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周先生,我是楊振興啊!”
周先生這會還在車裏,但多少猜到了對方打來電話的意思。
不過他沒有明說,而是裝糊塗問道:“楊總,咱倆不是剛才見過面嗎?突然打電話過來,是有其他事情沒交代嗎?”
“周先生您可别逗我玩兒了,我哪兒能交代您事情?”
楊振興恭維了一句,客氣的說道:“之前事兒我想的有點兒簡單了,沒想到剛才變成那樣兒。
這事兒是我沒準備好,您千萬别往心裏頭去,我在這兒跟您道個歉!”
周先生臉上露出笑容,但電話裏的語氣跟往常沒有不同。
“這事兒有什麽需要道歉的?大家又不是聖人,誰還沒個馬虎的時候?要怪也得怪你那群師哥,一把大年紀事情都兼顧不全。”
說到這裏,周先生看着車窗外,勸說道:“振興,我比你大二十多歲,托大當你個長輩兒。
咱爺兒倆認識也好些年了,要我看,你那些師哥沒一個幹正事兒的。
這麽多年,除了你時刻伺候着你師父,其他人誰有這個孝心?
我知道這現在是想爲了完成你師父的心願,同時爲了作爲嫡系傳人,想要站出來做表率,照顧黃派川菜的其他人。
但你也沒必要對他們這麽好,還讓出這麽多利給他們。
你想想你師父還在的時候,憑他老人家的能力,難道做不成你現在想做的事兒嗎?
他爲什麽到最後都沒有做?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先好好想一想原因。”
面對周先生的勸說,楊振興唯有報以苦笑。
他怎麽可能不明白對方話裏表達的意思?
不是說他的師兄們人不行。
黃師傅當年收徒弟的時候,也都是經過仔細挑選才選的人。
作爲解放前就跟着師父學藝的老廚師,對于人品德等各方面要求是十分嚴格的。
但說到底,人總會變。
或是遇到一些事情,或是周圍環境的影響,都直接或者間接改變一個人。
比如大家上學時的同學。
幾十年多去再開同學會聚在一起,每個人跟上學時印象裏的幾乎完全不是一個模樣,沒有變化的人可以說少之又少。
原來活潑的現在沉默,原來内向的現在豪爽,原來嫉惡如仇的現在市儈圓滑。
黃師傅收的徒弟們也是如此。
原來還沒退休之前,一直都在京城飯店忙着工作或者培養後輩廚師。
等畢業後,再回過頭來想要帶徒弟們做點什麽,卻發現多年不見,徒弟們早已不是曾經的樣子。
所以老師傅才會隻專注在整理收集川菜資料,每天忙着寫書着作,再也米想過和徒弟一起做些什麽。
即便是最講究廚德的康師傅,他原來的徒弟也不可避免的丢掉了許多東西。
有一年康師母過壽,康師傅想到這麽多年忙于工作,一直都沒有時間照顧家庭。
家裏的事情還有孩子都是康師母一個人在操持。
所以打算好好給老伴祝賀祝賀,決定到外面下館子吃頓大餐。
結果去了一個楊振興師兄的店裏,點了一桌子菜。
吃完後,雖然康師傅一味堅持掏錢,但楊振興那個師兄非但沒有免單,甚至連打折都沒打。
康師傅一家幾口人,一頓飯居然花了六千塊錢!
作爲在京城飯店工作多年,還主持過開國後許多大型國宴工作的老師傅,他怎麽可能不清楚自己吃的是什麽?
材料根本沒那麽貴,而且說實話手藝也沒有值這個價格。
本來開開心心過壽,結果惹得康師傅一肚子火,根本高興不起來。
因爲傷透了心,從此不管什麽日子,一律堅決不會再去自己徒弟的店裏吃飯。
後來還是楊振興三番五次要求,加上康師母幫忙說話,康師傅這才松了口。
如果要出來吃飯的話,都會選擇來楊振興的店裏。
即使老師傅堅持掏錢,每頓飯最多就花個一兩百。
康師傅心裏高興,楊振興做徒弟盡孝也開心這才是師徒之間該有的樣子。
周先生不看好楊振興這次做的事情,但楊振興卻要堅持做下去。
縱然他和這些早就出師的師兄交往不深,很多還是通過黃師傅的講述才知道的。
而且自從出師後,許多人都變了許多。
但隻要能完成自己師父生前心願,能真正推動傳統川菜全面發展。
不就是讓點利益,讓一些師兄多賺點錢嗎?
隻要他們不搗亂,願意一心一意、腳踏實地去做事,讓他們多賺錢,楊振興也心甘情願。
他現在的資産雖然跟富豪沒法相比,但加起來全身身價也不可小觑。
到了他這一步,錢對他而言隻不過是一個數字。
國内現在已經擁有上千家門店,在阿美利加的布局也逐漸展開。
可以預見,幾年以後,外海也将像國内一樣,每年源源不斷的帶給他巨大收益,甚至可能比國内賺到的更多。
真要在乎錢,楊振興也不會每年花那麽多錢,單獨在公司成立一個部門,去做公益慈善事業。
光這方面的投入,每年就有幾百萬,有時候甚至上千萬。
“謝謝您周先生,您的提醒我會時刻注意,不過有些事兒總要去做不是嗎?我不想自己師父走了,怹的徒弟還完不成怹的心願。”
“唉!”
周先生歎了口氣,在電話裏有些感動的說道:“黃叔叔晚年能手下你這個關門弟子,是他的福氣!
我希望你能一直堅持自己的初心,以後有什麽用得着我的事情,随時給我打電話,你千萬不要跟我客氣,聽見了嗎?”
“好的周先生,謝謝您對我的支持!”
扣掉電話,周先生感慨萬千。
他揉了揉自己眼睛,依然看着窗外,對前面副駕駛的秘書問道:“小王,你說現在像楊振興這樣的人,還多嗎?
我父親母親還在的時候,他們跟我講過許多抗戰時期的事迹,當時這種人随處可見。
爲什麽我現在看到楊振興,即使聽慣了比他更能夠優秀的事情,還依然這麽感動呢?”
王秘書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可能現在人心都變了吧,放在以前沒什麽,但現在有楊總這樣的人,已經是難得的表現了吧!”
周先生沒有再說話,他的專車也彙入車流,向着遠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