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婚事對謝家來說,可謂是一波三折,晃得謝伯爺一時都反應不及。前些時日那世子爺還親自上門,說暫無成親打算,這才過了小半月不到,竟然又直接下了庚帖。
不過媒人是官媒,帶的是侯爺的話,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在,這回想來是定了下來。謝向也算是真的松了口氣。
謝八謝九接到前方丫鬟的線報,都拿着自己的生辰八字跑來。謝伯爺怕在媒人面前失了身份,拿了兩人的八字後就将兩人給趕走了。雖然前些日子抽中了謝九,但謝八整日都在謝伯爺耳邊嗡嗡長幼有序,本來就沒個主意的稀謝伯爺,也被洗了幾分腦子。此刻手中拿着兩份八字,竟有些舉棋不定。
那媒人吃了茶,朝他恭恭敬敬道:“恭喜伯爺同濟甯侯府結親,那世子爺我是見過的,真真是千裏挑一的少年郎。就不知府上是哪位小姐有這個福氣。侯爺那邊說了,等換了庚帖合了八字,三日後,侯府就會送來聘禮定下親事。”
謝伯爺摸着兩張生辰八字,連連點頭,眼一閉心一橫,随便抽了一張遞出去:“這是小女的生辰八字,多謝媒人費心。”
那媒人接過帖子看了眼:“伯爺客氣了,那我這就告辭,将九小姐的生辰八字遞到侯府。”
謝伯爺封了她兩錠銀子,讓人恭送出門。然後打開手中剩下的那帖子一看,果然遞出去的還是謝九。
等媒人一走,謝八謝九又鬼鬼祟祟冒出來,異口同聲道:“爹,您交換的庚帖是咱們誰的?”
謝伯爺沒好氣道:“謝八你也别有意見,我閉着眼睛摸的一張,還是你九妹妹的。”
謝九喜笑顔開,得意地看了眼謝八:“我就說我和世子爺姻緣天注定,你再怎麽争也是沒用的。”
謝八悻悻癟了癟嘴,哼了一聲跑了。
謝九心中高興,不忘跑到翠微苑給伶俜報喜。
“十一,侯府跟咱們伯府換了庚帖,你九姐姐我很快就是世子夫人了。”
伶俜這幾日正在爲這事傷神,聽她這麽一說,頓時有些不可置信地大喜:“真的?”
謝九笑靥如花,眉眼彎彎點頭:“媒人才剛剛走。”
伶俜大舒了口氣,老天有眼,沈鳴終于肯成親了,當時雖然面上未表露,顯然也是看中天姿國色的謝九。
不過這事還未算塵埃落定,她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之前那邊就是反反複複。他本打算過幾日就回田莊,但想了想,既然換了庚帖,這婚事應該不會太晚,幹脆看着沈鳴成親,自己再放心回去。
謝九還沉浸在喜悅當中,想了想又道:“明日我去靈山的月老祠還願,十一妹妹跟我一起去。那月老祠的月老忒靈驗,十一妹妹過個兩年也就到了說親的年紀,趕緊爲自己求門好婚事。”
伶俜回來這麽久,隻想着如何躲開上輩子悲劇,還沒好好考慮這樁事,但到底是小女兒,被她這樣一說,也有些赧然。
謝九見狀,笑着問:“十一妹妹喜歡什麽樣的男子,等九姐姐做了世子夫人,有了诰命,好好幫你物色一個。”
伶俜怔了怔,她上輩子未有機會體會男女之情,這輩子年歲又尚小。雖然兩世爲人,卻從未想過這種事情。
于是她費力想了想,腦子裏忽然就冒出上輩子自己死後,蘇冥将披風搭在自己身上的場景。身穿青色大氅的男子,高大挺拔,豐神俊朗。
伶俜回神,猛地搖搖頭,擺脫這突如其來的小心思,又暗自好笑。那可是後來帶着錦衣衛大肆清洗,冷血無情的奸佞。而她這輩子隻是想安安穩穩地生活,那樣的人斷然是想不得的。
隔日一早,穿着一身藕粉色绫羅襦裙的謝九,便來了翠微苑喚伶俜出門,她身後還跟着同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謝八。
謝家雖然子女衆多,但好就好在,大部分兒女都承了他們爹的缺心眼兒。謝八昨日還悶悶不樂,今日又重整旗鼓,說要去月老祠求月老給自己安排個同世子一般俊俏的公子。
靈山的月老祠香火十分旺盛,今日雖然不是逢年過節,來燒香求姻緣的善男信女也不少。三姐妹排隊燒完香出門下到半山,正要在一塊大山石上歇息時,謝八忽然朝下方一棵參天大樹指了指:“十一,那是不是世子爺?”
伶俜和謝九同時朝那大樹下看去,果然見着樹下站着一個一襲白衣的少年。謝九面露嬌羞的喜色:“我去同世子說句話。”
謝八嗤了一聲:“你真是不害臊的,還沒成親就上趕着,往後去了那高門大戶裏,還不被人給吃定了。”
謝九不以爲然地哼道:“那我也願意。”又朝伶俜問,“你要去嗎?”
伶俜想了想搖頭:“你去吧,我有些累,就在這裏歇着等你。”
謝九又覺得自己一個人去确實有些不妥,便笑着央求謝八;“八姐,要不然你陪我去吧。”
謝八倒是沒拒絕,兩姐妹跟兩隻花蝴蝶般飄了下去。伶俜趴在石頭上再去看不遠處樹下的沈鳴,卻見他轉身朝樹木深處走去,須臾間就看不到了身影。
雖然沈謝兩家親事已經定了下來,但不知爲何,她總有些莫名的不安,幹脆半躺在大山石上,閉着眼睛沐浴着深秋的陽光。
那便謝八謝九走到下方小徑,便見沈鳴正在往山林走,謝九在後頭喚了一聲“世子”,那人卻似乎沒聽到,并沒有轉頭回應,而是繼續往裏走。
謝九咦了一聲,拉着謝八不由自主跟上。走了一小段,卻見前面不遠處的沈鳴,白色身影沒入了一個山洞口。兩人有些古怪地面面相觑,不約而同跟了上去,趴在洞口邊,探頭探腦往裏看,隻是裏面黑乎乎什麽都看不見。
片刻之後,裏面忽然響起女人一聲凄慘的尖叫:“公子饒命!”
但很快就隻剩痛苦的嗚咽,不過須臾間,便斷了氣似的沒了聲音。
“世子,先把這碗心頭血喝了。等您娶了妻,将邪祟之氣過到那謝家小姐身上,往後咱們就不用殺人取心頭血了。”
“嗯,看來婚事要越快越好。”
“侯爺那邊已經合了八字,後天就會去下聘禮,最快十日後就能成親。”
“甚好。”
站在洞門口的謝八謝九本來粉嫩的臉,此時血色全無,兩人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捂住嘴巴,蹑手蹑腳往外走了幾步,然後鼠竄一般逃開。
待到山洞外的動靜遠去,從那黑漆漆的洞口中,走出來一黑一白兩人,正是沈鳴和長安。
“世子,這樣行麽?”
沈鳴嘴角噙笑:“放心,謝家這兩個小姐我見過一回,性子清楚得很,跟謝伯爺差不多。不過謝伯爺是大智若愚,他這兩個女兒恐怕就隻剩愚。”
長安還是不放心:“這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就算九小姐不願意嫁,又能奈何?”
沈鳴嘴角笃定的笑意更甚:“别忘了之前謝府還有個怕嫁給我的小姐,跟府中小廚子私奔了的麽?謝家兒女衆多,謝伯爺又不太管事,謝家的三綱五常恐怕沒其他世家嚴苛。”
長安想了想又道:“可十一小姐才十二歲,世子爺若是想娶她,等個兩年便好。何必急于一時。”
沈鳴俊秀的眉頭微微蹙了蹙,臉上笑意微斂:“長安,我不是說過每次犯病後我都會夢到一些奇怪的場景麽?那裏面就有十一,是她長大之後的模樣。我先前一直想不通是爲何,直到這次宋玥回京見到十一後的反應,我才确定那些夢該是預示,所以我要把那些不好的都扼殺在搖籃。”
長安眨了眨眼睛:“你是說你一直都夢得到十一小姐?”說罷,又恍然大悟般點頭,戲谑道,“難怪那時在莊子上,你讓我直接将人帶走,原來是早就在夢裏認得。”
沈鳴輕笑了笑,腦子裏浮現伶俜及笄之後的模樣,盈盈秋水,明眸善睐,隻是那張俏麗的小臉,多了幾分如今未曾有的哀愁。他幽幽歎了口氣,若是需逆天改命,他也要試一回,絕不會讓現在那個無邪的小姑娘,經曆他夢中那些遭遇。
這廂還躺在大石頭上的伶俜,聽到兩個姐姐的腳步聲,豎起身子一看,卻見兩人滿面驚惶,臉上蒼白得半點血色都無。她咦了一聲:“八姐九姐,發生了何事?”
謝九水靈靈的雙眼,啪嗒兩滴眼淚滾下來,撲在她面前,将她的手握住,抖着聲音問:“十一,你同世子爺認得?你可知他到底得了什麽怪疾?”
伶俜一頭霧水看她,不知爲何剛剛的懷春少女,忽然就變成這模樣:“世子怎麽了?”
謝八白着臉湊到她面前,小聲道:“我們剛剛看到世子爺殺人,還說娶親是爲了把邪祟之氣過到謝九身上。”
伶俜面色大驚:“怎麽可能?今日又并非朔日!”
謝九頂着雙淚汪汪的眼睛問:“你的意思是說他朔日會殺人?”
伶俜知沈鳴每月朔日會犯病,那回在莊子上确實是殺了不少牲畜,但卻未曾傷人。她搖搖頭:“世子是有一點怪疾,每月朔日發作。但據我所知,他并未殺過人。”
謝八拉了拉淚眼婆娑的謝九:“十一也就在莊子上見過世子,哪裏知道他到底做過何事?”
伶俜愈發奇怪:“你們剛剛到底看見了什麽?怎的都吓成這樣?”
謝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謝八到底是躲過一劫,還算清醒,捧着嘴越發小聲道:“世子在山洞裏殺了人喝心頭血,還說成親是爲了把邪祟之氣過到新娘子身上。”
伶俜雖然上輩子死得早,生活經驗也不算豐富,但到底也是兩世爲人,這樣的話聽在耳裏,哪哪兒都覺得不對勁:“你們沒弄錯?”
謝八道:“親耳所聽,怎會有錯。”
伶俜俏麗的皺眉皺起,想了想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