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很猛,赤紅的火舌中又透着明黃大火中隐隐可見十餘具屍體,但在這奇異的火焰中,本來極難燒盡的屍體轉眼間就化成灰燼
待得屍身煉盡,明火即自行熄滅,如有靈性,地面上隻餘一片焦黑
紀若塵從懷中摸出一個紫晶小盒,輕輕打開盒蓋一啓,柔和珠光立刻将他英挺的面容映得更加柔潤了這顆夜明珠除了價值連城外,其實并無多大用處即算是要打制成法寶,除了要有鬼斧神工之匠主持外,尚得耗去以十年計的時光
真人初賜他這件寶貝時,紀若塵尚不明白它的用途,在他看來,與其給他這個既不能攻敵,也不能護身的夜明珠,倒還不來上幾張咒符實在但如今他明白了
紀若塵搖了搖頭,将夜明珠收起,提起身邊的一個大包袱,背在背上,掉頭向益州方向行去包袱中匡當作響,都是紀若塵自各人身上搜出的法寶器物隻是他剛剛行出數丈,猛然一陣頭暈眼花,噴出一口鮮血,一頭栽倒在地
他掙紮着站起,知道剛才激戰雖短,但其實己受傷不輕,那老者的木杖也屬不錯的法寶,解離後所得的靈氣也令他難以盡數消化此刻新創舊傷,不過是一起發作而已他定了定神,默運三清氣,緩緩平抑了經脈中亂竄的靈氣,這才站起,慢慢向黑風林外走去
此去益州城不過百餘裏路途,但紀若塵足足走了半月有餘
當他從益州城穿城而過時,不光舊傷盡去,背後的大包袱也不見了數十件大大小小形形**的法寶,都化作了他進補之物
劍南道多山陵,出了益州城後,紀若塵沒沿着官道走,而是直接向北,再一次紮進了茫茫群山之中
蜀地山靈水秀,其山多有泉瀑,地脈縱橫,穿行群峰之間,别有一番享受紀若塵認好了方位,一邊在溪邊林間穿行,一邊全神貫注地調理着體内數十股性質各異、沖突不休的靈氣
忽然間,紀若塵眼前一亮,原來已穿出密林,來到一片開闊地上此地背靠青山,前臨深淵,清溪環繞,花樹叢生,實是一塊難得的清幽好地
隻是此等妙地,每有奇事發生
紀若塵方自在感歎此地地氣彙聚,靈氣四溢之際,眼前忽然青影一閃,緊接着一個溫軟的身體猛然撞入他懷中,将他仰天撞翻在地紀若塵受此一震,經脈中本已漸漸理順的靈氣立時又亂成了一團就在紀若塵摔得頭暈眼花、七葷八素之際,懷中之人又是一聲痛呼,雙手撐在紀若塵胸腹之間,強行站了起來
聽那聲痛呼實是又糯又軟,如水般柔,但那一撞一撐之力可都不小,絕非尋常女子所能有而且與她每一下接觸,紀若塵體内靈氣都會大跳幾下,惟有三清氣不爲之所動也幸虧如此,紀若塵才未有當場噴血,但也經脈如絞,痛得臉色慘白
說也奇怪,那女子才離開他身體,紀若塵體内燥動不休的靈氣立刻安靜了許多他腰腹微一運力,閃電般彈了起來,左手拇指已然扣在了玄心戒上
但在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時,紀若塵當即大吃一驚!
她看上将将二十左右年紀,身着青色長裙,除此之外,并無多餘裝飾但她已不需要任何裝飾
乍看上去,她竟與顧清有六七分相似!但紀若塵細細看去時,才發現兩人其實截然不同顧清如蒼天白雲,高潔孤遠,有天地之氣,全無一分一毫女兒之态然而她恰恰是另一個極端,其柔如水,感覺不到一絲鋒芒,隻會令人心生憐意這青衣女孩,已将世間女子的溫柔诠釋到了極處
此際她鬂發略顯淩亂,面色蒼白,唇上隻有淡淡血色,一雙黛眉早已因疼痛絞在了一起看到她有若梨花帶雨的痛,紀若塵冷硬如鋼的心中不知怎的,竟也微微一痛
他目光随即順着她身體向下掃去,已看到了她苦痛的源頭:在她左腿外側,正釘着一支翎箭,鮮血已洇濕了一大片衣裙
紀若塵眼力厲害,一眼望去,已知翎箭入肉二寸餘,這傷可不算很輕翎箭箭頭長四寸,露在外面的箭鋒上生滿了倒鈎,又有數道細細血槽,鮮血正一滴滴順着血槽流出
紀若塵心中之痛一閃而逝,右手微微一動,短劍赤瑩已悄然自袖中入手
這女子雖然看上去道行十分低微,比之紀若塵還頗有不如,但此地道路不通,左近渺無人煙,她恰好出現在這裏已是十分奇怪,更奇的是以紀若塵的靈覺,竟然完全無法察覺她的接近,甚至于肉眼也無法辨識,直到她撞入懷中的刹那,紀若塵才看到她的身影,就如此前她完全是隐形一般
那青衣女孩向紀若塵盈盈一禮,忍着痛道:“我被人追殺,慌不擇路,撞到了公子,還請公子原諒”
紀若塵萬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他心神不松反緊,暗忖道:“看來這就是苦肉計了,來得倒是真快!隻是如此粗陋計謀,也想騙得了我?真當我是山野村夫不成?”
他心中如是想着,臉上卻堆起微笑,拱手道:“即是如此,那姑娘快逃就是,何須如此多禮?”
紀若塵本是有心調侃,哪料到那青衣女孩本踉跄着跑出了數步,聽到他話後竟又轉過身來,道:“叔叔說過,死生事小,禮儀事大,雖身處絕地,禮不可廢今日得罪公子之處,他日定當回報,我……我先逃了”
紀若塵一時哭笑不得,眼看着她掙紮着逃入林中,雖然明知是計,但心中不知爲何,又莫明的痛了一痛,臉上的笑容也不知不覺的消失了
青衣女孩一入林,紀若塵靈覺突然敏銳起來,立刻聽到另一端人聲鼎沸,有十數**呼小叫着向這邊追來
“呵呵,不就苦肉計嗎?”紀若塵暗想着,負手微笑,看着十餘名男女沖到了面前
看身上裝束,這些男女分屬兩個修道門派,道行雖然可以一觀,但身上所佩法寶卻十分簡陋,實在難入紀若塵法眼
這些人沒有料到紀若塵在此,此刻見他豐神如玉,隻是那麽一站,就穩如山嶽,氣勢自生,當下不敢小看,齊齊在他面前立定了腳步
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人一抱拳,朗聲道:“我等均是出自六仙堂及太清門,正在追捕一個妖孽,不知少仙可曾見過那妖孽行蹤?”
還未等紀若塵回答,林中不遠處忽然傳來喀喇喇一陣枯枝斷裂聲響這邊廂一個如黑塔般的大漢喜道:“她在那裏了!妖孽,這回我倒要看你往哪裏逃!”
話音未落,他即舉起手中四尺黑鐵大弓,閃電般一箭射出!
他雖動作如電,但紀若塵已看得分明,那翎箭色作青藍,箭鋒四寸,布滿了倒鈎,與那支釘在青衣女孩腿上的翎箭一模一樣
“不過是苦肉計而已……”紀若塵如是想着,但臉上微笑,早已去得無影無蹤
林中驟然響起一聲痛呼,雖然聲音不大,凄然之意,卻如那月下如鏡平湖,驟然被一方巨石給碎了!
大漢動作如電,轉眼間第二支箭已搭在弦上,又斷喝道:“今日爲民除害!”
筝的一聲響,翎箭已離弦而出!
“不過是苦肉計……”紀若塵怔怔想着
這一箭方離弦三寸,那黑膚大漢眼前即閃過十餘道豔紅光華,随後手中鐵弓,離弦翎箭驟然炸成數十段,碎片紛飛,在他臉上、胸前劃出十餘道深深血槽
但他卻不敢稍動!
“苦肉計……”紀若塵苦笑
他靜立原地,遙望遠山,左手平平伸出,虛握仙劍赤瑩浮于他左手三尺之外,懸停在那黑膚大漢的咽喉上,豔紅色的劍芒跳躍不定,時不時在那大漢咽喉上割出一道細細切口那大漢雖勇,卻也不敢稍動半分
“你這是何意!?莫非你與那妖孽是一夥的?”那十餘男女一怔之下,當即有一個青年男子喝問過來
他話音未落,旁邊一個中年人已低聲道:“休要沖動,他用的可是馭劍術!”
那青年男子望了望仙劍赤瑩,臉上一白,但猶自不服氣道:“那又如何,他隻有一人,敵得過我們十餘人?”
紀若塵淡淡地道:“敵不敵得過,要在我殺了這人之後,才會知道”
“你敢傷我師兄!”青年男子怒喝道
“文榮,你給我閉嘴!”最先與紀若塵打招呼的中年男子怒斥了青年男子一聲,仔細看了看仙劍赤瑩劍柄上的标記,方向紀若塵施了一禮,問道:“少仙可是出自道德宗門下?”
“正是”
中年男子猶豫了一下,仍問道:“不知少仙爲何要護此妖孽?”
紀若塵淡然道:“沒什麽,這人我要了至于爲什麽,你自上莫幹峰去問就是”
他此話一出,中年男子臉上立刻閃過一陣怒色,但他默然一刻,仍一拱手,道:“即是道德宗高徒要人,我等相讓即是隻是道德宗也屬正道,萬望少仙不要誤入歧途才好”
說罷,他一揮袍袖,率着衆人離去
紀若塵靜立不動,直到這些人去得遠了,這才收回了仙劍赤瑩,也将一直夾在背後右手食中二指間的兩張天罡六陽符收回
他轉身入林,向剛剛聲音來處尋去,沒行多遠,即見那青衣女孩側伏于地,面色慘白,早已暈去
她後腰上深深插着一支翎箭,腿上的翎箭想是因爲摔倒的緣故,已然斷成兩截,本露在外面的箭簇早已全部沒入肌膚之中
“唉,苦肉計啊……”
紀若塵立了一刻,方輕輕一歎,終抱起那青衣女孩,足下生煙,如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