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大軍紮營,宋銘仍舊是除了抱着她,沒有半點其他動作,半夢半醒間,他再一次呢喃道:“十一……十一……”
李美人心一橫,貼在他脖頸變,柔聲道:“陛下,我是你的十一。”
閉着眼睛的宋銘怔了一下,伸手将懷中的人抱緊,側過頭去尋她的唇,但剛剛碰上,乍然清醒過來,睜開眼看到暗光之下的人,一雙狹長鳳眼頓時湧上一層寒冰,單手将她的脖頸固住:“你剛剛說甚麽?”
李美人被掐得無法呼吸,隻勉強漲紅臉要脖子,艱難發出一點聲音:“臣妾什麽都沒說。”
宋銘松開手,冷聲道:“收起你的好奇,要是表露一丁點,朕讓你五馬分屍。”
李美人吓得冷汗淋漓,爬起來跪在床榻上,連連磕頭:“臣妾知道錯了,皇上恕罪。”
宋銘哼了一聲,複又躺下,往地上一指:“去下面跪着!”
李美人也不敢多穿衣服,哆哆嗦嗦爬到地上跪好。雖然營帳裏有炭盆,但已然冷得厲害。李美人一動不敢動,隻聽着宋銘逐漸均勻的呼吸,懊悔自己的好奇心。
隔日,李美人不出意外的病倒了。但除了這賬内的兩人,沒人知道她是如何病倒的,隻看到皇上親自下令讓軍醫給其診治熬藥,又親手服侍。衆人都道這李美人祖墳冒了青煙,本是半路召進來的軍妓,卻得了皇上青眼,被封美人不說,還如此受寵愛。就連伶俜也以爲宋銘開始近女色,恢複從前那左擁右抱的日子,估摸着也是指日可待。先前看中,十有八|九是腦子沒轉過彎兒。隻有蘇冥愈發覺得他舉止怪異。
兩日之後,大軍抵達邊境,與十萬戍邊大軍會和,并即刻出發攻進漠北鞑子大營。這一仗打得很順利,不到兩日,鞑子軍就往東北撤退。雖則遼王還在追擊,但遼王兵馬不過七八萬,比起背後的二十萬大軍,總該是要有勝算許多。況且,漠北地形對于從京師調來的大軍來說,并不占優勢,他們不會貿然追擊。
果不其然,鞑子一往東北撤退,宋銘就下令停止追擊,在遠處安營紮寨。當晚笙歌樂舞,觥籌交錯。行軍的将士,都是豪爽之人,酒過三巡之後,也不顧君臣之别,個個上來給宋銘敬酒。宋銘雖酒量頗佳,但也經不起這番痛飲,最終還是醉了。他跟蘇冥不同,蘇冥喝醉了酒,就是老老實實地睡過去。但宋銘醉了之後,便開始鬧酒瘋,又是擊打酒樽唱歌,又是起身圍着篝火跳舞。
伶俜正要扶着有些醉了的蘇冥回營帳,卻被忽然跳在跟前的宋銘拉起:“十一,咱們跳舞!”
本來一個女子随軍還跟着一群大老爺們喝酒,就已經不成體統,如今還被他拉着在衆人面前起舞,簡直是太出格。伶俜掙開他的手:“陛下,您自己跳!”
但是她還沒走開,就被宋銘一把又扯過去,還沒扯到他懷裏時,李美人忽然□□兩人之間,抓着他的手臂笑道:“陛下,臣妾陪您!”
宋銘看着篝火之下李美人豔麗的臉,又掃了眼不自在的伶俜,神色微微一愣,松開拉着她的手,将李美人攬在懷裏,勾唇大笑:“好好好,愛妃陪我跳,咱們今晚不醉不休!”
伶俜心道您都醉成這模樣了,還不醉不休?她擺擺頭,趕緊回到蘇冥身邊,将不省人事的人扶起來,往營帳中走。走到半截,又像是想起什麽似地回頭看了篝火處一眼,隻見宋銘載歌載舞,玩得好不快活的樣子。
大軍安營紮寨五六日後,接到前方的消息,鞑子軍與遼王大軍短兵相接,正打得激烈。再兩日之後,遼王信使前來求援,遼王難以應付鞑子十萬鐵騎,請皇上速速派兵支援,以便前後夾擊,将鞑子一網打盡。
宋銘接到信,朝信使道:“你快馬加鞭回去報告遼王,他抗擊鞑子,勞苦功高,朕即可派兵支援,請他繼續堅持,務必等我朝廷援軍。”
信使攥着這好消息迅速返回,然而在營帳裏的宋銘卻是不慌不忙,轉頭看向一旁的蘇冥:“愉生,你說遼王還能支撐到幾日?”
蘇冥道:“按照雙方的兵力,若是朝廷沒有及時支援,遼王這一役恐怕兇多吉少。畢竟鞑子已經傾盡全部兵力,必然會背水一戰。”
宋銘勾唇笑道:“那真是如我所願。”
蘇冥抱拳作揖道:“要滅掉遼王方法很多,但若是因爲皇上不派大軍支援,恐怕皇上會因此失了軍心。畢竟遼王這是抗擊鞑子,就算他死了,也能留下一個身後好名聲,反倒是陛下會背上惡名。陛下剛剛登基,這種惡名斷然是要不得。況且遼王經營藩地多年,東北防線固若金湯,皆是他的功勞。若是他這一死,隻怕東北這邊會出亂子。”
宋銘略微沉思:“你說得有道理。”罷了又道,“但是我這樣去支援,豈不又是爲他做嫁衣。”
蘇冥道:“依臣所見,支援是一定要的,但是可以稍稍遲一點,等到遼王被打得快支撐不下去的時候,那時鞑子定然也元氣大傷,咱們再一舉出擊。也算是一石二鳥。”
宋銘笑開:“還是愉生你想得周全。不過遼王肯定也想得到我是故意爲之,恐怕日後還是個麻煩。”
蘇冥道:“這回遼王手下兵馬肯定折損七八成,陛下不然趁此之際,将京師帶來的大軍,撥給他七八萬,讓他繼續駐守東北防線。京師大軍的将領,如今是完全聽命于你,隻要你再提高他們的軍饷和俸祿,不怕他們會變節。如此以來,既能固守防線,還能監視遼王舉動,讓他處處掣肘,絕不會膽敢有異動。”
宋銘點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還是愉生想得周全,就按你說的辦。不管這七八萬軍日後會不會變節,至少在一兩年内内不會,有這個時日,我足以将朝中整饬,培養自己的心腹,也能加固兵權。等他再想起事,除非他拿到那張天下堪輿圖,否則我完全不用把他放在眼裏。”
蘇冥點頭:“正是如此。”
朝廷援軍抵達支援遼王時,比遼王預想得遲了兩天,若不是他作戰娴熟,恐怕已經全軍覆沒。饒是如此,他的七八萬大軍,也隻剩了不足兩萬。鞑子比他好不了多少,折損了一半有餘。被朝廷大軍追來時,幾乎毫無抵抗之力,最後隻剩七八千殘兵敗将,丢兵卸甲朝西北方向逃了去。那邊是沙漠苦寒之地,那點殘兵不足以畏懼,援軍也就沒有再追擊。
朝廷軍和遼王會合後,自是大肆慶祝一番。遼王心中有怨氣,自己辛辛苦苦固守邊線,與鞑子浴血奮戰,卻不料被自己人擺了一道,要說多不甘就有多不甘。但如今宋銘是皇上,他也不能表露出來。筵席上,隻顧喝悶酒。
酒過三巡之後,宋銘宣布給他的獎賞,将八萬朝廷軍撥給他。遼王這回臉都氣綠了,這朝廷軍是宋銘帶來的,裏頭的将領都是他的人,擺明了就是要監視他。遼王咬牙切齒謝恩後,就借口身子不适回了營帳。
宋銘自是心中爽快,這回親征一切如願,隻等着最後一個大計劃完成。一切就再完美不過。
夜深之後,醉酒的人都回了賬内,除了孜孜燃燒的篝火,和打着瞌睡的守衛,就隻有風呼嘯的聲音。伶俜和蘇冥簡單漱洗了一番,正要上床時,蘇冥拉着她小聲道:“你先睡,我去見一下遼王。”
蘇冥點頭:“恐怕這一切他以爲是我的主意,指不定會遷怒到我身上。”
伶俜沒想過裏面的彎彎繞繞,但也知道這回宋銘是差點害死遼王,如今八萬大軍給他,明面上是獎賞,實際上是爲了壓制他。若是這些都被遼王以爲是蘇冥所爲,隻怕是會對他懷恨在心。如今兩人去意義絕,樹敵尤其是遼王這樣的敵人,委實不太明智。她點點頭:“你去吧!”
蘇冥将她抱着躺下,又仔仔細細碾好被子,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我很快回來!”
這廂遼王在營帳裏,因着心中憤恨,還沒有入睡。此次損失慘重,還被圈入皇上的牢籠,他真是追悔莫及。早知就不用逞英雄,千裏追擊鞑子軍,落得如此境地,此前的雄心壯志,也消失殆盡,隻遺憾對不起太後的期待。
他正煩躁着,外頭侍衛的聲音響起:“殿下,安甯王求見。”
這個時候了,這個奸佞之人來見自己作何?雖然很不情願,但如今兩人品級相同,遼王還是放了蘇冥進來。
蘇冥稽首行了個禮:“拜見遼王殿下。”
遼王輕嗤一聲:“您如今可是安甯親王,本王受不起這個禮。”
蘇冥不以爲意,收了手,淡淡道:“想必殿下也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此番救援延遲加上八萬大軍的獎賞,恐怕殿下也以爲是我的出謀劃策。”
遼王哼道:“難道不是?以我四哥那種性子,兩個兄長都是被他所害,恐怕這回也是打算直接要我的命。根本就不會彎彎拐拐這麽一大通。也隻有你能想得到爲了維護他新君的名聲,才出此計策。”
蘇冥輕笑:“難不成殿下願意死在這裏?”
遼王道:“那也比往後處處掣肘強。”
蘇冥笑:“殿下委實多慮了,雖然這些法子确實是我的建議,但我不過是希望先保住殿下一命。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況且,這八萬大軍真能困住殿下?恕我直言,陛下才剛剛登基不久,這些京師大營裏的将士,也才剛剛聽命于他,你覺得能有多大的忠誠度?收服人心這種事,不隻陛下會做,想必遼王也深谙此道。”
遼王看着這張陌生的臉,冷笑:“這麽說你是在幫我?你和我四哥相識多年,讓我怎麽相信你是來幫我,而不是又想着什麽法子害我?”
蘇冥道:“雖則我和陛下相識多年,但鳥盡弓藏的道理你我都知,我如今被封爲親王,一個異性親王意味着什麽,陛下肯定也明白,如今坊間都有傳聞,叫我如天子,你可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我不過是爲了自保罷了,爲得就是哪日走投無路,還有遼王殿下可以投靠。也爲了遼王不要遷怒于我。”
遼王沉思片刻:“我暫且信你一回。畢竟你說得沒錯,留着青山在不怕沒錢少,你到底算是救了我一命。我先前不過是意氣用事,一時轉不過彎來,還打算将你弄死洩恨。”
蘇冥暗暗舒了口氣,遼王不過弱冠之年,正是意氣用事的年紀,看來這夜訪是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