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楊偉睜開眼,天卻還黑着,号裏的燈亮着,這燈二十四時全開,号子外頭黑咕隆冬地一片,楊偉把自己原來的習慣又一次帶到了這裏,每天一早起床,照例在号子裏打一趟拳,然後做附卧撐,一口氣能做到八百多個,在部隊的時候,有個巨牛B的人物,居然把把附卧撐做到一千多個,楊偉這後來一直想越這個牛人,不過多年來怎麽也達不到那個水平,甚至連一半都達不到,楊偉就奇怪了,這人他見過,真比腕力臂力還不如自己呢?爲什麽就能做那麽多,甚至比自己從習武都厲害。
後來這牛人跟楊偉,我是用心去做,所以我能做到一千,你是用臂力和腕力去做,所以你永遠做不到一千個!…………楊偉當時愣頭青一個,以爲這是什麽托詞不想告訴他決竅,還損了人家一句:你牛,我以爲你第三條腿在底下撐着呢!……不過這次在号裏突然悟通這個道理,原因是,他有一次在什麽都沒想的時候,糊裏糊塗就做到了八百,在此之前,最多做上五百個就不行了,這一數到八百,他就愣了,**,我怎麽一下子做到這麽高了!……然後一反應過來,完了,感覺到渾身酸軟卻是一個也做不下去了………
境界,媽滴,老和尚這天下萬物皆有道,做個附卧撐也有這麽深的道理!楊偉對這世事的認識又是多了一層。一次不經意的事一下子讓他想通了這個理,原來自己對越别人一直心存芥蒂所以才一直不過,而現在根本沒有存什麽想法的時候,卻快趕上了,人做什麽事其實不是在越别人,而是在越自己!
看守所的生活,其實已經讓楊偉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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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看了一會雜志,天漸漸地亮了,早飯時間一過,楊偉的号門“嘭”地打開了!已經整裝備好的楊偉夾着書準備開始新一天的授課!這門一開一看卻愣了,這開門的還是孫管教,後面卻跟着所長和老錢。
正在楊偉奇怪的時候,卻聽到孫管教到:楊偉,出倉。
楊偉感覺這事不尋常,放下書走出倉來,按照慣例蹲在門口!(看守所的規矩就是出倉先蹲,行走時與管教保持三米距離,目的是防備犯人突出難!這是各地監獄約定俗成的規矩!……你要不懂進去了一直跟管教**後,鐵定要挨上一大腳丫。)
“你起來吧楊偉!”那所長話了:“這次你不用蹲着了,站着聽我……老錢,你吧!”
楊偉剛剛狐疑地站起身來,就看老錢掏出一張紙展開,嘴裏念到:“經查,++号監倉楊偉,在服刑期間,認真反省自己的罪行,确實有悔過,并有重大立功表現,在服刑期間以身作則,帶動其他服刑人員共同學習法律知識,且效果顯著,……………經鳳城市第一看守所黨委會研究并報省監獄管理局批準,減刑十五日,即日起釋放!…………楊偉,這是你的釋放證明、減刑通知書………恭喜你,你自由了………”老錢終于露出的難得這笑臉,楊偉這個時候覺得這老錢特和霭可親,媽滴比親爹還親!
那孫管教也在所長的背後做了鬼臉,悄悄給楊偉豎了個大拇指以示慶賀!所長呢,笑吟吟地看着楊偉!
楊偉呢??一下子高興傻了………咦,這幸福來得太突然了吧!每次出獄的時候都要有這種巨幸福的感覺,不可那是預料到的,這預料不到的幸福突然一來,感覺這人就有暈了。
“收拾東西吧!夥子,希望下次在這裏不要見到你…………”所長拍拍楊偉的肩膀,從口袋裏掏了一張報紙塞在還愣的楊偉手裏道:“留個紀念吧!”
老錢和所長都朝着楊偉笑笑走了,楊偉這半晌還沒反應過來,那孫繼業管教就捅捅他:“嗨嗨,什麽愣呢?收拾東西呀,你還不想走了是不是!”
“孫管教,這這來得太突然,這什麽跟什麽呀,我還沒反應過來呢!……别亂,讓我幸福會!”楊偉這興奮勁剛剛過去,卻跟一下從雲裏霧裏才出來似的。
“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子成名人了……看看報紙……”孫提醒了句。
楊偉馬上翻開了所長留下的報紙,這是一張省級的法制報,孫就提醒第二版右上角,楊偉一看卻是個大标準題:《鳳城市第一看守所榮膺全省模範看守所稱号》,文倒沒有什麽,粗粗一看,都是和自己的心得體會差不多,不過提到了犯人現身法一事,關鍵是配了一幅大号圖片,那圖片卻是自己,是楊偉自己揮舞着手大院裏講普法知識的樣子,講得人一臉肅穆,聽得人津津有味………楊偉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半天,喃喃地,咦,什麽時候拍得,我都不知道,我都沒現原來我這麽帥啊……
那孫管教“撲哧”笑了,着:“臭美吧你,那是監獄管理局明查暗訪的,我們都不知道人家什麽時候拍的………你子出名了,現在這以抄代學、互助學習、犯人現身講課……就你那一套,全省都當成典型經驗表揚了,咱們第一看守所也跟着出名了……得得,不跟你扯,收拾東西……”
兩人笑笑,楊偉把釋放證明和報紙心翼翼地疊好,道:“孫管教,被褥衣服就算了吧,給号子裏其他人吧!”
“行,反正你也不會拿回家裏再用!”孫管教笑笑。其實很多犯人在釋放的時候,根本就不拿什麽東西,這些東西看守所就會留下來,遇上外地犯人沒人探監的時候,這些舊物就派上了用場。
其實細細想想,這也是一種溫情,天底下,有人的地方就有罪惡,但有人地方,又何嘗不會有溫情?監獄,這個冷酷的地方照樣不會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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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号裏出來卻是另一番天地,下雪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卻也特别遲,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場大雪,觸目所見都成一片銀白的顔色,監倉裏的犯人已經開始掃雪了。楊偉辦了出獄手續,退還了進倉前上繳的東西,卻是手機和皮夾子,裏頭還有幾張鈔票。楊偉就笑着對老錢道:“老錢,那天有空,請你洗桑拿去!”
“你子,别翹尾巴,這還沒出大門呢,錢管教就成老錢了……”老錢給了楊偉腦門一個爆栗,楊偉笑笑。一幹犯人們看着楊偉往看守所的大門走出去,就在後頭扯着嗓子喊,楊教員,你常來啊!俄們還聽你講課咧!
媽的,這幫子,楊偉和孫笑笑,遠遠地揮揮手卻不停腳步地出了大門。
“來,抱一個!”孫管教最後張開雙臂。楊偉笑着抱抱孫的肩膀,了句,謝謝你,孫管教。
“叫我孫,出了獄我就不是管教了,我也得謝謝你了,我也被你影響得開始練書法了………歡迎再來的話我可不能,多多保重!”孫到。
“您也是!”楊偉笑笑。
“那邊有車!我朋友開出租車,我給你叫來了,有時間來找我玩啊,你這一走,我倒覺得有舍不得了!”孫指指看守所門口一輛出租車,楊偉剛才還奇怪雪天這地兒那來的車,敢情是人家管教專門給叫來的,不禁這心頭又是一熱。
這人心都是肉長得啊!原來楊偉就一直以爲管教們都有職業病,這臉和心都是生鐵鑄的,看不到一感情。現在看來,還是自己錯了!眼看着出租車消失在雪霧裏這孫管教才回了看守所,其實從楊偉把第一張抄紙送到他手裏的時候就對他是個觸動,那潇灑飄逸的字體讓他也忍不住拿了回去悄悄臨摹,這兩個多月,還真受楊偉影響不少,原本兩人就是巡夜時上一句半句,後來一開就沒完,楊偉這嘴一跑火車,得孫聽得也是神往不已,再後來,每次楊偉講課,第一個聽衆就是孫,一個準文盲一兩個月能把法律覺得如此精通,這事對孫管教的觸動很大,他也重新拿起來自己學了半截的東西,原來就想考法律本科自考,因爲這條文學習起來太過枯燥就半路放棄了,楊偉的到來,幫他重樹了這個信心。不知不覺中,楊偉反而成了他的學習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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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回市裏十分鍾的路程足足走了有半個多時,這紛紛揚揚的大雪下得是越來越大,能見度越來越低,路上行人和車輛也越來越少,直到磨到市區這人才多了起來,楊偉指揮着出租車在市區買了幾件衣服,最後在一個叫揚波苑的地方叫停了車,這是一個型的大衆浴池,楊偉以前每次在看守所出來,第一件是便是在這裏洗個澡。
當然,這也有個法,洗盡晦氣,更迷信要把看守所穿得這身用大火全部燒幹淨,意思是下次再不穿再不來了。不過楊偉不大信這個邪,但洗澡是必要的不是。原本楊偉準備回錦繡,但這低頭一看自己這打扮,還真不敢回,這回去多丢人,大夥一看逃荒的回來了,那還了得,面子上不過去不是。
一個時後,理好了、刮幹淨了臉、泡好了澡的楊偉圍着一條浴巾心滿意足地睡在浴室裏一張床上看電視,那服務員卻是和楊偉打過照面,把充過電的手機楊偉送了過來,這楊偉忙着夾了支煙,開了機,一拔号,**,壞了,欠費!這楊偉才省過來,這都兩三個月了,不欠費才見鬼呢!什麽套餐分鍾數就是月月扣,這移動也是坑人的緊,你一分鍾不打,話費照扣不誤。
這手機打不通就麻煩了,看看浴室牆上的表,這也不到十,這壞事了,找誰去呢?
虎子、大炮那倆貨根本就不考慮,這典型的夜貓子,一天不過中午根本起不了床,而且這兩貨吃喝嫖賭,你根本揣不準他這前一天在那裏睡!
最牽挂的是誰,當然是那一個,那一個讓楊偉心有愧疚的人!這楊偉想都沒想,韓傲雪的名字就跳進腦海裏。
對,找雪兒去!楊偉這一下子決定了,這個才是自己最挂念的人!
去就去,這雪兒上午一般都在家睡覺,這時候肯定一逮一個準!楊偉麻利地套好衣服,卻是剛買的一件夾克一條西裝褲,裏裏外外都換了個遍,人看着是清清爽爽,楊偉還特意在鏡子前照了照沒現了什麽意外,這才出了揚波苑,打了個車往韓傲雪住的單身公寓駛去!
意外,絕對地意外,那韓傲雪原來租住的房間門挂了個“此房出租”的牌子,下面還留了個電話。
“走了………不是吧!”楊偉這一下子從火山上掉進了冰窟隆,霎時覺得全身都挖涼挖涼滴。
傲雪走了,不可能吧!楊偉這心裏是七上八下,還不相信的擂了半天門,隔壁探出個頭了句,别敲了别敲了,早走十幾天了………楊偉這才失魂落魄地出了公寓樓!
對!電話!楊偉這靈機一動!馬上轉悠着在附近找個了移動營業廳交費開通手機,第一時間翻出韓傲雪的手機,拔出去…………
…………您拔打的号碼已暫且停止使用………**,停機?!楊偉這急得心頭直冒火。馬上打虎子、大炮的手機,不用,和想像的一樣,關機!?………想了想再拔林子的電話,**,不在服務區!…………再拔,楊偉還不死心,翻着了陳大拿的電話,一拔,不在服務區!……
天呐,我怎麽這麽背!楊偉突然想起了吳媽咪經常的一句笑話:客人迷姐經常是人财兩空,恰似:情已欠費、愛已關機、思念不在服務區………楊偉這心頭直冒大火,有一種想把手機摔掉的沖動。
媽滴,還不信這邪了,總得有人開機吧!再拔,一翻到薛萍的電話,一拔,嗨,通了!
“姐,你在哪?”電話一通,楊偉出口問道。
“偉,怎麽是你!………我在上海!”電話那邊,傳來了薛萍熟悉的聲音。
“我剛出來,誰也沒找見,就給你打電話!”楊偉道。
“噢,偉,要不你來上海吧!………身上有錢嗎,把你卡号過來,我讓人給你辦彙款。”薛萍仍然是入耳軟軟的聲音,那聲音裏楊偉隻覺得感覺有不出來,有和當下的天氣一樣,有冷……
“不過,姐,我就想問問你這段時間好不好,我都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
“呵………還挂念姐呀?都好……那偉,姐現在在上海開了家投資公司,現在可一般都不回鳳城了,錦繡現在陳明凱是大股東,這事還沒來得及跟你!”薛萍軟軟地出了一個楊偉有驚訝的消息。
“噢,姐呀,有可惜呀,那生意不錯嘛,怎麽就轉讓了?”楊偉随口問了一句。
“這邊投資需要的金額大,沒辦法隻能盤給陳明凱了…………對了,楊偉,這兩年你幫姐不少,姐給你留五十萬,那天給你彙過去………要不夠的話再朝姐要,要鳳城不想呆了,就直接來上海找我!”薛萍道。
“噢!姐,那我……我不缺錢!你留着吧,你那生意不需要錢嗎!……姐,那我先挂了。”楊偉喃喃地道,再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不想來上海嗎?”薛萍又追着問了一句。
“我想想!……要去的時候我告訴你……那我先挂了啊!”楊偉道,有虛怅然若失地挂了電話。
我混不下去了嗎?楊偉挂了電話的第一感覺就是如此,那薛萍的口氣,仿佛不是曾經和自己裸逞相見的情人,反倒是打鄉下個窮親戚一般,讓楊偉覺得非常非常地不自然!………比幾個月前逼着自己戴着套套**還不自然………
這個人,這個世界,咋就變化這麽大涅!!!!我不過進去了兩仨月,又他媽不是死了!楊偉狠狠地呸了一口,在雪地上砸了個大大的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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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之外的上海卻是一個萬裏無雲的晴天,雖然冬季的天氣還是有冷,卻掩不住這個國際性大都市婀娜多姿的色彩!在黃浦新區一幢寫字樓裏,薛萍放下電話,抿抿嘴,一看編貝似的牙齒輕輕地咬在嘴唇上,剛剛這個電話是她想了好久的辭,結果有意料之中、更有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她知道楊偉根本不會接受自己的錢,不管是五十萬還是五百萬。她知道楊偉是個非常驕傲的人,這也是薛萍最喜歡楊偉的地方,楊偉,在她的眼中,更像一位頭立地的男人。
不過意料之外的是,她以爲楊偉會來上海見她。要喜歡,她确實喜歡楊偉這人,當然更不介意和這個鄉下情人再度纏綿!甚至她也做好了準備,要不給楊偉安排個什麽工作讓楊偉磨練磨練,不定還真能幹什麽生意。
不過讓她覺得有失望的是,楊偉的話裏根本沒有想來上海見她的意思。
更讓他失望的是,她聽出楊偉話裏是一種比她還失望的失望!
我,是不是做得有過了!薛萍放下電話,有魂不守舍了…………其實薛萍也許沒有注意到,從她自己開始關注證券市場、一心謀着更大展和更大利益的時候,已經與楊偉之間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感情是需要培養的,而在感情上,男人比女人更需要關愛!
薛萍也許太過于自負自己的魅力、氣質、學曆和财富了,
但也許她都沒有明白,一個男人真正喜歡一個女人,最不在乎的就是這些!現實生活往往如此,這美女、才女甚至和富家女什麽樣的情人、什麽樣的經曆都會有,卻獨獨缺乏幸福!幸福和你的容貌、學曆、财富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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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懷抱在群山中的鳳城幾近消失在雪天迷霧中,孤獨的街上難得見到幾輛出車和行人,楊偉像一棵被冰霜催殘了的老樹,獨自在雪地裏站了很久,薛萍,他一生中第一個女人,那燈光搖紅中的笑厣、那随風飄灑着的長、那愛撫纏綿中的吟叫都一幕一幕現在眼前,連這一位刻在心裏最深處的愛都随着時間消逝了……韓傲雪,那位比自己還桀骜不訓的女人,一個唯一到監獄看過自己的女人,一個讓自己感到愧疚的女人,一個自己準備去好好愛着的女人,一轉眼也不見了………
楊偉跺跺腳,繼續往前走,漫天的風雪中走出來一個隅隅獨行的身影………世界這麽大,總會有我的去處吧!
【精彩的落幕之後往往就是難言的凄清,世事本是如此,老常設計了若幹種出獄後的現場,卻覺得唯有這一種最接近現實,當然,現實中的藍本也與此相近。…………老常對不起了,讓大家難受了,讓大家看得不爽了,你們要生氣,就拿票砸我吧,砸得越多越好、越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