何關系?快從實招來!”
雲舞華一直望着紀若塵離去的方向,聞言方才回首,上下打量了懷素一眼,哂道:“我與黑店沒什麽關系,但也不是你道德宗的朋友其實現在我心情不佳,倒很想是宰兩個道德宗的人來出口惡氣!”
懷素一驚,立刻提運真元,卻什麽也提不起來雲舞華雖同樣沒有真元可運,但畢竟手中掌有兇兵天權,就算不用冥河劍錄,單是靠兵刃鋒銳、招數精妙也足以斬了懷素
兩人互瞪片刻,終沒有動起手來雲舞華搖了搖頭,忽然有些意興闌珊,道:“殺了你又于事何補?”
雲舞華一出廂房,就察覺真元靈氣開始慢慢恢複,看來用不了一天功夫,當可盡複舊觀她知紀若塵乃是向東方而去猶豫片刻後,雲舞華終沒有銜尾追去,以求擒拿或擊殺紀若塵紀若塵行蹤飄忽,全無分毫氣息留下,她就是想追,也隻能追個大概方向,想捉他實是希望渺茫
然而她仍然未動
雲舞華望着終南山的方向,凝思良久,那張冰冷的臉上也罕有地透出掙紮之色刹那間,谷中六位夫人奇怪态度,幾個素來與自己交好的弟子或明或晦的暗示,一一流過她的心頭
雲舞華忽然一咬牙,不向南行,反而掉頭向北而去
一日之後,雲舞華已在北地深山中尋得一處荒無人迹的洞穴此洞懸于半崖之上,深三丈,一道天然垂瀑遮住了洞口難得的是此洞靈氣充盈,人獸難攀,是個修身養氣的好地方
雲舞華立于洞中,抽出天權古劍,緩緩插在洞口石中,然後在劍前盤膝坐下她凝望着天權兇兵那黑得深不見底的劍鋒,慢慢收束心神,直至神識與天權劍劍心融爲一體,方才徐徐閉目
冥河劍錄講究于不可能處發驚雷是以雲舞華決心以一已之力,硬抗極樂三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