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貞筋骨傷損,是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才能行動自如,但是郭元振要交投名狀的熱情卻非常高,幾番請戰。
于是李潼便讓田少安先挑選出來幾個目标,讓這個新加入的大将率徒出征。
果然專業人士出手是很不凡,郭元振率領徒衆于京郊奔行,一夜之間,連掃三處窦家私産,帶露而歸,氣定神閑,同時也連連感慨有群徒助力是非常的不一樣,破宅即走,根本不需要停下來浪費時間收撿财貨,自有故義徒衆待命收尾。
這家夥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希望少王能給他更多的下手目标。對于這一份熱情,李潼也真是欣慰至極,自然滿足了他的願望。
可是等到窦希瑊回到西京城後,且在春明門外被萬年縣令權懷恩率領衙役當衆抓捕、系入縣獄,整個長安城一時間俱都驚知原來窦家竟與少王被刺一事有關,自然難免群情嘩然。
郭元振當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某日夜中忙碌完畢之後再歸王邸,懷着忐忑的心情問道:“不知大王近日所用,可與京中嘩議之事有關?”
“你說呢?”
李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郭元振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垮,旋即又端正态度鄭重說道:“若真有涉,卑職倒覺得此事不必操切,太過着痕,難免引人聯想。而且近日徒衆竟夜出沒,京郊已有風聲鶴唳之态,适時轉場,先入始平了結史縣尉之事才是正務!”
李潼聞言後又是一樂,你都蹲糞坑了還想幹淨?
不過郭元振這番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窦家私産雖然多,但是架不住這家夥能幹,幾夜的時間已經掃蕩十餘處,剩下的要麽不合适下手,要麽就還在更遠處,也的确是需要轉場了。
而且眼下七月已經過了一半,神都來使薛季昶已經在留守府官佐的助力下,正式案問行刺少王之事,整日約談提審西京官民,也讓城中有些人心惶惶。這種态勢下,倒也不适合内外俱亂,需要适可而止。
史思貞經過幾日休養,雖然還不能行動自如,但小動也無礙,如果再拖下去,說不定魏元忠就來了,事情就沒了粉飾的餘地。
“那麽你就護從史縣尉歸治吧,了結始平縣事之後也不需再回西京,直歸通泉。之後我會派人聯絡,專傳教令。”
略作思忖後,李潼便點頭說道,同時約定一些交流的信令細節問題,然後便送這一衆離開王邸。
西京城裏,有關窦家的事情鬧得挺大。特别薛季昶這個上使入城之後便蹲在留守府裏,不斷的提審官民,一副要深挖廣及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新來的西京留守。所以如今西京城這些時流們,對于窦家的前途都不太看好。
單論一家之興衰,還不足以體現出這件事給西京人心帶來的震撼。
這麽說吧,窦家如今雖然勢位有衰,但底蘊與資曆擺在這裏,特别随着長孫無忌倒台後,言之乃是關隴勳貴群體的老大哥都不爲過。
哪怕在武周革命準備鬥争最激烈那幾年裏,外戚之中甚至就連皇後劉氏一家都幾被族滅,但是女皇仍然沒有對窦家下手,僅僅隻是在時位上稍作壓制,同時還将與窦家關系深刻的皇孫李隆基過繼給孝敬皇帝李弘。換言之就算是皇帝李旦倒了大黴,窦家仍然有理由苟且下去。
如今革命成功,窦家反而一副要遭遇大禍的架勢,能不讓人驚疑?誰也說不準這究竟是一個高潮結束、還是新的開始。
也正因此,事關最深刻的河東王與直理此案的薛季昶,也都不免謗議纏身,認爲他們是要陷害名族。以至于李潼門下行走往來的關隴勳貴子弟們都數量銳減,不敢在這個時候公然與河東王站在一處。
李潼當然明白是沒有這麽一回事,他是真有構陷窦家的打算,但是那個看似來勢洶洶的薛季昶則未必。
最簡單的一點,那就是薛季昶看似大張旗鼓,但連他這個苦主都少作過問,無論在公在私,幾乎沒有什麽接觸。還有就是李潼這幾天抽空讓萬年縣廨準備的證據鏈,薛季昶也采用有限,而是要自己審斷。
綜合種種,李潼也看出來幾分味道,薛季昶哪裏是在構陷名族,分明是在清理門戶。他氣勢洶洶的召問人衆,應該是要将窦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事關系給梳理一番,讓這家人不再因此而是非不斷。
但無論薛季昶意圖是什麽,這跟李潼關系也不大。他要的就是窦家亂起來,然後上下其手吞沒其家産,窦家的财貨,你們不稀罕,老子稀罕,一個蹦兒不給你們留!樂得見你前山打虎,老子後山撿柴。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在場合上,李潼也不好做的吃相太差,畢竟眼下群衆側目,他如果做得太過分,以後再想跟那些關隴勳貴們交流就有些困難。
而且随着時間推移,魏元忠應該也快要趕來西京,對于這樣一個常常不按套路出牌的能臣,李潼也是心存幾分忌憚的,肯定不像武攸宜那麽好糊弄,少吃一口餓不死,但若暴露了自己真正的秘密,那就得不償失。
所以接下來,還是繼續加強鞏固故衣社的内部組織,同時消化窦家台面下的資産。
随着郭元振幫史思貞解決完政績問題而返回蜀中,飛錢業務也正式開始,第一張彙票也在長安城東市裏的寶利行社開出,數額并不大,僅僅隻有一百缗。
但這無疑是一個從零到一的突破,隻要這張彙票能夠成功的在成都城裏提出錢來,業務量泉湧爆發是可以眼見的事情。
對于這件事,楊麗同樣不敢怠慢,當馮昌嗣從神都城趕到西京之後,她便将财貨事務交割一番,親自返回成都坐鎮,主持彙兌事務。
馮昌嗣到來不久,又有神都使者抵達,這一次則是直接召少王歸都。
月前神都城裏又進行一次官事調整,李潼這個司禮少卿名義上所管轄的内教坊在這一輪改革中更名爲雲韶府,于是李潼的官職中又加了一個職名爲雲韶府使,聖皇制召少王歸都主持這一番官事調整。
于此同來的還有其他消息,那就是改元長壽已經正在準備,這一次召李潼歸都,也是爲了改元獻樂。太平公主包括老太監楊沖也都在勸他,不要再逗留西京,盡快返回神都才是正事。
對此李潼也不再堅持,他留在長安這段時間,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剩下的就是持續發展,他是沒有足夠時間從容跟進的,再留在西京城裏意義也已經不大。
而且薛季昶那裏磨刀霍霍,西京群情驚疑,他該拿的好處也已經拿到不少,當然是拍屁股滾蛋。再留下來,事态如果進一步發展,進入什麽不可控制的階段,他再想置身事外隻怕都不能。
所以趁着最後一點時間,他快速的将手頭事務再作一番調整分配,事權下放到各個管事者的身上。長安城這裏,官面上還有一個徐堅、蘇約,以及京西的史思貞,隻要不是大的震蕩,小麻煩都能擺平。
故衣社裏則就有田少安、楊顯宗、李陽等人,各領諸事,每個人負責一攤業務,也都井然有序。
更遠的布置,則就有劉幽求并一批入隴的敢戰士,還有不太靠譜的郭元振,以及楊麗與馮昌嗣南北配合負責的飛錢業務。
這樣再拖延一番,八月都已經将近尾聲,可是繼任的西京留守魏元忠仍然遲遲未至。這不免讓李潼心生狐疑,覺得事情有點不尋常。
抛開西京台面糾紛諸事,須知今年可是要準備收複安西四鎮的,李潼所以逐走武攸宜,也是希望能爲此稍助綿力。在情在理,已經到了這時節,魏元忠都應該已經到任且準備助軍事宜了。
但見時間拖無可拖,李潼也隻能與家人們收拾細軟,正式起行趕赴神都了。離開的時候,他并沒有攜帶太多财貨,隻是吩咐挑出故衣社的敢戰士們三百人爲一營秘密跟随。到了神都之後,這些人也會是他的秘密衛隊,并負責處理一些不便使用府員仗身的事情。
一路緊趕慢趕,一家人返回神都時,時間也已經到了九月中。
抵達潼關的時候,李潼才知多日前黑齒常之已經出關西進,奔赴河源擔任河源軍經略大使。但作爲行軍大總管,真正負責收複四鎮的,仍是王孝傑。
至于原本的河源軍大使婁師德,則入朝以夏官尚書銜拜相,原夏官侍郎李昭德,則以鳳閣侍郎拜相。南省一部并出兩相,足見他奶奶武則天對于這一次西征戰事一洗前辱、勢在必得的決心!
李潼一家行在途中,自然錯過了這樣一樁軍國大事。當然就算不在途中,他也不可能參與進去,無非少了一個親眼見證的機會而已。
同時,此前在途過藍田縣的時候,李潼也得訊他久候不至的魏元忠幾乎在他剛剛離開西京,便入主留守府。得知此事後,他不免有些懷疑這老滑頭要給他一點刺激嘗嘗。
但無論如何,神都近在眼前,闊别三年之久,再次返回此境,感慨不多,雄心不少。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舊年,隻是不知神都人事又将如何待他。
新的一個月,故事進入新的節奏,接下來搞點刺激的,順便求下保底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