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銘接了景平帝的兵符,帶領十萬大軍從京畿北上。皇上親征,除了開朝□□有過,這一百多年來,還是頭一回。十裏長街,萬人空巷。
伶俜同蘇冥坐在馬車内,忽然聽到外頭有熟悉的聲音,撥開簾子一看,卻見是戴着帽子的謝九在叫喚。
伶俜讓外頭的侍衛,放她過來。謝九趕緊擠過人群,從車廂裏遞過一筐子水果,又大喇喇道“十一,你和世子要保重,等你們回來,喝我與葉大哥的喜酒。”
伶俜笑着嗯了一聲,讓她快些去邊上,免得被馬兒絆倒。謝九嗯了一聲,颠颠地跑回了人群。
伶俜看着她和一個半蒙着臉的男子相攜離開,才放心的拉下簾子。她這個九姐也挺有本事,不知道用什麽法子把葉羅兒騙到了手,前些日子在莊子上大婚時,她還悄悄同自己說過和葉羅兒的敦倫之事,雖則語焉不詳,但也聽出來葉羅兒竟然能行人道,倒是叫她稍稍意外了一把,隻是要子嗣恐怕是不行的。她這九姐還同她商量,讓她和世子日後多生幾個,到時候給她借兩個孩子養着。她真是不知該說何。
她拿起果籃子看看,忽然看到裏頭壓了一封信。
蘇冥顯然也看到了,低聲道:“是葉羅兒寫的。”
那信封上一行隽秀的小楷,寫着世子和夫人親啓。伶俜打開信,簡短幾個字:君心叵測,速速遠離。
蘇冥和伶俜對望了一眼,一時都沒有說話。最後還是蘇冥将信拿過來,攥在手中捏成了碎末。葉羅兒的這句提示,讓兩人之前的猜想落實。興許他也不知道宋銘想作何,但他悲苦的人生經曆,讓他敏感于常人,這些年又一直在宋銘身邊,想是能猜中他幾分心思。
蘇冥握住伶俜的手,低聲道:“這次出征回來,咱們就離開。”
伶俜點頭:“鞑子那邊有問題嗎?”
蘇冥道:“我已經打探清楚,鞑子東北部的幾支部族,被遼王打得很慘,所以才南下與主部會和。但總共加起來也不到十萬大軍。這回皇上從京師帶了十萬,加上北境駐守的十萬大軍,震懾鞑子軍綽綽有餘。而遼王那邊不過十萬出頭的兵馬,加上接連征伐,折損不少。見到南面二十萬大軍壓境,鞑子一定會再次北上與遼王短兵相接。皇上這是一石二鳥。”
伶俜點頭:“皇上親征,勢必鼓舞士氣。你這樣一說,倒是十拿九穩。”
蘇冥微微一笑:“我知你擔心何事,咱們是跟着皇上的,不用上陣殺敵,隻是要受兩三個月的苦罷了。”
伶俜其實也不怎麽擔心,皇上親征若是都有危險的話,那他們偌大的王朝,也就走到了盡頭。
因爲是冬日,越往北行就越天寒地凍。白日裏尚且還好,到了夜晚紮營時,薄薄的帳篷外,寒風呼嘯而過,就算是營帳裏生了炭火,也冷得厲害。不過蘇冥和伶俜每夜相擁而眠,這寒冷的夜晚,也就不那麽難捱。
宋銘其實是個天生會籠絡人心的帝王,長路漫漫,就算是訓練有素的将士們,也多少會有些疲懶怨言。宋銘每抵達一個城鎮,就會在夜晚舉行犒勞将士的活動,晚上設篝火宴,安排美姬慰勞七品以上軍階的武将,行軍不過一個月,他作爲一個新君,已經收服大部分人心。
這日剛剛過了雁北城,大軍紮營。夜晚酒過三巡之後,戰營恢複安甯。宋銘喝得有些多了,路過蘇冥的營帳時,見着裏頭的燭光,映着兩個親昵的人影,細細的說話聲,聽不清楚在說甚麽,卻聽得出你侬我侬的情意。
這一個月下來,兩人幾乎沒有片刻分離,他們互相依賴,相互體貼慰藉,所以這寒冷的征途,對他們來說,也就沒有絲毫苦楚。而他卻一直下像此刻一般,杵在寒冷的黑暗中。
他立在原處半晌未動,還是侍衛低聲提醒:“陛下,夜深寒冷,快些進賬内暖暖身子。”
他微微蹙眉,仍舊不爲所動,直到旁邊營帳裏的燭火被吹滅,才踅身往自己的營帳中走去。他踉踉跄跄在榻上坐定。雖是行軍,但皇上的用度,也絲毫不會将就。榻上鋪着虎皮褥子,厚厚鵝絨錦被松松軟軟搭在榻邊。營帳中燒着熱烘烘的炭盆,雖則外頭寒風凜冽,但這營帳裏,委實是說不上冷的。可他卻還是覺得冷得厲害,微微抱着雙臂,正要躺下時,想起什麽似的朝侍衛道:“軍中不是進了幾個美姬麽?給我挑個幹淨的送進來。”
那侍衛心中暗喜,美姬是幾個将士選上來的,本來是想獻給皇上,但這一個月下來,皇上絲毫不近女色,弄得幾個将士一腔想邀功的心思,毫無用處,他這個侍衛也頗有些難辦。
見皇上開了尊口,侍衛趕緊出了帳篷,引來了一個十五六歲的絕色少女,膚若凝脂,螓首蛾眉,十分惹人憐愛。這少女因着是留給皇上的,一直未被人動過,臉上都是青澀的嬌羞。
那少女進了營帳,跪地行了個大禮,宋銘揮揮手讓她平身。侍衛在她後頭低聲吩咐:“好好伺候皇!”說罷就躬身告退。
少女出自青樓,生得絕色,又彈得一手好琴,大軍路過她所在的城郭時,被選中随軍。如今已經跟着大軍行了好幾日。一同選入的姐妹,多數早去了将士的營帳侍寝,隻有她還一直留着清白身。今夜被領進了這營帳,方才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想未錯,她是專門被人留給皇上的。
她見過一次親征的皇上,不成想這位新君貌若美玉,竟是比自己十幾年來見過的所有男子都好看,便一直等着被臨幸的一日。她出身卑微,若是換做平日,她想進宮做個普通宮女都無可能,但如今出征在外,她若是承了皇上雨露,回去定然是可以做個小嫔妃,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天大的福氣。
她小心翼翼挪到榻邊,柔聲道:“陛下,讓奴婢來伺候您!”
宋銘的衣衫還未脫下,聽了她的話,将微微蜷縮的身子展開,讓她伺候自己更衣。燈火搖曳之下,年輕帝王,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少女的心噗通跳得厲害,連帶着解衣帶的手,都微微發抖。
隻剩中衣時,宋銘因爲受不了寒意,直接鑽進了錦被當中。少女滿面羞紅,褪去自己的衣服,隻餘一件繡花肚兜後,才躺在宋銘身邊。宋銘忽然将她抱住,但是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她雖未經人事,但在青樓那種地方,早被教導過如何伺候男人。她見皇上不動,伸手溫柔地撫摸他的身體,漸漸探入下方時,卻被宋銘喝道:“不要動!”
少女抖着聲音道:“陛下,奴婢伺候您!”
宋銘又冷聲道:“我叫你不要動,我冷!”
少女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也不是傻姑娘,見皇上似乎真的有些瑟瑟發抖,将手伸出來緊緊将他抱住。
有了一具鮮活的帶着溫度的軀體,稍稍将寒意驅散,但宋銘還是冷,那種從心底深處透出的冷,如何都擺脫不掉。
隔日起來,蘇冥和伶俜出來營帳,恰好見到蘇冥也從旁邊不遠的賬内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個美貌女子。
他這麽久以來不近女色,正是讓兩人擔心的,如今看着他身邊多了個女人,不免放了幾分心。
蘇冥領着伶俜走過去行禮,那女子聽聞是安甯王和王妃,忙誠惶誠恐地行禮。
宋銘在兩人臉上不動聲色看了眼,笑道:“這位是我新封的李美人。”
少女确實容貌出衆,配得上美人二字。
周圍的将士忙拱手道:“恭喜娘娘。”
李美人吓得臉色慘白,好半反應不過來。宋銘粲然一笑,拉起她的手:“愛妃年紀尚輕,未受過宮中禮儀教導,膽子小面皮薄,況且出門在外,這些虛禮都不用。一切等回了宮再說。”
說罷攬着李美人又回了營帳。在榻上坐定後,他臉上的笑意早已不在。李美人誠惶誠恐地上前,結結巴巴道:“啓禀陛下,奴……婢不姓李。”
從昨晚到今早,他沒問過自己的名字。
宋銘淡淡瞥了她一眼:“從今天開始你就姓李。”
餘下幾日,宋銘和李美人同進同出,同榻而眠,不近女色多時的男人,忽然有了寵愛的美人,不僅讓他的侍衛随從放下了心,也讓蘇冥和伶俜稍稍松了口氣。
但隻有李美人知道,雖然同榻而眠,但皇上從來沒有碰過她,他連多看她一眼都無。她在他眼裏不是美人,而是比魚目都不值一提。
他好像很畏冷,每夜隻是緊緊抱住她,在她身上汲取溫暖。
而且她無意間聽到他在夢中的呢喃:“十一,你抱着我。”
而她知道十一是誰,正是安甯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