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得到下人的通禀後才動作緩慢地站起來,大概是出于禮貌才這麽做,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很多。
賀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也太誇張了點吧?他不由搜索一下自己的記憶,因爲這幾年相見之時都是匆匆忙忙,根本沒有留下什麽印象。
隻記得幾年前的楊大郎,那時候他們兄妹給李二郎、賀銘送行。還記得楊大郎雖然是幾個人年紀最大的一個,但還是有一個保養很好很好的人。
那時候的楊大郎還是滿頭的烏發,一臉送别時的不舍,他整個人還是十分年輕的樣子,隻是這麽幾年沒有注意,他老了幾十歲。
仔細一看就發現如今的楊大郎頭發花白,最可怕的是發量太少,大量的頭發消失無蹤,發髻隻有小小的一撮,少的可憐。
原本楊大郎是那種身強體壯的感覺,可如今他依舊穿着原本的衣服,卻發現衣服空蕩蕩,整個人根本撐不起來,和過去的那個楊大郎完全是判若兩人。
賀銘自然發現這個變化,還注意到楊大郎的臉色蠟黃蠟黃的,看樣子的确是生了重病,還是那種活不久遠的那一個。
即使上一次看到昏睡中的人,賀銘還是有些不信楊大郎會病成那個樣子,總感覺他是開玩笑, 他會大笑一聲, 過後發現這是一個夢。
可事實證明這不是一個夢,而是真實的現實。他的心裏不由感覺到一沉,那種事情發展根本不對勁的感覺來了,即使他努力想要笑一下, 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這是因爲他确定楊大郎如今的情況很不妙, 這一刻的他有些無語,怎麽會走到這一步?在他看來雖然楊家的日子雖然在有心人的打壓下過的有些難過, 但要比外面的流民過的好上一百倍。
這一刻的他有些恨鐵不成鋼, 不就是被人打壓嗎?誰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楊大郎這個人有些抗不過事, 人活着自然不可能一帆風順。
楊大郎雖然年紀大了, 但還是看出來賀銘有着嫌棄的目光,大概覺得自己矯情,就不應該畏懼其他人的打壓。呵!真的是自我感覺良好, 他大概就不明白那種被人處處鄙夷的感覺。
這種情況的他根本懶得多說什麽,也不想要解釋什麽,因爲很多時候自己的解釋會被人當成了狡辯,既然如此少費吐沫吧!
他就沒有打算強打精神應付一下賀銘,曾經那個熱情勇敢的年輕人早就在時間的流逝中發生了巨變,他不在是他,而這些年也就是楊大郎還把賀銘當成了當年的人。
不想應付的楊大郎心裏後俄美包知道他失去了自己一個真正的朋友, 真的是道不同不相爲謀,曾經的好友變成了算計自己的人, 呵呵!真的是很倒黴。
一時間賀銘想要給楊大郎灌輸點心靈雞湯,希望楊大郎的身體能夠好轉起來, 卻在楊大郎有些冷漠的目光裏沒有出聲,楊大郎真的變了,不再把他們當成了兄弟。
楊大郎看到有些皺眉的賀銘沒有什麽驚喜, 也沒有什麽抱怨, 隻是淡淡拱拱手, 也沒有在意賀銘會是什麽想法。
他的聲音帶着一種虛弱, 緩緩地說:“賀軍師!我身體不好,實在無法正坐着接待客人,請見諒我的無禮。”
說完他就感覺自己渾身無力, 身體踉跄了一下, 引來手下人的驚呼, 跟着被扶着躺在榻上, 這個過程中一直有人幫着楊大郎。直接躺倒的他, 不想多和賀銘說什麽。
看到這一幕的賀銘突然間發現有些話無法說出口, 對于一個病人說什麽?病了的人需要好好休息,不需要動腦子。
原來他們不得不懷疑那位義妹不是故意把他們拒之門外, 如今發現人家沒有那麽沒品,而是當事人真的是身體不好。
這就麻煩了, 因爲他們知道要是換個人打交道的話, 他們的策略、對策都會有些變化,而他們不知道如何對付那位楊家義妹。
最好的方法是讓楊大郎勸說一下, 可如今看看病中人的确是身體不好,不由看向了楊大郎, 就發現他雖然沒有閉上眼睛,但也沒有看着賀銘。
賀銘發現楊大郎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一下子消散了很多,和之前的樣子一比太過虛弱, 看着他就仿佛看到快要油盡燈枯的樣子。
而在知道自己的生命沒有多長時間後, 楊大郎自然看淡了所謂的榮華富貴, 在自己的健康和生命面前,榮華富貴不過就是小事一件,沒有生命和健康這兩個項,榮華富貴變得不香了。
李二郎夫妻的所作所爲讓楊大郎覺悟了,回過頭看看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爲,就會發現自己之前被功名利祿蒙上了眼睛,竟然一點也沒有看清楚自己一直被人排擠。
最最讓他感覺自己腦子進水的是,過去的自己還老是自我安慰自己: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總會輪到楊家發達。
跳出榮華富貴的這個牢籠之後回頭看看過去的一切,就發現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可取, 是在自己臉上貼金, 還想着找機會打臉?這是不能達成的目标。
某些人眼裏根本沒有楊家,做的再多也沒有功勞,還有人一直想要把楊家弄跨,這些勢力一直在打壓自己。
可惜的是他沒有看出來, 上趕着做事, 結果是被人看成賤人,肆意欺淩和算計,既然如此還有堅持什麽?
這些頓悟過後導緻他看見賀銘時整個人十分淡然,不再想着怎麽讓李二郎和他的心腹看好自己的努力,沒有那個必要,也不想讓别人覺得楊家人太賤。
這種大徹大悟的狀态讓賀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楊大郎?還記得楊大郎在這幾年裏活得十分疲勞,那一雙眼睛裏帶着疲憊。
而今的他雖然一臉的病容,但整個人仿佛去掉了身上的枷鎖,縱然那個皮囊老了,但神态上多了幾分質樸和反補歸真,這讓他顯得有些古拙,變得更加陌生起來。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楊家義妹的到來,楊大郎真的變了,這個發現讓賀銘感覺不好,要是楊大郎還是一心想着怎麽興旺家族,那麽還比較好對付。
如果他沒有了原本的想法和欲望,賀銘發現自己竟然一時間無從下手,這是因爲原本的底牌都無用了,一切變得當然無謂。
這種感覺有不好,而楊大郎真的變了,還讓他說不出來有什麽不對,絞盡腦汁想也沒有想出來什麽可以拿出來說的事情。
比如說楊大郎的兒女們怎麽樣?好像根本不知道,也沒有想過這些事情,可在這個時候是最好談論的話題。
經過這一番的煎熬,賀銘知道他和他們之間真的是疏遠了,還是那種無法挽回的那一種疏遠,賀銘這一刻特别清楚,一起都有了變化。
真的沒有想到會走到這一步,偏偏如今的情況不妙,他們需要楊家出力,他感覺不能讓楊大郎帶着怨氣走,他知道李二郎也不會願意和楊家斷開了幹系。
可楊家卻想要和他們撇清關系的樣子,把之前給的人都打算帶走,還有楊大郎的職位也專門交了出去,還有隻怕是和原配聯系過,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麽的想法。
可到了這種想看無語的時刻,讓賀銘沒有說出來什麽話,發現彼此都太陌生,沒有什麽可以拉近彼此距離的話題。
而楊大郎身體十分虛弱,時不時想要睡覺,再加上楊大郎也不樂意找尋說話的話題,兩個人很快就陷入沉默中。
賀銘一看不是那麽一回事,他也知道楊大郎心裏算是冷了,不怎麽樂意再摻和進來,那麽他隻能找适合的說客去說服楊大郎他們,千萬不要負氣。
在之後楊大郎養身體的期間,其他房的楊家人紛紛上門,一掃之前門前冷落車馬稀的樣子,他們都是來勸楊大郎:之前都走了九十九步路,爲什麽不把最後一步走完?
楊大郎聽了之後感覺很是好笑,之前族人們來到這裏時他一直傾力幫助,隻是在過了那個期間後他們紛紛來的少了,後來都一個個比他還要過的好,又有誰想過族人相互幫助?
拐過彎後他十分清醒認識到他之前心心念念維護的族人,更在意自己的境遇,他們來或者不來都是因爲他們覺得楊大郎有用,要是沒有用就直接放棄。
還有李二郎這邊也是這樣狀況,他感覺自己就是奉獻再多也是白搭,他自然不會以爲自家妹妹真的跟着李二郎有什麽好日子。
妹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緣分十分淡漠,妹妹從心裏厭惡了李二郎,女人的心看似很柔軟,實則一旦有了間隙,就回不去了。
也好!斷了也好,李二郎這段時間很忙的,因爲他發現自己的手下人多多少少都和妻子的娘家人有些關聯,妻族的勢力太大,隻怕會暫時無法對付妻子的娘家人。
呵呵!這就是李二郎的報應,他放縱了自己的妻子,最終會在這個方面吃盡苦頭,而他們可以趁機走人。
楊大郎覺得以後的路讓妹妹自己選,這是因爲義妹講的是清清楚楚,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變成什麽樣子,就一定按着自己的想法。
更多時候是你越是不想要成爲什麽樣子,最終會成爲什麽樣子。人世間從來多是坎坷,那種一帆風順很少見。
受教後的楊大郎既然不想着怎麽振興家族,自然不會想着讓家人們,爲了所謂的家族付出了所有,隻想着早點離開這裏。
清醒過來的他最怕的是楊家大房成爲将軍夫人踏腳石,被人踩在腳下根本起不來,之前之所以沒有踩到底,那是因爲她還要表現出來自己的賢良淑德。
可要是她決定放飛了自我,拿出什麽雷霆之勢處理掉他們就麻煩了,趁着這段時間裏李二郎夫妻兩個人争執,還是速速離開爲上。
不要說什麽李二郎發達後幫襯楊家,根本不可能,看他怎麽對待他們這些人就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還是不要惦記着。
這些年來也沒有見到楊家大房得了什麽好處,跟着李二郎後一直血虧,楊大郎回想過去就隻會覺得自己很賤,被人糟蹋了這麽久都沒有發現問題。
既然被人當成賤骨頭,自然得到的好處是别人都不要的好處,他虧了。既然知道自己都虧了九九步路,結果還要接着虧下去,豈不是被人感覺自己就是很賤?
楊大郎現在特别不願意聽什麽接着走,這種奉獻隻會讓他感覺自己很賤,還很蠢,他也不願意多說什麽,根本不想要給族人解釋什麽。
直接就讓那些楊家人走人,說他現在身體實在是很不好,作爲一個病人需要好好休息。橫二就帶着人送走他們,楊家其他房的人帶着點憤怒不得不離開。
賀銘也怎麽也沒有想到楊家反彈得這麽厲害,根本不打算客氣的感覺,在他記憶力楊大郎根本不會這麽做。
他其實心裏很明白一件事,這一切都是因爲将軍夫人的原因,其實他感覺怎麽也應該讓将軍夫人出來說一下。
但将軍夫人前幾天因爲李二郎找她算賬的緣故,一下子病倒了,她的兒女嚎啕大哭一番,還有那些妾室也是爲夫人求情。
李二郎原本是氣鼓鼓的,畢竟發現夫人的情況有些憤怒,但靜下心才發現一時間不能動自己的妻子,因爲有可能讓自己的勢力四分五裂。
尤其是他晚上回來後發現家裏的孩子們都等着他,一個個帶着幾分害怕,作爲一個父親實在是無法對孩子們拉下臉來,看着孩子們稚嫩的臉他能夠說些什麽。
總不能現在讓孩子們失去了自己的母親,過了好幾天後妻子怯生生承認了錯誤,說這就讓人去接姐姐,以後對姐姐要好,甚至可以讓出來妻子的位置。
說到這裏的妻子眼睛紅彤彤如同小兔子,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看着李二郎,一直活得十分神采飛揚的她如同小媳婦一樣可憐。
到了這一步李二郎怎麽能夠對妻子冷着臉?尤其是他發現這幾天孩子們一個個都像是小兔子一樣不敢動彈,他實在不願意自己兒女要這麽活下去。
到底該怎麽辦?他覺得最好的辦法是把楊娟接過來後皆大歡喜,這樣子就可以一家和睦相處,這裏有個前提:楊娟不會追究之前的事情。
但楊家會願意嗎?他有些不敢去和楊家大房說,要是隻有楊大郎也就算了,可如今的楊府有淩霄在,他有些打怵這位楊家義妹。
這位到了城裏第一天就毫不客氣把一個纨绔子弟給揍了,過後甚至不用他們去說,那一家人就不敢對着幹。
等着第二次打人也是毫不客氣,他才知道原來嶽母身邊喜歡進一些長得好看的男孩子,以至于鬧出來不少事情。
那些人一個個看到好看的男孩子就下手,結果遇到淩霄手下的孩子們直接被打了一頓,後來也不敢上門找事。
最最讓李二郎想不到的是淩霄在處理完楊娟的侍衛之後,專門上門揍了那些喜歡強逼别人入奴籍的人。
打的時候說是看到人販子,尤其是那種喜歡強迫打壓别人的人販子就感覺反感,以後見一次打一次,導緻那些附近的人看到淩霄就十分老實,不敢和這位猛人對上。
這之後翁主被好多人告了,說是自家孩子是被強逼入了奴籍,最終不少人被放出來,他們都去感謝淩霄。
李二郎知道後自然知道這位性子屬于剛直不阿的人,要是解決不好妻子的事情,絕對不會對自己很客氣,也沒有臉去求,一直不敢見淩霄。
同樣也有些真的不好意思來見楊大郎,之前他自己沒有反應過來楊大郎處處被針對,等現在回過頭來看就感覺心裏過不去。
他也知道楊大郎受了委屈,等着他一點點理順了關系再好好報答楊大郎,隻是楊大郎變了,他仿佛不願意再留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