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肖易南點頭,他私下裏不和學生親密往來,也不會替他們在景崇帝面前說話,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無情模樣。
“難道咱們這位狀元郎和肖大人一樣,文武雙全?”景崇帝興味十足,他的愛将曲營瑜可不是大老粗,最喜歡結交功夫好性子爽朗還有才的同道中人,譬如肖易南被他引爲平生至交。
“很出色,”曲營瑜贊道,他無意間和肖善水對過招,竟然能在他手下過百招而無絲毫敗迹。
“咯咯…”賢妃掩帕笑出聲。
“雅兒笑什麽。”景崇帝見她笑得開心,問道。
“妾身在笑,是不是姓肖的大人都這般文武雙全。”
她一說,景崇帝想想也跟着笑起來,的确有意思,本朝肖非大姓,唯二能夠站在金銮殿回話的,竟然真的有諸多相似。
“不過有一點不同,易南冷淡,那位肖善水卻是熱情的很,天天的笑容滿面,”曲營瑜攬上好友的肩膀,戲谑。
“他如今回到家鄉任官,不知道政績如何。”肖易南難得表示關心,他雖則冷漠,對學生們卻默默地愛護有加,尤其是被他看好的肖善水。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景崇帝提議。
“臣先去辦點事,稍後便來。”肖易南此行亦有私事,他幾乎片刻不離景崇帝身邊,但此時時機最佳,也或許是他最後一次緬懷故土。
暫時分道揚镳,景崇帝等人往九裏桑園而來。
沿途所及,江南風光迤逦,桃花杏花過了花期已敗落,但枝枝桠桠也别是一番趣味,到了桑園,則是漫天的綠色心曠神怡。
可惜,田園小路四通八達,他們似乎迷路了。
“這位嫂子,向你問個路。”
背着竹簍的灰衣女子背對着他們在專心采桑,馬忪上前一步問道。
“請說。”白練聽到有人問路心裏驚了驚,桑園平靜,十年八載不見有陌生人來,寶兒即使中了狀元也低調行事,帶着疑惑,她回過身微笑開口。
“請問肖善水是否住在此處?”馬忪接着問道。
找寶兒不是應該去衙門,白練心想,不過看這些人個個氣度不凡,應該是京都那些富貴老爺來遊玩吧,“善水辦公去了,若是不嫌棄,就到寒舍歇歇腳。”
白練衣着樸素,灰撲撲的一襲麻料衫,可她勝在氣質娴雅,有種時間沉澱的韻味,臉上笑容淡淡的,很真誠也很自然。
楊媽媽的住所收拾得幹淨整潔,她老了,大部分活被遊玩歸來的白練接收,平常就愛在院子裏打打拳練練身法。
古樸典雅。
景崇帝暗暗贊歎,住在這裏的人心思玲珑,布局大氣,怪不得能夠培養出狀元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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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肖易南的運氣可就比較好了,剛和景崇帝等人分開到街上,就遇到肖善水在體察民情。
“這件差事辦得不錯,”兩個人說着說着就談到了公事上,肖易南頗爲滿意這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子,有膽識有謀略,最重要的是正氣十足。
“老師,我要是敢徇私舞弊,我娘親第一個廢了我。”寶兒摸着脖子狀似怕怕的怪叫道。
“哦,你娘親…”肖易南随口接了一句。
“是呀,我娘親從小教導我爲官當有道,不可肆意妄爲。”逮着機會,寶兒就誇自家娘親,去京城前,白練告訴他:善水啊,娘親不希望你成爲“媽寶”,以後說話不要再帶着我娘親,我娘親了。
娘親的話他從來奉若聖旨,可在老師面前要說實話吧,寶兒偷偷想,他佩服自家娘親,到了京城後,又加了一個人,肖易南肖大人,他們全體學子的老師。
“你娘倒是位深明大義的女子。”肖易南笑笑。
“老師,您要去哪,我陪您。”寶兒問道。
“去楊家村。”肖易南也不隐瞞,“我自己去,你快回家吧,家裏有貴客。”
他強調貴客二字,肖善水果然聽懂了,先是驚詫,而後迅速坦然,家裏有娘親在,一定可以安排的妥妥當當。
“老師,楊家村我非陪您去不可了,那也是我老家,您是有什麽親戚嗎,說不定我也認識哦。”和崇拜的老師搭上關系,他覺得與有榮焉。
肖易南沉默不語。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楊家村,寶兒覺得老師看似随意,卻恰似在緬懷舊情,經過外公家破敗的殘院時,他想說些什麽,看看老師出神的樣子,便閉緊了嘴。
繞過小路前方就是寶兒“爹爹”家,寶兒想走得也累了,讓老師去家裏歇息下,他前幾日剛打掃過院落,也不至于太過怠慢,要是當年慈愛的鄰居于媽媽一家還在就更好了,據說是很久之前被遠方的富親戚接到鎮上生活了。
兩人腳步一緻地走到院中,寶兒伸手往懷裏掏鑰匙,肖易南也掏出來,兩人的手在鐵鎖前“砰”得相撞。
“你怎麽會有鑰匙?”肖易南厲聲責問,這把鎖是他親自打造的,十年前回來于媽媽交還給他了。
“這是我家,我當然有鑰匙,”寶兒哭笑不得,“老師,應該我問您,您怎麽會有我家的鑰匙。”
我家的鑰匙。
一句話震得肖易南當場呆滞。
“小肖啊,于媽媽對不起你啊,你家媳婦被王惡霸逼得保清白而跳河自殺,你可憐的兒子去姑婆家走散在山林裏,哎…”
這是當年于媽媽說的,兒子,他的兒子,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個兒子,來不及見一面就遺落在不知何處,音信全無。
“你娘親叫什麽名字?”肖易南閉了閉眼,油然而生的狂喜和激動讓他聲音嘶啞地問道。
“閨名楊白練,肖氏。”寶兒回答。
“你娘沒告訴過你爹的名字嗎?”肖易南喜悅過後,恨得幾乎咬牙切齒,他沒有改名改姓,結果兒子在身邊這麽多年不相識。
輪到寶兒詞窮了。
外公說那個白眼狼。
繼外婆說那個姓肖的。
于媽媽說小肖。
娘親…好像隻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