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第二日傍晚,因爲風雪加劇,前方又是一座雪山,山路之下是萬丈懸崖,不敢貿然強行,便安營紮寨,等風雪歇了之後再動身。因爲鵝毛大雪的緣故,到了晚上,也無法生篝火,所有人都進了帳篷取暖歇息。
營帳裏生了炭盆,火燒得紅紅旺旺,但外頭的寒意仍舊能透進來。伶俜燒了一壺雪水,和蘇冥簡單漱洗了一番,便鑽進了絨被中。
蘇冥将伶俜冰涼的雙手攥在自己懷中,道:“這段時日讓你受苦了,再忍個大半月,咱們就能回到京城了,等明年開春暖和了,就去江南。”
伶俜窩在他胸口吃吃地笑:“跟你在一起,一點也不覺得苦。以前我以爲你不在了的那些日子,才是真苦。”
蘇冥輕笑了笑,低下頭親她,伶俜擡頭回應。一路來因爲行軍不便,兩人雖是同帳而眠,但基本上除了抱在一起,鮮少做壞事。伶俜到底是女子,面皮薄,怕賬内的響動被人聽去,哪裏會有這個心思,而蘇冥也并非重欲之人。不過今日外頭無人站崗巡邏,茫茫野外,風雪呼嘯聲,掩蓋了一切。蘇冥手伸入她的衣服内,伶俜也就沒太多顧忌。
營帳内的旖旎聲響了許久,才漸漸緩和下來。蘇冥壓着她不動,伶俜有氣無力地推了推他,柔聲笑道:“世子,你作何?”
蘇冥咬着她的耳朵呢喃:“要是這次有了寶寶也不錯。再有二十來天就回到京城,在路上也不會有甚麽反應。”
伶俜怔了下,又笑着,眯着眼睛,在黑暗中看他,嬌嗔道:“哪有說有就有的。”先前幾個月,兩人雖然親密的時候不多,但也有過好幾次,可她這肚皮也沒半點反應,許是時機不對,今日看起來也不算是個好時機。
蘇冥将她攬在懷裏,先前的寒意已經消失殆盡,此時兩人都有種如沐春風的溫暖。他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睡罷!若是明日大雪停了,咱們還得趕路。”
伶俜甕聲甕氣點頭,也委實是有些累了,靠在他胸口,很快沉沉睡去。
再醒來是被外頭隐隐約約的動靜吵醒的,她睜眼的時候,蘇冥也醒過來,幾乎是迅速起身将衣服穿好,又将伶俜拉起來。
“怎麽了?”伶俜下意識摸衣服穿上,卻還是有些迷迷糊糊。
蘇冥沉聲道:“有人偷襲營地。”
他這聲音落下,伶俜一個激靈徹底醒過來,迅速穿上棉襪和絨毛靴子,跟着他一起小心翼翼往外走去。待掀開簾子,才發覺遠處有一波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黑衣人,正朝營地攻擊過來,已經和營地的士兵戎相見打了起來。
因爲風雪聲太大,這些人又才剛剛入了營地就被發現,此時與他們的營帳還隔了些距離,是以方才在賬内聽得不是很分明。但雪地将夜色照得如同白晝,那些人的身手現下是教兩人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來人不多,但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營地的百來人,都是軍中精銳,卻隻須臾間,已經有好幾個士兵倒下,鮮血濺在雪地上,在夜色中觸目驚心。
蘇冥皺了皺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升騰起來,這裏是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若不是行軍至此,根本就不會有人停留。此時皇上身邊就百餘人,正是刺殺的好時機,雖然不知來者何人,但此時營地遭襲,恐怕是早有準備。他拉着伶俜回身各自拿了劍:“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來路,咱們先去陛下那邊。”
兩人踏着厚厚的積雪,來到宋銘的營帳,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傳令,直接闖了進去。蘇冥和李美人早已穿戴整齊,他手中拿了劍迎上來:“營地遭襲,我已經讓林将軍帶人去抵擋,此地不宜久留,我已經讓人放了信号彈,咱們趁着大雪照明,趕緊翻山過去,到了應該馬上就會有援軍接應。”
蘇冥側耳聽了聽賬外疲于應付的打鬥聲,正要開口說話,外頭的李将軍氣喘籲籲進來:“啓禀陛下,對方至少有五六十人,個個都是不怕死的高手,武功奇詭,看起來像是死士,咱們恐怕抵抗不了多久,陛下和王爺趕緊撤離,翻過山便有人接應,屬下留在這裏拼死一搏,定然替陛下拖着這些人。”
宋銘點頭:“有勞李将軍,你們自己當心點,若是打不過,也盡早撤。”說罷,拉着李美人往外走。
蘇冥思忖了片刻,也想不出好辦法,雖則這般天寒地凍,山上不可能埋伏歹人,可夜晚翻山,絕非良策。他見宋銘離意已決,隻得帶着伶俜跟上。
打鬥還在繼續,李将軍帶着屬下抵擋黑衣人,宋銘一行十來人先行撤退。
大雪連着下了兩日,如今足足到了膝蓋,每一步行得艱難。但後頭的李将軍不知能抵擋多久,幾人都不敢耽擱,何況還有天子在旁,自己小命丢了無妨,若是皇上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個個都沒命活。
山上早已經被冰雪覆蓋,雖則大雪如白晝,但同真正的白日還是有很大區别,距離的判斷,雪層的厚度,都很難一眼看出來。兩個護衛走在前頭引路,宋銘李美人和蘇冥伶俜跟在中間,後頭四個護衛墊後,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大雪還在飄着,幾個人的手腳早沒知覺。李美人費力地跟在宋銘身旁,忽然打了個噴嚏,山上的雪随之一抖。蘇冥低聲提醒:“不要發出大的聲音,小心引起雪崩。”
李美人捂住嘴,倒吸了口涼氣。
一行人愈發安靜,除了腳踏雪地的聲響,就再無其他。走到一半時,前方半空挂着厚厚的冰柱,蘇冥忽然面色一變,道:“不要再走了,有危險!”
前面兩個護衛不明所以,剛剛停下腳步轉頭要問,忽然整座冰山發出細微的顫動,那懸挂的冰柱,在幾人的驚恐中慢慢斷裂,往山下滑去,發出巨大的聲響。而這聲響之後,便是悉悉索索的動靜。
蘇冥擡頭看去,隻見鋪天蓋地的雪罩下來,他大驚失色,壓低聲道:“雪崩了!咱們快往兩邊撤。”
幾人分成兩撥,迅速往兩邊散去,雖然厚厚的積雪阻礙了移動,但在危險面前,連李美人這種弱女子因着求生本能,都跑得極快,幾人堪堪避過。可墊後的兩個護衛,卻沒能躲過這一劫,直接墜入山下谷中。
李美人睜大眼睛,臉色吓得比雪地還白。
蘇冥看了看上空,道:“這裏危險,隻怕是被人動過手腳,咱們快走!”
他話音落,忽然又有大片斷裂的冰塊落下來。這冰塊墜落的速度,快得讓人猝不及防,他将三人用力推開,自己準備躲開時,已經來不及。
本來倒在雪地中的伶俜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将蘇冥推開,那冰塊從她肩頭擦過,巨大的重力,将她整個人往山下帶去。
蘇冥松開抓着山石的手,要去救她,但卻隻抓到一截衣角。看到伶俜的身影在雪地中頃刻間變成一團小點,他根本不做多想,立馬要跟着她一塊墜下去,但人還沒動,已經被宋銘從後面緊緊抱住:“你冷靜點!”他壓低聲音在他耳側道。
伶俜今日穿了一身寶藍色的袍子,在雪白的夜空裏,須臾間已經不見了蹤影。蘇冥望着下方白茫茫一片,雙眼模糊,腦子空白,什麽都想不到,什麽都看不到了。
但隻片刻,他又劇烈地掙紮起來,要往下跳去。宋銘伸手在他脖頸□□位點了一下,掙紮的人軟軟倒下來,又朝兩個追上來的護衛道:“你們兩個背着王爺。”
李美人已經吓得魂不守舍,直到宋銘冷冷吩咐了一聲:“快走!難不成你也想死在這裏?”她才趕緊跟上。
這一陣雪崩過後,便一路坦蕩,四個護衛輪換着将昏迷的蘇冥背下了山。到山下時,大雪暫歇,旭日東升,已經有兵馬接應。
蘇冥醒來發覺自己在營帳内,身上還蓋着厚厚的絨毯,他腦子裏一片茫然,但很快恢複,發瘋一般往外沖,剛沖出營帳,便與宋銘迎頭撞上。
宋銘攔住他:“愉生,你冷靜點!”
蘇冥将他一把推倒在地上,紅着眼睛大吼道:“爲什麽不讓我下去救十一?!”那神情像是要殺人一般。
旁邊的将士見皇上被推倒,都吓得倒吸一口涼氣。
宋銘倒是不以爲意,從地上爬起來,朝他吼過去:“你下去是救人嗎?是跟她一起送死!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你們兩個都死!”
蘇冥臉上半點雪色都無,連連搖頭:“不可能!十一不會死,她不會丢下我一個人,我們說好了春暖花開就去江南的,我要去把她找回來,我要把她找回來!”
宋銘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背影,在他身後道:“愉生,我已經派了人去搜尋,但是昨晚一直在下雪,山谷底下全都被雪覆蓋,隻在一株樹杈上找到一隻靴子。”
蘇冥停下腳步轉頭,看到他手中拿着的那隻靴子,疾步走過來一把奪過去,但是攥着靴子的手,卻抖得厲害。他紅着眼睛默不作聲,轉身又朝山谷的方向走去。
宋銘微微蹙眉看着蘇冥頹敗的背影,朝身旁的護衛低聲吩咐:“你們跟着王爺,别讓他做傻事。”
兩個護衛拱手應道:“屬下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