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些人來說,這樁事不過是将在很長時日裏,成爲他們茶餘飯後的話題。而對于置身其中的幾個人,表面看起來風輕雲淡,實際上如同打了一場惡仗。好在一切順利。隻等着三司會審在蘇凜案上走一次過場,朝廷再昭告天下,爲蘇冥翻案平反。
至于伶俜和蘇冥,卻是得到了堂而皇之的解脫。
因爲恢複了世子夫人的身份,皇宮是不用再去,伶俜當夜就被蘇冥光明正大地帶回了家。隻是欣喜來得太突然,她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回了蘇冥那深巷的宅子,才像是卸力了一般癱倒圈椅上。蘇冥微微歪頭看她,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
伶俜抓住他的手貼在臉上,喃喃道:“世子,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們以後都可以這樣在一起了?”
蘇冥俯下身親了親她的唇,輕笑:“我們是夫妻,本來就應該在一起,先前是我連累了你,以後咱們再也不分開了。”她嫁給他時,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如今已經是娉娉婷婷的少女,六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卻生生蹉跎了好幾年。其實他知道夢中與現實并不相同,若不是他當初使了計,讓她替姐代嫁,或許她已經嫁給宋玥,照宋玥對她的心思,待她定然也與他夢中見到的不同。或許宋玥也不會死,兩個人興許早已經生兒育女。隻是這樣一想,他又覺得自己實在荒唐,她對宋玥的排斥,他又不是不知道。說到底,不過是自己娶了她,又沒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這些年總讓她跟着自己擔驚受怕罷了。
他将她打橫抱起來,朝屋裏那架雕花架子床走去,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半蹲下身子給她褪鞋:“今日你恐怕提心吊膽了一整日,也該累了,好好睡一覺。”
脫完了鞋子,将她嫩白的腳放入錦被中,起身正要朝外走,卻被伶俜一把抓住:“你去哪裏?”
蘇冥轉頭笑道:“我去讓人打點熱水來給你擦擦。”
伶俜這才松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實在有點像驚弓之鳥,自顧地笑了笑,将身上的衣服脫掉,隻剩下裏面的亵衣,傻傻地看着他笑。周嬷嬷很快打來了熱水,蘇冥草草給兩人擦洗了一番,便躺在床上,兩人四肢交纏得像是一對連體人。
已經有幾個月沒有這般親密過,兩人雖則都是困倦至極,卻也舍不得閉眼睛。蘇冥怕她累着了,本不想幹甚麽,但是卻被她傻笑着親親揉揉,弄出了火氣。最後還是沒忍住壓着她滾作一團。
這一鬧便過了三更,伶俜真是累得手指頭都擡不起來,而他卻一番往常,結束後還覆在她身上,像是楔子一般固着她的身子,胡亂地将伶俜親得軟成了一團水,隻聽到他呢喃的聲音在耳邊道:“咱們是時候生個孩子了。”
伶俜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後頭便沒了知覺。
這一覺睡得極爲踏實,不是這幾個月,而是幾年來最爲痛快的一次。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還是被院子裏傳來的食物香氣給喚醒的。伶俜睜眼時,便對上蘇冥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帶着點笑意盈盈,那張平日裏看起來冷冽的臉,因着這笑意,和初醒來的惺忪,便顯得極爲柔和。伶俜心中歡喜,湊上前親了他一下。
蘇冥笑了笑,目光柔柔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睡醒了麽?醒了咱們就起來吃飯,别餓着了。”
其實兩人都已經算是老夫老妻,但被她這樣看着,伶俜還是有點羞赧,喜滋滋點頭,拉着她的手借他的力氣坐起身,忽然又想起什麽似地道:“你說皇上會不會爲難我們?”不等他回答,又道,“我昨晚還專門暗暗觀察了下他的反應,除了有些意外之外,真沒看出來他有其他情緒,反倒一直笑着,似乎挺滿意的。你說咱們是不是誤會他了?”
蘇冥輕笑了一聲:“他那個人殺了自己親兄長之後還笑得出來呢?别被他那張臉迷惑了,咱們昨晚一直在對他感恩戴德,給他做足了面子,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他也隻有受着,尋不到理由發作的。退一步說,若真得是咱們猜錯了他,那昨晚咱們的所作所爲,對他來說就更不是什麽大事,反倒是皆大歡喜。”見伶俜蹙眉,略微擔憂的模樣,安撫道,“你放心,如今遼王那邊蠢蠢欲動,太上皇也未完全放權,朝中又還有各種隐患,他不會對我怎樣?頂多是再拖我一陣子,不讓我離開罷了。我想過了,我這條命到底是他救的,咱們這回也确實是算計了他一回,我還是會繼續幫他把朝中那些反對他的人清算幹淨的。”
伶俜蹙眉問:“你就沒想過飛鳥盡良弓藏?等他大權在握,要是想除掉你,咱們可能就離開不了了?”
蘇冥點頭,笑得有些無奈:“做了帝王,難免六親不認。若是真有這麽一天,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放心,我有保身的籌碼,他奈何不了咱們的。”
伶俜沒有好奇追問,他在宋銘身邊多年,總該明白他的軟肋在哪裏。總歸,他如今恢複了身份,兩人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她滿心都是歡喜,也就懶得去杞人憂天。
兩人起了床漱洗之後,周嬷嬷也正好做了一桌子美味。老人家并不知發生了何事,知夫人終于回來過夜,便高興得不得了,一早就起來張羅。紅木圓桌上雞鴨魚肉擺了七八盤。
兩人才剛剛拿起碗筷,這素來甯靜的小宅子,忽然有人造訪。周嬷嬷開了門,見着門口站着一個錦衣華服,頭束金冠的如玉男子,卻并不認得,剛剛開口詢問,那人笑了笑,直接走了進來。
周嬷嬷在後頭連連道:“公子,您是哪位,老奴這去幫您給我家公子通報。”
宋銘不作理會,直接朝那有細語的廂房走去,走到敞開的門口,便見着裏頭一對男女,正在互相布菜,看着對方的眼睛,都是柔情蜜意,對外頭來人渾然不覺。
周嬷嬷匆匆追上來的時候,聽到動靜的蘇冥和伶俜轉過頭,看到站在門邊的宋銘,吓了一跳,齊齊起身行禮。
宋銘揮揮手說道免禮,又勾着唇角挑挑眉往裏走走進來,目光落在桌上的美味上,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這正趕上了你們用膳,看來今日是有口福了。”說罷,自顧地在桌上坐下。
伶俜忙換周嬷嬷給皇上布碗筷。周嬷嬷一聽是皇上,吓得膽兒都快破了,碗筷拿上來放在宋銘面前時,雙手禁不住發抖。
見着他已經拿起筷子開吃,蘇冥和伶俜對視了一眼,慢慢坐下。蘇冥看了看他,問道:“陛下今日造訪,是有事要吩咐麽?”
蘇冥自顧地吃着,擡眼輕描淡寫睨了他一眼:“非得正事才能來麽?昨晚那件事,我還沒同你們算賬呢!”
伶俜心中蓦地提起,緊張地看向蘇冥,他倒是面色如常,隻微微蹙了蹙眉。宋銘勾唇笑了笑,夾起一塊魚肉送入口中,滿意地砸了咂舌,臉上露出兩人再熟悉不過的璨爛笑容,那雙桃花眼帶着笑朝兩人看了看,輕描淡寫道:“這麽大的事,你們也不同提前同我說一聲,害得我昨晚吓了一跳,差點在文武百官明前失态出了醜。”頓了頓,笑道,“往後可不許再這麽幹,有什麽大事都要跟我商量,我也好做個準備。”
他說得輕描淡寫,倒真像是沒太将那事放在心上一般,說罷話鋒一轉:“愉生,你家嬷嬷的手藝還真不錯,若不是我如今在皇宮,真想每天來你這裏蹭飯吃。”
蘇冥道:“若是陛下喜歡,随時可以來寒舍。”
宋銘幽幽歎了口氣:“我怎麽覺得如今咱們生分了?往常你同我住在一處時,可不是這樣說的。”說着,又淡淡瞥了眼伶俜,“還有十一也是!你們如今團圓了倒是好,往後就我孤家寡人的在宮裏。”
伶俜道:“皇上不是要選後選妃麽?等後宮充實了,哪裏還是孤家寡人?”
宋銘自嘲般笑了聲:“不提也罷,選進來連個模樣都未見過,我雖然是個皇上,卻跟配種的種豬沒甚區别。”說罷擺擺手,“别說這些掃興的話,你們也快些吃罷。”
一頓飯下來,宋銘倒是吃得十分盡興,放下碗筷時,頗有些心滿意足的紅光滿面。蘇冥和伶俜相較之下便有些食不甘味。宋銘抹抹嘴,輕描淡寫道:“等蘇大人的案子塵埃落定,我會封你一個親王爵位。”
蘇冥有些愕然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