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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3.第690章 社稷入定,殿下功偉

第690章 社稷入定,殿下功偉

當李潼來到芙蓉園的時候,才發現這座皇苑已經改名爲菡萏園。初時還有些不理解,但在略作思忖後才想起來,原來這是爲了避他嫡母房氏之諱。房氏閨名芙蓉,所以行台有這樣的舉措。

避諱這種事情,分爲國諱、家諱。國諱方面自不必說,比如貞觀末期将六部之一的民部改爲戶部。還有李潼來到大唐後,還沒見到一個完整寫出的“治”字。不獨在世帝王要避諱,遇上武則天這種窮講究的,垂拱年間還将華州與華山改名,避她祖父武華之諱。

家諱方面那就複雜得多了,父母名諱、身爲兒女是一定要避諱的。像李潼最開始這方面不怎麽在意,與人交談常吐“賢”字,但在府佐們旁敲側擊的提醒下,已經好幾年嘴裏都不能直言“賢”字。

哪怕他如今仍然歸籍他大爺李弘一支,但生父之諱還是不能免除,以至于行台佐員們無論當面言事還是文書傳遞,都要盡量避開幾個字眼,即便不得不寫,也要缺筆。

有關家諱方面的轶事,魏晉之際流傳不少,畢竟在那個門閥畸大的年代,維護一個家族的尊嚴體面就是家族成員最大的責任。

當然唐代也不是沒有,最著名的就莫過于英年早逝的李賀了。李賀的遭遇完全就是少年才高、鋒芒太露而遭群妒的典型。

雖然說唐代出仕不唯科舉,最終李賀也通過門蔭入仕,但仕途卻因此擱淺。畢竟他可沒有李德裕那樣一個出衆的家世,可以完全不理會乃至于不屑于科舉出身給仕途帶來的加持。

總之,避諱這種禮制引出的故事實在太多了,小到壞人前程,大到打擊異己。到了清朝蠻夷入主,則更成爲統治者打壓知識群體的主要手段之一,因避諱而引發的文字獄便有多樁。

至于行台将芙蓉園改名的舉動,這就是可有可無。畢竟眼下房氏作爲潞王太妃,本身也沒達到國諱的程度。家諱的話,則更多還是對自我的約束,比如杜甫終生不詠海棠詩。

李潼自己對于避諱之類敏感度不高,但行台連這種細節都考慮到,隻能說眼下的行台諸事的确是上了正軌,甚至就連雍王在言行上一些不拘小節的地方,都有專人察遺補漏,避免被人吹毛求疵。

芙蓉園也好、菡萏園也罷,無非一個荷花池子。菡萏園内,鑿渠引曲江水再造大池,諸亭台樓宇都是傍池而建。與曲江池勾連的這一段渠道,便是對外開放的區域,至于再往裏,則就禁絕閑雜人等出入了。

長安城東地勢,因有樂遊原的緣故,本就北高南低,菡萏園中有樓高止數丈,但于此樓台之上,已經頗具鳥瞰視野,于此居高而坐,有四面春風徐徐而來,夾雜着桃李花香,近可欣賞桃李鬥豔、錦繡成堆,向遠可望曲江池清波微瀾、岸邊遊人如潮。

“舊年在事,輾轉江南,所見水汽糜爛、物性近淫,全然不如京中水木清華、恰到好處。人間妙境,殿下擁得,推給黎民共享,視野所及,俱是拳拳慕化之心啊!”

李千裏雖然頗有衰老之态,但氣度仍是不俗,相攜登樓之後,落後雍王半身,憑欄望遠,指着曲江池周邊那些帳幕并遊人們笑語說道。

聽到李千裏這麽說,李潼也隻是一笑。他來到這個世界,遊曆的地方雖然不少,但也隻集中在黃河一線。行途所見,講到自然風光的話,那自然是各有千秋。但如果說人文與自然搭配最爲和諧的,首推還是神都洛陽。

長安城格局如此,無論繁榮與否,給人的感覺都略顯嚴肅,并沒有洛陽那種因地制宜的随和親近。講到宜居性,長安跟洛陽更是沒有太大的可比性。這倒也不是踩一捧一,畢竟長安在國家格局中的重要地位,也并不體現在居住條件上。

“宗親宦遊經年,如今終得歸鄉。我幸承天命,守治此方故業,唯盼勤于人事、守于周全,勿使風物衰損,無負人所寄望。”

扶欄眺望片刻,李潼拉着李千裏返回閣内坐定,并笑語道:“皇命雖不以折抑人情爲使,但敕命所加,終究各不自由。如今幸會于京内,慰于别情,案牍瑣事且置一邊,宗家小子身懷仰慕,當與王暢論情誼。”

李千裏今次所領使命不無尴尬,所以李潼也就先定下一個基調,咱們談感情、不聊錢。如果李千裏識趣,那自然是他宗家長輩、座中貴賓。如果這家夥不識趣,那也就無謂浪費感情,自跟行台下僚扯皮去吧。

李千裏聞言後又稍作拱手,笑着回答道:“情中長短,不以齒量。往年都畿短會,殿下已經是前班國器。闊别以來,壯聲頻聞,今番歸京得于款待,在公在私,小王都要領教,豈敢馬齒自矜。”

李千裏這麽識趣,李潼也是大感滿意,一邊傳召音聲侍樂,一邊與李千裏閑聊一些兩京人情轶事,談話的氛圍倒也融洽。至于李千裏所領的使命,彼此自然也都極有默契的避而不談。

債如果欠的久了,就會有種老子根本沒欠的錯覺,李潼眼下就有這樣的感覺。行台今年處境略有好轉,但也隻是不像去年那樣窘迫而已。去年貢賦截留自用嘗到了甜頭之後,不要說去年的債,今年的李潼都不想給了。

所以這一次朝廷無論派誰來,都沒有太大的區别。朝廷必然也是意識到他是打算繼續做老賴,所以才派了李千裏這一個有着雙重身份的人前來讨要,在公爲少府監,在私則爲宗家耆老,于情于理,多多少少總得上繳一些,不能太無恥。

雖然說是不談公事,但在交流過程中,李潼也忍不住要拐彎抹角打聽一下朝廷如今的情勢如何。

行台如今與朝廷的關系仍是僵持,既沒有變得更加惡劣,也沒有絲毫緩和的趨勢。特别在去年秋賦至今未作解運的情況下,彼此之間的人物交流幾乎陷入完全停滞的狀态。

當然,這也并不意味着朝廷對行台就完全的放任不理,僅僅隻是各種限制的手段不再像此前表現的那麽外露而已。事實上,朝廷在清理雍王在神都的影響變得更加細緻且嚴格。

官面上的勢力清洗那就不必說了,從去年到現在基本已經完成。在朝官員大凡跟雍王有關的,幾乎都遭到了閑置乃至于貶谪,無論這關系是深還是淺,态度可謂是甯枉勿縱。

比如舊年曾經擔任過李潼河東王府員佐的韋安石,僅僅隻在王府就事短月,當李潼前往乾陵服喪的時候,彼此間就沒了官面上的隸屬關系。李潼歸京後,他奶奶又明确表示不希望他與關隴人士接觸頻繁,所以彼此之間的私誼往來都不怎麽多。

韋安石乃是京兆韋氏子弟,也是關隴年輕一代中的代表人物,即便沒有與雍王的交情與互動,也不影響其仕途發展,年前剛由禮部郎中轉爲門下給事中。隻要再曆一任,便可正式踏足高級官員的行列,或爲南省通貴,或外放上州刺史。

但就是因爲這一點與雍王似有還無的聯系,韋安石便從這一人生快車道被踢了出來,直接外放衡州司馬,一貶數千裏。

甚至就連小滑頭張說,秩滿後本來走關系進了今年的铨選,但就在授任前夕被揪了出來,名字被直接踢出了吏部選官的長名榜,搞得很狼狽。

朝廷如此嚴厲的态度,無非在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無論與雍王或者陝西道大行台有什麽公私交涉,在朝廷這裏就是一個資曆上的污點,以此來給行台設置征辟人才的障礙。

這麽做也的确頗有收效,自神都趕來長安的士人不少,但多數都是遊曆、觀望,真正直向行台投進、或者幹谒雍王的則不多。怕的就是有此經曆後,日後或許難以再爲朝廷所取。

但朝廷的這種做法,倒也讓行台隊伍凝聚力變得前所未有的高。朝廷不準他們騎牆,他們也就隻能跟雍王一條道走到黑了,也可能是走到白,既不容于朝廷,那索性努力促使行台成爲新的朝廷,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除了官面上的打壓之外,對于雍王在民間的勢力影響,朝廷也都加以重視起來。尤其是當李潼在長安收編了故衣社後,神都的故衣社便受到了朝廷的重視,幾次措辭嚴厲的勒令解散,甚至直接動手抓捕了多名故衣社的骨幹成員嚴加審訊。

在朝在野,朝廷對雍王勢力都是如此的嚴防死守,也讓李潼對神都朝局發展、情勢變化的消息獲取略有滞後,不像此前那麽通暢及時,心裏自然難免好奇。

隻不過李千裏在神都朝局中,本身也是一個被邊緣化的人物,所能提供的一些訊息難涉機密幽隐。

李千裏雖然提不出什麽讓雍王感興趣的機密資訊,但這番問答無疑擴展了話題的廣度。察覺到雍王興味乏乏,李千裏于席中傾身并沉聲道:“社稷由亂入定,殿下誠是功偉。朝事如何,不敢輕論。但宗家諸事,如今卻難稱協調,其功未竟,鬥膽請問殿下于此是否仍有餘興?”

聽到李千裏這麽說,李潼眸子頓時一凝,繼而便說道:“宗家何事仍亂,王且言之。”

先更一章,稍後還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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