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陳六郎換一個活法,完全放棄那個外出掙錢的主意,那麽就隻靠種田爲生,而這時候有利就有弊,不會啥好處都占着。
好處是一家人一直生活在一起,絕對不會發生和兒孫們不熟的事情,也就是說有大把的時間來培養和家人的聯系,應該不會和兒孫們這麽冷漠。
但隻種地勢必會出現一個情況:并沒有多少錢。沒什麽不能沒錢,因爲沒有錢的話一家人會擠在不大的房子裏,實在是住不開的話,隻能自己打些土胚蓋房子。除此之外會活得特别的簡樸,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塊肉的話,說不定孩子們同樣不高興。
這種情況下也不見得這一大家子人活得很好,因爲沒有錢,就意味萬一有人生病就無法請郎中看病,更無法拿藥,隻能硬扛着,要是抗不過去的就是死路一條。
由此可見那一條路也不見得輕松,在很多時候有得就有失,不可能什麽好處都沾到,更多是看個人的選擇。
而人往往會對自己能夠唾手而得的事物不怎麽在意,仿佛容易得到的東西,就不怎麽珍貴,可以随意抛棄。而越是搞不到的,就越是顯得珍貴。
這就是人性, 陳六郎還記得自己聽到這一些話後的震動, 因爲仔細思索一番後就會發現這種在家種田也過不好的可能性的确存在着,那麽意味着他不管選擇哪一方都是錯。
如果選擇掙錢,就是要放棄和家人有着十分親密的關系,他不可能做到一邊掙錢, 一邊和家裏人有着十分緊密的聯系, 因爲沒有那個時間,也就是很有可能遇到一群白眼狼。
可要是選擇陪伴着家人, 就要放棄讓妻兒過上吃香的喝辣的生活, 讓他們婚嫁時都沒有多少聘禮、嫁妝,這種窮日子隻怕也不會過好, 哎!真的是難于選擇。
但陳六郎考慮了一番後, 知道自己隻怕還是會選擇外出掙錢。那種拿到一文錢就美滋滋的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他和兒孫們處于不同的生長環境中,導緻所追求的不一樣。
他過夠了那種拿一文錢都很難的日子, 自然不願意一直這樣過下去,他已經變成一個更有想法的人,回不去了。
至于他的那幾個白眼狼兒子會不會有别的想法,對他來所不重要。對他來說一起都過去了,他們不再是他的責任,都是當父親的人總要自己負責自己的生活。
這是他身體恢複後有的新想法,他早年是不愛讀書的人, 但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後他變了,年紀一大把開始有了自己進修之路。
之前的他坐不住, 而今的他能夠坐下來努力學習着更多的知識,因爲他發現淩霄年紀一大把依舊在學習中, 她說:活到老學到老。
這讓他沉默了良久,最終開始學習,隻是他發現自己認識的字太少, 就打算開始認字。在他有些期期艾艾說出自己的想法時, 淩霄很是贊同, 她希望有更多的人來好好學習, 即使錯過了最佳時間,隻要多學一點也是好的。
陳六郎開始真的學習起來,他并沒有看儒家典籍, 去看的是直白的白話文, 白話文對讀書人來說, 屬于口水文, 感覺沒有發揮他們的本事。
白話文相比文言文要臃腫很多, 文言文更加簡潔, 但對一般人來說太過深奧,很多時候根本無法理解。
而陳六郎的學習就是從白話文開始, 讓他變得更加樂意學習,心情變得更好, 也更加理清了自己的思想, 他要爲自己活下去,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因此在看到第三個兒子時他一開始十分憤怒, 但很快就看出來陳翰的狼狽,那種憤怒漸漸平息下來, 還是趕緊把人打發掉。
看到那個十分疲勞的三兒子,他有一點點好笑,當年他曾經帶着兒子們出來過,但一個個都受不了回家, 再也不幹, 如今不也是要做?
如果說一開始這幾個兒子能夠醒悟過來:掙錢不易。也許這個家就不會這樣, 他也曾經遇到過父子之間完全不和,但他們會在生活中彼此體諒對方,日子過得還好,不會是感情完全崩掉的情況。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檢讨自己做的不對的地方,一直批判自己的同時,也不得不說:有時候同一件事就看對方是怎麽想的。
有些人會在整個事情的過程中找尋好的一面,也有人一直在挑刺,還特别喜歡上綱上線,扣上一個大帽子,就如同那個女人(他的妻子,但他已經不願意和她埋在一處)一樣,在她眼裏陳六郎怎麽做都不對。
如今看到三子, 陳六郎那顆心沉澱下來, 就沒有一點點的波動,他自認爲自己盡了一個父親的責任, 今後的他想要過自由平靜的生活。
“這不是陳翰嗎?怎麽跑到這裏來?這幾年不見變化很大。不過有件事要說清楚:四平是一個自由人, 根本不是什麽逃奴。”他帶着幾分嘲諷說。
“?????不是逃奴?這是怎麽一回事?”陳瀚瞪大了眼睛,這幾句話脫口而出,很快他就明白過來,不是逃奴,就是一般人。
突然間發現自己有些不認識自己的父親,和之前的他根本不一樣,仿佛他變白了很多,打量一下父親後想起來其實和父親真的不熟,父親到底長得什麽樣子有些模糊。
小時候父親很少在家,主要是母親帶着他們兄弟姐妹長大,親娘在平常的言談話語中一直抱怨丈夫不願意留在家裏,天天喜歡往外跑,外面一定是有小狐狸JING。
時間久了,家裏的孩子們對親爹都有些不怎麽好的印象,更加心疼親娘。就仿佛他根本不在意這個家一樣,這種情況下他們對父親頗多埋怨。
一直以來家裏人有意無意都和在一處,有意無意地反抗着陳六郎,後來娘親死了,這更加劇了孩子們對父親的反感,他作爲一個丈夫,連娘親最後一面都沒有見。
他們心裏一直對父親有着不少怨恨和反感,唯獨沒有一點點的感恩,在父親遇到事情後第一個想法就是把危險因素除掉,最終導緻事情朝着無法挽回的方向發展。現在的陳涵就有了新的感受,因爲錢不夠花。
真的當家作主之後他們花掉了大部分錢财後有些驚慌失措,不得不走出去後才知道掙錢不容易,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
有聰明一點的他們回過頭看看過去的事情,能夠看出來有人在他們父子之間挑唆,導緻父子之間就沒有什麽交流,有着太多的隔膜。而這個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親娘。
兒孫們之前根本不知道陳六郎是沒有辦法才離開家,也曾經想過更多的土地,可真正的良田真的太少,根本輪不到他們家裏買,也就是小打小鬧而已。
就是真心想要買的話,也要有很多錢,家裏的底子太薄根本買不起,陳六郎不得不冒着風險外出掙很多錢,不出去掙錢家裏出事怎麽辦?
家裏是需要服徭役,這種服徭役的情況太累了,一個不好就會死人的,他想要不去服徭役的話就要出錢買命,這都是要錢,種田攢不了那麽多銀子。
還有他有兒又有女,統統需要婚嫁,這都是需要錢财,他難道能夠看着自己兒女婚嫁時因爲沒有錢而找最差的人?他當然不願意。
他一直十分努力,但卻給予兒孫們最好的庇護,可卻沒有被家人承認。直到被抛棄才發現自己的所有付出家人并不在意,大概一直被他保護得太好,沒有吃太多的苦頭。
他一開始就沒有做父親的經驗,以爲給他們錢就可以,甯可苦自己也不會苦孩子,他的确是不讓孩子們天天吃肉,這是因爲他本人也很少吃肉,在外面奔波時很多時候啃上一口大餅就不錯。
偏偏孩子們根本不知道父親在很多時候都是一文錢一文錢扣下來,一點點增加着财富。在他們心裏錢财來的容易,并沒有什麽太在意開源節流這個問題,導緻彼此的金錢觀很不一樣。
想到這裏的陳六郎看着跪着的陳瀚,再一次确定自己做錯了,應該關心孩子們的想法,而不是給了錢就可以。
當初陳六郎還以爲隻要好好讀書,孩子們的思想就會有了很大的進步,有了夫子的教導,就可以好好樹立起良好的世界觀。
事實證明他想錯了,被妻子養大的孩子,一個個都不怎麽成才,養出來的孩子們大都是隻顧自己的精緻利己主義者,刀架在脖子上都無法放開。
掙錢真的不易,能夠有機會掙到錢就不錯了,還有人爲了一兩銀子殺人,他真的沒有辦法才會冒着生命危險去掙一筆錢。
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爲一直有着打着殺富濟貧旗幟的人,而這種強盜大都會朝那些沒有多少人的隊伍下手,遇到真正有錢有勢的隊伍根本不敢下手。
最悲慘的是有可能走過一個地方時,跳出來一些強盜,大好的頭顱就會被人借去當成強盜的投名狀,身體有可能被人吃掉。
除此之外一路上吃穿住都不方便,他真的是盡力讓自己家人能夠活得更好一些,可以說這一點上他問心無愧。
才會在兒子們冷漠以待後十分痛心,即使他的确不是一個很合格的父親,但不能就此全部否認他的付出。
甚至他知道他們娘幾個的想法,他們十分羨慕姑母一家的生活,嫌棄他不怎麽給力,無法讓他們成爲官宦子弟,成爲人上人。
在知道這個埋怨後陳六郎有些想要笑,他從小到大就沒有真正念過書,但他們條件要比他小時候要好太多,怎麽也沒有成爲一個真正的讀書人?
想到這裏的他看着陳瀚,在知道現在的他們過得是焦頭爛額,心裏是有些幸災樂禍的,沒有了他去給他們賺錢,卻還是想要過原來的日子,怎麽可能?
看到他們過得很不好,他這個當父親的人也沒有更多的想法,之前沒有吃過的苦頭吃吃也好,以免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之前他這個做父親的管太多遭人嫌,也有些養廢了他們,以至于他們都不會走路,現在就讓他們自己走就是。
陳六郎回憶到這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陳瀚,如今也是年紀不小的人,他淡淡地說:“想不到在這裏還能夠見到你,也算是一種緣分,我現在活得很好。
說起來我和你們幾個人也算是分家了,以後各過各的,你們自己過的好就是,我就不需要你們伺候。”
陳六郎語氣十分平靜,如果說之前他對妻子還多少有一點愧疚感的話,那麽知道更多情況的他完全對她十分反感。
因爲他病情好轉後才知道妻子的真面目,之前的她在陳六郎面前還多少端着點,又因爲他不喜歡和她争吵,所以很多方面搞不清。
這還是姐姐派人去問一下情況,被派去問話的嬷嬷十分厲害,很快就從村子的女人們那裏的得到更多的信息,知道後老夫人氣得半死。
她才知道弟媳婦仗着他們姐弟兩個人不怎麽回村子肆意造謠,好在她的兒子有出息,基本上沒有人敢造謠。
可陳六郎就慘了,在弟媳婦的嘴巴裏陳六郎就是一渣男,一心想着小妖精,成天往外跑,才會不陪着她,有理有據,怪不得村裏的男人都十分羨慕的樣子。
老夫人知道整個情況後,等着陳六郎穩定住才告訴弟弟,風評被毀的陳六郎氣得想要把死去的妻子從墳裏揪出來問個清楚。
要知道他這個人很念舊情,因爲她是自己的妻子,替她隐瞞了一些事情,當年他硬着頭皮外出掙錢,一開始的确是想着掙上一筆錢就好。
他冒着巨大的危險掙到錢回家,有了錢後家裏的日子好過很多後,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時妻子的娘家人就跑來打秋風。
導緻家裏的錢全部被妻子娘家人弄走,等待要錢的時候沒有錢了。偏偏更加倒黴的是孩子生病,整個家庭雪上加霜。
沒有了錢該怎麽辦?偏偏那段時間姐姐還不在家裏,沒有地方借錢,妻子的娘家人又一口咬定沒有借錢,導緻他不得不去借了高利貸。
他一開始沒有告訴親姐借高利貸這件事,導緻差點傾家蕩産,妻子那時候十分懊惱,連連哭泣,他這個做丈夫的能夠怎麽辦?
最終不得不硬着頭去找親姐,好在是親姐還是念在一母同胞的份子上派人跟着還了高利貸,爲此他被姐姐好好罵了一頓。
跟着老夫人告訴陳六郎,她這個做姐姐的也隻能幫着他到這一步,這種高利貸絕對不能借,再借就不是她的弟弟。
另外老夫人還說:要知道她自己這一次替兄弟還債,但不會把自己棺材闆錢都給這個弟弟,她是他的姐姐,而不是親娘。
就算是親娘也不會一直幫着他養家,陳六郎乖乖地聽從姐姐的訓誡,也沒有把妻子做的事情告訴給姐姐,因爲他知道妻子做的太過分。
原本大姑子姐和妻子之間就有些隔閡,要是姐姐知道是她的原因導緻出現問題,隻怕見着妻子更沒有好臉色。
爲了防止兩個女人掐起來,他就把責任抗在自己肩上,他也徹底看清楚種地不會發财緻富,跟着一個商隊跑商,再一次一點點積攢起錢财。
先還給了姐姐,再把自己原本賣出去的土地等東西能夠贖回贖回,要是不能贖回的也就不要了,另外買就是。
當然這之後他沒有再給妻子很多錢,他怕她等着自己不在時再一次把錢給了自己娘家人,到時候孩子們哭都沒有哭的地方。
給了一部分錢在族老那裏,萬一孩子生病時才能夠動用,而且這一次也有族裏的人看着,可以預防再一次把錢給光。
這導緻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快變得淡漠起來,雙方都有些看不順眼,卻因爲種種原因不得不依舊是夫妻的名義。
他一般會在最重要的時間裏留下種莊稼,其他時間在外面掙錢,他的妻子自然感覺到了他變得是十分冷淡。
正好她的家人又來借錢,陳六郎正好遇到,直接趕出去,放話說:“什麽時候把之前借的錢還回來,什麽時候允許上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