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無華的古劍劍尖又是微微一顫,又是萬千柔絲散出,輕輕巧巧地纏繞在斧柄之上這些柔絲纏得恰到好處,正是巨斧斧柄受不上力的一點,因此僅是微微一牽,巨斧去勢立偏
那玄铠武士側首一看,見顧清正在數丈外馭劍飛來,手中古劍顫動不休,瞬息間即有萬千變化,每一下變化皆對準了玄铠武士身上甲葉間的縫隙,劍雖未到,意已先至,且她周身真元已聚至滿點,在那玄铠武士眼中,此時的顧清有如一輪初生朝陽,光耀萬裏!
若他一個應對不善,被顧清一劍擊實,那時她周身真元将盡在此劍傾出,縱是他道行通天,也必不好過顧清這一劍,實已窮盡變化之能事
這玄铠武士平生所見,道行比顧清高的人與妖也不知有多少,但卻未有一人能如顧清這樣傾全部真元于一擊之中,這一擊中了顧然是石破天驚,若是不中,她也将無力再戰然而顧清可非是那全無策略的莽夫,此劍一出,想要不中,卻也是甚難
玄铠武士身形突然在空中一凝,然後雙臂運力,大喝一聲,巨斧驟然下落,斧鋒隻進一分即停!
這一斧之威,足以開山辟地,卻驟發而停,這玄铠武士一身道行,實可用深不可測四字形容巨斧雖停,斧中所含如嶽威勢卻轟然爆發,瞬間震斷斧上所纏萬千柔絲
顧清面上血色盡去,一人一劍就此凝在空中她這萬千變化的一劍,竟發不出去!
玄铠武士巨斧一頓,反以斧柄後挫,斧柄處黑光乍現,凝成一個猙獰獸首,向空無一人的殿心沖去獸首剛一成形,天海老人即如鬼魅般在他身後一丈處出現,一拳揮出,其威已使萬物無聲!
拳斧一觸,即輕飄飄的分開,獸首幻象均消而無蹤,殿中依是萬籁俱寂,不聞分毫之音,實不知是世間本寂,還是大音希聲
天海老人本無迹可尋的身法忽呆滞如石,沉甸甸地墜到地上,還連退三步,面色殷紅如血玄铠武士仍在空中,隻是披風炸成萬千碎絲,背後黑甲盡碎,二尺斧柄已扭曲得不成樣子
他又嘶吼一聲,巨斧一提,竟還能一斧那紀若塵斬去!隻是斬到中途,巨斧忽然掉了個頭,刃鋒向後,斧背朝前,這其疾如電,其重逾山的一斧,刹那間已變得柔若春水這一斧眼看着就要落在紀若塵的後腦上,将他輕輕拍暈玄铠武士的左手同時探出,已抓向青衣肩頭
此時此刻,顧清已不及援手天海老人則又已被兩名關刀鐵衛合圍,一時間無法脫身
就在這因果已定的瞬間,紀若塵忽然一低頭,玄色巨斧擦着他的頭皮掠過,隻震碎了他束發的絲縧
無盡海、洪荒衛這必中的一斧,居然讓他給躲了過去!
不隻是如此,紀若塵攬着青衣腰身的左手順勢發力,帶得青衣也橫移一尺玄铠武士的巨掌貼着她的青衫掠過,又抓了一個空!
彈指一揮雖短,達者已足以移山河、定乾坤,庸人卻還不及思索究竟發生何事
洪荒衛與天海老人、顧清已是連番激戰,形勢幾度易轉,但實際上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一瞬,大羅與大然兩位真君呆坐椅中,隻一雙眼轉來轉去他們此刻仍不敢稍動,生恐體内洪荒衛餘勁未消,惟怕離座而起,身軀就會中分兩半而那一衆羅然弟子,不過剛逃出數步,全然不知身後早已戰得滄海桑田
紀若塵與青衣被那持斧武士自土中震出,一路翻滾着向上,此時此刻不過剛剛在空中穩住了身形而已青衣道行極低,偏又感覺敏銳,早被轉了個七葷八素,渾不知身在何處,自不必說她紀若塵道行雖遠較青衣爲高,但在洪荒衛與天海老人眼中,那高也是極爲有限,就是在場的這些羅然門弟子,道行也皆壓過了他去
總而言之,紀若塵即屬于那理所當然應被無視的一類
他這一避一讓,除了快些之外,實則沒什麽奇處但動作渾然天成,時機恰到好處,這才是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出人意料那玄铠武士做夢也未想到自己這一擊一抓會失手,是以所有後招皆是用來對付天海老人的,此刻都落到了空處,不由得身形一滞
但他随即運力,強行收住巨斧去勢,将巨斧如風車般轉了一圈,又以斧柄插入紀若塵與青衣之間,微微運力一震,終将二人分開,然後一把抓過了青衣
紀若塵道行畢竟低微之極,那洪荒衛稍一留意,他即再也取不得巧,被斧柄上無可匹敵的大力震得向後飛出,眼睜睜地看着青衣落入人手
此即他左手忽然傳來一陣溫潤滑膩的觸感,原已被顧清握住她掌心中随即透入一道熾熱光流,将紀若塵體内縱橫不休的斧氣一一化去紀若塵也自悄然運轉解離仙訣,搬運數次,方将洪荒衛那狠厲強絕的妖氣盡數消了
顧清一抓住紀若塵,拖着他向大殿一側倒飛而回而那玄铠武士似也不願與她糾纏,反手将青衣擲向殿中空處,而後又如雷般怒喝一聲,巨斧帶着攝人心魂的厲嘯,如濤如潮般斬向天海!
這爲首玄铠甲士一回戰圈,局勢登時逆轉!
三名玄铠甲士隻攻不守,每一記斬擊皆如山之重,威勢無倫,直欲斬盡殺絕,不留分毫活路這一場惡戰短兵相接,每一刹那都有以十以百計,毫無花巧、但憑真元修爲硬拼的攻防三名洪荒衛以極詭異步法,運極深厚真元,出極狠辣招勢,殺得天海老人一時間惟有招架之功,未有還手之力
這樣的惡戰中,即無發動道法的閑瑕,也無念頌真言的餘地!
此時顧清拉着紀若塵剛剛落地,眼見天海老人處境堪危,古劍再提,就欲再入戰圈但她古劍尚未齊肩,眼前忽然一花,一名洪荒衛忽舍了戰圈,踏着如煙如火步伐,斜拖偃月關刀,瞬間就出現在顧清眼前,一刀向她攔腰掃來!
這一刀雖然狠極,卻留有餘力,也不難閃躲但隻要顧清一閃,背後的紀若塵就完全露了出來,看來他的真實目标乃是紀若塵
顧清纖纖五指驟緊,清喝一聲,完全舍了自身防護,古劍劍尖帶起一溜淡青色真火,一劍向那洪荒衛面具眉心處刺去!
那名洪荒衛暴喝一聲,其聲如雷,向顧清迎面沖來,刹那間激得她青絲飛揚,古劍去勢立緩一分得此空當,他已自顧清身邊閃過,手中偃月關刀反轉刃鋒,如電般紀若塵當頭敲下
紀若塵甯定看着襲來的偃月關刀,雙手揚起,竟欲以空手夾住那玄色偃月關刀!
那名洪荒衛大吃一驚,以紀若塵這點微末道行,竟也想以一雙肉掌斷他的關刀?就是讓他拍上了關刀,也絕無可能稍阻關刀去勢半分但那洪荒衛顯然深通搏兔也當用全力之訓,當下運起全身真元,關刀去勢驟快數倍,完全不與紀若塵雙掌碰觸,力道卻還是輕柔綿軟,剛足以将紀若塵拍暈
紀若塵空運起了解離仙訣,手上動作卻遠遠跟不上偃月關刀,隻能眼睜睜地關刀當頭敲來
隻是他面前飄揚的幾根散亂長發忽然斷了!
紀若塵隻覺得眼前一亮,緊接着視線内就是無窮無盡的光海,再也看不清殿中任何景物!
大殿中突然現出一道光柱,下入地底,上透殿頂,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其長幾許!
這一道光柱幾乎是貼着紀若塵鼻尖穿入地面的,那洪荒衛關刀收勢不住,一刀斬在光柱上光柱刹那間幻化出黃綠藍赤褐五色,深依五行相克之道那洪荒衛隻覺關刀上傳來一道淩厲無倫的大力,措不及防之下,當即被擊得向後飛出!
光柱随即消去,現出當中一柄松紋古劍,正插在紀若塵身前
殿中忽然響起一聲清朗長笑,一人道:“想劫若塵爲質?想得倒好!”
殿頂早已破了一個大洞,一人自洞中飄然而下,道不盡的灑脫出塵,正是道德宗景霄真人到了!
景霄真人長笑未已,人在空中已是一個轉折,似緩實快,淩空向倒飛而出的洪荒衛追去他右手一招,松紋古劍一聲龍吟,自行躍入手心,一劍向那洪荒衛咽喉封去那洪荒衛尚未回力,眼見得已無封擋之力
景霄真人果不負一脈真人之名,揮灑自如,動如行雲流水,談笑間已将置那洪荒衛于死地!
另一名洪荒衛見了,也舍下天海老人,偃月關刀斜揮而上,斬向景霄真人腰際,若景霄真人不回劍自保,這一刀即要将他腰斬!哪知景霄真人身周忽然現出四張金底紅邊的符咒,四符一出,那洪荒衛即動彈不得,偃月關刀再也無法寸進!
持斧洪荒衛忽然躍起一丈,巨斧虛空緩揮一周,那四張咒符即刻消逝無蹤
但他此舉豈能沒有代價?背心早被天海老人虛按一拳,一時間碎甲紛飛,玄铠後部徹底毀壞,露出了背心處虬結的肌肉以及縱橫交錯、不知有多少道的傷疤!
符咒一消,那把偃月關刀已如出閘猛龍,轟然擊出!景霄真人無奈回劍一擊,一聲金鐵之音後,那洪荒衛已被硬生生地壓落于地
殿頂破洞中,太微真人須發飛揚,徐徐降下他四符被消解于無形之中,面有怒色,左手劍指一領,自右至左一劃,九張各不相同的咒符一字排開,繞身緩緩轉動
大殿中忽陷一片死寂之中,惟見九張咒符同時亮起,燃燒!
鳳舞九天!
夜幕之下,宏偉之極的羅然議事大殿本是巍巍如山但在刹那絕對死寂之中,大殿中驟然亮起無法形容的強光,一道粗大之極的光柱穿出殿頂破洞,沛然而起,直沖天際!強光如lang,自羅然大殿每一道門戶,每一扇雕窗中湧出!
強光中,兩個胖胖身影如飛而出,瞬間越過數十丈距離,方敢停下,正是大羅與大然兩位真君此時議事殿中已完全化作人間煉獄,稍多呆一會,即會有性命之憂,是以二位真君再也顧不得顔面,飛奔出殿,遠離這事非之地
兩位真君稍得喘息之機,即互望一眼,均又是惱怒,又是慚愧這羅然議事殿乃是羅然門最重要之所,花費了二位真君無數心血建成,此刻道德宗、雲中居與無盡海反客爲主,在此處大打出手,他們身爲地主,卻連觀戰的資格也沒有,如何不怒?如何不羞?
羅然大殿中強光忽斂,靜了一靜,然後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炸雷響起,呼的一聲,整個殿頂竟沖天而起,轉眼間即消失在茫茫夜天之中,直把兩位真君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此時才隐隐覺得自己剛才舉動頗有急斷之智,也不能說是如何羞恥
聲聲炸雷之中,一物忽然從羅然大殿中飛出,當頭向兩位真君砸下兩位真君大吃一驚,此刻大殿中飛出之物,他們又哪敢去接?當下分向兩邊閃開,任那物重重落地
撲通一聲,塵埃四起,那物忽然一聲痛呼,又把他們吓了一跳兩位真君忙細細看去,見那哪是什麽物事,而是道德宗太廣道長他此時躺在地上,哼哼叽叽,連爬都爬不起來兩位真君奪路而逃時,太廣道長自恃道行,留于殿内未出,最終也沒比兩位真君多呆了多久
兩位真君相視一笑,心中登時平了
此時羅然大殿中忽然亮起一片淡淡黃光,其柔如水,光輝所到處卻是威能消石毀玉,好端端一個羅然大殿,被這黃光一浸,轉眼間即消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九根宏偉銅柱屹立不倒九柱徑一丈,以赤銅澆鑄而成,上刻無數真言法咒,如今能曆經諸劫而不毀,可見羅然道法也非無一可取之處
兩位真君見了如此威勢,膽戰心驚,又悄悄向後退去
此時羅然殿内,修羅場中,忽然響起一個柔柔的女子聲音:“你們再不住手,我即自決于此!”
刹那間光消雷隐,巽風四散,大殿重見皓月
青衣立于殿心,雙目含淚,一雙素手間牽一根青絲,正橫在自己喉前三名洪荒衛成品字型分立她周圍,三衛盡管披風盡消,铠甲破碎,足下三灘碧血正逐漸擴大,但那舍我其誰的氣概,依然如故!
三衛之前,天海老人居中立着,景霄與太微兩位真人分立左右,也在望着青衣,面色複雜
爲首的洪荒衛重重踏前一步,巨斧當胸一橫,沉聲道:“你們速送青衣小姐回去,我在此斷後!”
雖直面正道三位名滿天下的宗師,這全身铠甲盡碎的武士卻橫斧傲立,竟是要将三人盡數擋下!
另兩名洪荒衛也不遲疑,分抓青衣左右雙臂,斷了她手中青絲,就欲攜她離去
青衣急叫道:“若塵公子一直是救我的,他不是惡人!你們别打,别再打了!我随你們去見叔叔就是!”
青衣的話雖然語無倫次,但場内皆是有大智慧之士,一聽之下即明白了大半兩名洪荒衛一怔,聽得青衣願随他們回去,即将她緩緩放下
當下天海、景霄與太微真人将紀若塵叫來一問,三言兩語間即明白了事情經過,均覺這一場激戰實是有些莫明其妙好在三方鬥得雖兇,但洪荒衛對紀若塵未動殺機,天海與景霄、太微兩位真人手下也留有一分餘地,終沒釀成大禍
三人盤問紀若塵時,那持斧洪荒衛在一旁也聽了個明白,當下緩緩向後退去,沉聲道:“即是如此,我等即護送青衣小姐回去了他日有緣,當再行讨教!”
青衣深望紀若塵一眼,又看了看顧清,似是明白了些什麽,神色忽然一黯,轉身默默随着三名洪荒衛離去
其實不論是天海老人還是景霄、太微兩位真人,暗中均十分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