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他意識到之後,便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有點喜悅,有點興奮,還有點忐忑,總歸讓他無法平靜下來。
他的目光完全不受控制地被藍蓮所牽引,看她做飯洗衣打掃劈柴,有時候看到她累出了汗水,還忍不住心疼。
藍蓮比起他見過的美人,模樣真得隻能算是平淡無奇,但是在他眼裏,怎麽看怎麽稀罕,連她身上那股子鄉下姑娘的傻氣,他都喜歡得緊。
然而他發覺藍蓮對他,卻不像一開始那樣關切,很少圍着他打轉,隻每天關心他的腳傷,好像希望他馬上好起來趕緊離開一樣。
宋銘表示很不高興,當然他并不會把不高興表現在臉上。而他最擅長的就是演戲,藍蓮一問他的傷勢,他就唉聲歎氣叫疼。後來實在不好裝下去,幹脆假裝摔了一跤。
這一跤摔得很有技巧,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是卻流了不少血。對善良的姑娘來說,苦肉計定然是最管用的,藍蓮吓得不輕,而宋銘打蛇随棍上,整日裝作很疼,什麽都要藍蓮代勞。
起先還隻是端茶倒水,扶着走走路,兩天過去了,宋銘得寸進尺,連飯都要她喂。
藍蓮不幹了,把碗往他手上一塞,闆着臉道:“你是腿傷又不是手傷,再說了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宋銘腆着臉道:“好小荷,我沒騙你。也不知是不是腿傷失血過多,我現在渾身都沒勁兒,心裏頭虛得慌。”說罷将碗拿起來,“你看,我手還抖呢!”
藍蓮将信将疑看他,好像是有點發抖,又看了眼他美玉般的臉,白得厲害,好像是比先前更白了。她隻得将碗接過來,拿起筷子喂他。偏偏他還不好好吃,吃兩口就故意咬住筷子,一雙桃花眼灼灼看着她,時而又眼波流轉,勾得人心肝兒發顫。
藍蓮到底隻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哪經得起她這樣撩撥,又羞又惱,在他再一次咬住筷子時,噘着嘴嗔道:“宋大哥,你要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宋銘松開嘴,勾唇一笑,少女生氣的樣子也很讨人喜歡呢,他撒嬌般道:“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爲什麽你喂我,我就有點控制不住。”
藍蓮臉一紅,把碗塞在他手裏:“你自己吃。”
然後氣哼哼走了。宋銘心情甚好地吃完飯。聽到外頭藍蓮忙碌的動靜,大聲道:“小荷,我想洗澡。”
藍蓮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給他燒了水,又把澡盆擺好,便準備出門。宋銘笑着道:“小荷你别走啊!我端碗都沒力氣,你不幫忙,我哪能自己洗澡。”
藍蓮知道他多半是故意的,但想到前日他傷處流了那麽多血,又不敢真的放任他不管,隻得硬着頭皮将他扶下床,又給他将身上的短褐脫掉。
宋銘瞥了她一眼,見她眼睛沒處放的樣子:“怎麽不脫褲子?”
藍蓮道:“你自己脫。”
宋銘見好就收,笑着勉強把褲子脫下,光着身子坐在澡盆裏,把帕子遞給藍蓮讓她給自己擦背。
藍蓮一直捂着眼睛,給他擦了一會兒,忽然聽得他哎呦了一聲。她擔心地問:“怎麽了?”
宋銘甕聲甕氣道:“你閉着眼睛,把水弄到我傷處了。”頓了頓,又道,“小荷,反正被看的是我,你怕什麽?”
藍蓮沒好氣地想,怕長針眼兒不行麽?
她到底還是睜開了眼睛,小心翼翼幫他洗着。他的身子真是好看,白皙得一點瑕疵都沒有,藍蓮知道這是養尊處優的象征。
她忽然就有點失落。
見藍蓮不出聲,宋銘壞心思一起,冷不丁打了個轉,轉過身來。藍蓮本來是在神遊中,猝不及防忘了捂眼睛,反而是驚得睜大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反應過來趕緊扔掉手中的帕子,想捂住眼睛逃走,卻被眼明手快的宋銘攥住了雙手,往自己身上一拉,怕她掙紮,還故意道:“你别亂動,仔細碰到我的傷處。”
藍蓮被他攬住,臉貼着他光潔濕潤的胸口,又羞又惱:“宋大哥,你……你幹什麽?”
宋銘低頭看她雙目緊閉的樣子,心念一動,在她眼皮上親了一下,低聲問:“小荷,我好不好看?”
這樣的戲弄讓藍蓮羞憤不已,卻又不敢強行掙開,隻悶聲道:“你放開我!”
宋銘不爲所動,反倒将她攬得更緊,她整張臉都埋在了他胸口,那淺淺淡淡的呼吸,好像就在自己心間撩動,他一點都舍不得松開。隻笑着道:“我被你看光了,你得對我負責。”
藍蓮吸了口氣,終于從他的桎梏中掙脫,兩頰紅得跟晚霞一般。宋銘看出來這不僅僅是害羞的,還有生氣惱怒。果不其然,她伸手把帕子扔在他臉上,蓦地站起身:“宋大哥,你太過分了!我雖然是鄉野人家的姑娘,但也不能受你這種侮辱!”
見着藍蓮氣憤而去,宋銘才驚覺自己确實是過了分。洗完澡老老實實自己穿好衣服,一瘸一拐舔着臉給小姑娘道歉,但是藍蓮一直闆着臉,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晚上藍大叔回來,三人圍桌吃飯,藍蓮也是一言不發。到了晚上,宋銘卻是真的病了。因爲傷口感染而開始發燒,一直迷迷糊糊敲牆壁,想叫隔壁的藍蓮。但是藍蓮以爲是狼來了,捂住耳朵根本不理會他。
還是打着呼噜的藍大叔被吵醒,點了油燈,迷迷糊糊走進來一看。我滴個天!床上的人臉紅得跟水燙過一樣,已經開始說胡話。藍大叔吓得不輕,趕緊捶着牆壁大吼一聲:“小荷,快去請郎中,謹言隻怕是不好了!”
藍蓮本來心煩意亂也沒睡着,被她阿爹這一嗓子一嚎,吓得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來,瞥了衣服匆匆跑來,果然見着油燈之下,宋銘一張白臉變得通紅,嘴裏不知道念叨着什麽胡話,叫他也叫不醒。
等到請來郎中,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宋銘的燒勉強退下,但人還是昏昏沉沉沒有清醒過來。藍蓮也不敢再睡,坐在床邊老老實實守着他,一直等到晨光升起,宋銘臉上才恢複常色,睜眼看到坐在自己旁邊的姑娘,伸手捉住藍蓮的手,笑道:“小荷,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藍蓮一把将他的手拍開,沒好氣道:“都病成這樣子,就不能老實點。”說着,又咕哝道,“我爹也真是的,救個什麽人不好,非救個登徒子回家。”
宋銘道:“有長得像我這麽好看的登徒子麽?”
藍蓮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你先照照鏡子再說吧!”
說完就扔下他去了屋外幹活兒。宋銘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她這話好像哪裏不對,提着虛弱的身子爬起來,拿下門上挂着的一面辟邪鏡子一照。
吓得他差點跌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鏡子裏面府中的人是他嗎?頭發淩亂,雙頰浮腫,雙眼無神。作爲一個對自己的外表十分注重的美男子,宋銘完全不能接受現在的自己,尤其是想到剛剛藍蓮看到了自己這副鬼樣子,更是滿腔悲憤。
而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小荷!”
“柱子哥,你怎麽回來了?”
“我這兩日不忙,就回來看看你。你看我給你帶了甚麽?”
“好香啊!”
宋銘牙一咬,一瘸一拐走出門,便見到穿着一身利落整齊直裰的陳柱和藍蓮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一邊吃着一袋糖炒栗子,一邊笑眯眯說着話。
見到宋銘出來,陳柱咦了一聲:“宋大哥還沒走啊?”
宋銘沒好氣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這腿還沒好利索,走不了呢!指不定還要勞煩小荷三年兩載的。”
藍蓮啐了一口:“你說什麽晦氣話,昨晚郎中說了,你這腿再過幾日就能好,你自己别瞎折騰就行。”
陳柱嘿嘿地笑:“那就好,不然小荷照顧人也怪辛苦的。”又将抓了一把栗子伸到他面前:“宋大哥,你也吃!”
宋銘看都沒看他的手,隻朝吃着栗子的藍蓮努努嘴:“小荷,你照顧我辛苦麽?”
藍蓮癟癟嘴,道:“可不是麽?”
宋銘瞥到陳柱看着藍蓮一臉傻笑,氣不打一處來:“那行!我走還不行麽?”
說罷,抄起門口邊的拐杖,一瘸一拐往外走。藍蓮和陳柱瞥了他的背影一眼,繼續笑着說話,完全沒理會他。
宋銘本來隻是和藍蓮賭賭氣,走了十幾米,發覺沒人追上來,氣得簡直一口老血吐出來,也不回頭,直接去了海灘邊。
他在海邊坐了半個時辰,勉強消了氣,準備回去,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心裏一喜,轉頭一看,卻不是藍蓮,而是陳柱。
對宋銘來說,把陳柱這種鄉下小子當成情敵,那簡直是折辱他的事。但龍遊淺灘王八戲,虎落平川遭犬欺,誰讓他現在是在這個小漁村,又看中了一個漁村傻姑娘呢!
他瞥了陳柱一眼:“你來幹什麽?”
陳柱走到他身邊幹幹地笑:“宋大哥,你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吧?”
“那是當然!”宋銘得意地昂昂頭。
陳柱摸摸頭,在他身旁坐下:“我知道你喜歡小荷,可是這世上婚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就算你是真心的,你父母定然也不會願意你娶她的。”
宋銘先是想自己喜歡那傻丫頭就這麽明顯?連這根柱子都看出來了?接着又想自己沒爹也沒娘,唯一操心他婚事的就是朝中那班老不死的文臣,自己後宮空虛四年多,隻怕是他娶了母猴子回去都願意,要這根柱子瞎操心?
于是他道:“我沒爹也沒娘,家裏大小事宜我自己說了算。”
陳柱噎了一下:“就算這樣,大戶人家規矩多,小荷也不習慣的。”
宋銘道:“規矩都是我說了算。”
陳柱又噎了噎,最後幹脆眼一閉心一橫:“以前藍叔答應過我爹,要把小荷嫁給我的。”
就知道這根柱子安的是這個心,宋銘摸摸下巴,輕描淡寫嘲弄道:“你長得醜,想得倒是很美。”
陳柱目光落在他臉上,雖然這個人此時穿着藍叔的粗布短褐,頭發松松垮垮绾着個髻,臉色也不大好,但仍舊并普通男子好看太多。陳柱自認在新月村也是個标志小夥子,但和這人一比,還是魚目遇上珍珠,遜色了一大截。他剛剛說得話,自是胡編亂造,藍叔沒答應過他爹,小荷也沒對他有過什麽心思。但他和小荷青梅竹馬,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罷。
他被宋銘這輕描淡寫的揶揄弄得臉上挂不住,噌的一下站起身:“我這就叫媒婆去提親。”
宋銘眉心一蹙,在他轉身時,手中的拐杖一勾,将人絆倒在地。雖然他腳傷不便,但身體還是很靈活的,直接趴在陳柱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兇神惡煞道:“小王八羔子!你知道老子是誰嗎?”
雖然陳柱是鄉下長大的壯小夥,但宋銘可是有武功的,對付他簡直是輕而易舉,先前懶得跟他鬥,是不想欺負人。但剛剛聽到說要去提親,算是把他惹怒了。
陳柱臉紅脖子粗地揪住他的衣服想掙開,但無濟于事。宋銘本想揍他一頓,但又怕傳到藍蓮耳朵裏,于是隻掐住他不讓他動彈,然後特别壞心眼兒的,抓起一把沙子就往人嘴裏塞。
陳柱抿嘴掙紮時,宋銘餘光忽然瞥到遠處一抹纖瘦的身影朝這邊走來,他趕緊松了手。感覺到脖子上力氣卸下來的陳柱,趁機翻身将他壓住要揍他。
“柱子哥!你幹什麽!”拳頭還沒落下,藍蓮驚呼的聲音響起來。
陳柱趕緊松開手,從宋銘身上翻身下來,轉身看向藍蓮,包着一嘴沙子紅着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宋銘躺在地上呻|吟:“疼——”
藍蓮趕緊上前将人扶起來:“宋大哥,你怎麽了?”
宋銘将她的手拍開,紅着眼睛道:“你管我做什麽?不是趕我走麽?我被人打死了你也别管!”
藍蓮看他這樣子,也有點急了:“我什麽時候趕你了?我這不是來找你麽?”說着又朝陳柱道,“柱子哥,你打宋大哥幹什麽?你明知道他還有傷!”
陳柱漲紅着臉,支支吾吾道:“我……沒有!”
宋銘道:“我就說了要跟小荷提親,你就跟我動手。我喜歡小荷有錯麽?”
他不要臉慣了的,最擅長的就是搬弄是非,這番話看起說得不經意,卻讓陳柱氣得說不出話來,又讓藍蓮臉紅得跟滴了血似的。
藍蓮小心翼翼扶起他:“你不要胡說八道,咱們先回去。”
宋銘笑着道:“回去了就可以胡說八道麽?”
陳柱見狀跺跺腳:“小荷,我真的沒打他,是他先跟我動手的。他不是一般人,他有武功的。”
藍蓮沉了沉臉:“柱子哥,你别說了。宋大哥他身子什麽樣,我還不知道。”
陳柱氣得抹抹眼睛跑了。
宋銘得意地挑挑眉,在藍蓮扶着他慢慢走的時候,故意裝作沒力氣往她身上靠。少女天然的芳香,讓他心醉神迷,好想抱一抱,又怕被罵登徒子,隻能生生忍下來,反正也不用忍太久。
回到藍家,藍蓮扶着他在床上坐好,正要轉身時,被他一把拉住:“小荷,我先前說的話都是真的。”
藍蓮瞥了他一眼,被他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看得心裏發顫,别開眼睛嘟哝道:“什麽真的假的?”
宋銘道:“我讓人來提親好不好?”
藍蓮臉更紅了,自己盡心盡力照料的,别說是人,就是隻貓,那也有感情的,何況這個人生得這般好看,她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女,哪裏經得起他三天兩頭的勾引,一顆心早就淪陷。但她對他的背景一無所知,又想到前些日子看到的那兩個錦衣男子,想來是大富之家的公子。而她隻是個漁家少女,門當戶對這種事,她還是很清楚的。
思及此,她黯然地醜開自己的手,道:“宋大哥,你别說笑了。等你傷好了就趕緊回家吧,你是大富人家的公子,小荷不敢高攀。我就想和阿爹在這裏繼續過我們的日子,嫁一個門當戶對的郎君就好。”
宋銘臉色垮下來:“門當戶對?那根柱子倒是跟你門當戶對的,你不如說你想嫁給他?”
藍蓮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得是陳柱,想了想道:“阿爹之前同我說過,柱子哥是有這個打算。要是……”
宋銘重重往後一躺,沒好氣:“别說了!”
藍蓮瞅了他一眼,見他臉色不好:“宋大哥,你怎麽了?”
宋銘道:“我疼!”
藍蓮緊張道:“哪裏疼?是不是先前柱子哥打的?”
宋銘可憐巴巴看着她,指了指自己心口:“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