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山下,除了在城塞一帶有條隋唐時候修建的大道蜿蜒穿行且有可以擺開數千軍馬的戰場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山勢綿延,道路崎岖。
蔣家世代經營此地,但是此時,他們已經被李欣把脊梁打斷。
失去了那些堡寨,蔣家徹底投向了蒙古人,淪爲仆從人馬。
蒙古大營外,蔣家的私兵,正在強募當地百姓入伍。
本來是春耕的季節,四周的良田内,沒有一個農夫。
一大群騎兵,縱橫在河東的山谷中,搶抓年輕力壯者入伍。
軍營外挂着十幾根軍棍,上面血迹斑斑,都是捶殺逃兵之後留下的。
營中挂着幾個赤身裸體的漢子,已經被折磨的沒有人樣,身上的爛肉一塊塊往下掉。
“打!給我往死裏打,誰在敢逃,這就是下場。”
一個臉上帶着長疤的将軍,坐在椅子上,指揮着手下鞭打一群士卒。
他們都是被搶抓來的,到了這個時候,家中的壯勞力本該耕種。
龍門山一帶的良田,都是蔣家的田産,他們和百姓三七分。但是這個三七分,卻不是單純的百姓三,蔣家七。
而是按照最好一個年份的收成來計算,上繳當初的七成糧食,也就是說遇到風不調雨不順的時候,他們幫着蔣家種地,還要背負一大筆的債務。
這種債務越積越多,幾輩人下來,就都成了蔣家的奴隸。
疤臉将軍因爲帳下搶抓的壯丁不多,剛剛被蒙古人在臉上抽了一鞭子,破相之後就把滿腔的怒火,撒在了手下的逃兵身上。
蒙古人和漢人的想法不同,他們沒想着占地之後的生産,更不會考慮勞力的緊缺,在他們的草原上,攻占了一個部落,就要徹底奴役他們,殺光男人搶走女人和牲畜。
遠處的城樓上,蔣褚才看着下面的慘象,心中不知道什麽滋味。
他曾經聽人說起過這種如同煉獄的駭人景象,那時節是胡人南下,中原黯弱,大唐被趕到江南的至暗時刻。
蔣褚才一直以爲,那些血腥到令人作嘔的片段,是後人添油加醋的誇大,現在看來句句屬實.
龍門山一帶,遍地都是被焚燒的村舍,路邊、房中都有赤身裸體的女人屍首;四分五裂的孩童;被木楔子頂在樹上的老人
蒙古人正在用最極端的辦法,在最快的時間内,榨幹河東他們所占領地區的民力。
他們的方法簡單粗暴,有河東的蔣家最爲下手的人,他們熟悉這兒的風土人情,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他們爲蒙古主子做起走狗來,禍害百姓比蒙古人還厲害。
在他身後,一個年長的武将,歎息道:“等到我們打下江山,再重塑盛世以後,眼前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大齊無道,不過想要推翻一個百年王朝,不是那麽簡單的,必須要流血,要死人。”
蔣褚才低聲道:“叔父,等我們推翻了大齊,這些蒙古人會撤出去麽?”
“你要學會隐忍,保存我們蔣家的實力,到時候才能反戈一擊。”
蔣褚才默然無語,在他身後,那人還在喋喋不休,“自古成大事者,哪有心慈手軟的人。”
——
“世道亂,小民生計艱難,我們管不到其他地方,但是在京畿和大名府,必須要減賦。”
汴梁城郊,陳壽帶着一種官員,騎馬來到郊外,查驗工部的引水灌溉的河渠。
“熙元元年,陛下已經減了三成,如今還要再減?”
陳壽笑道:“不止要減,還要明文規定,佃戶分成不得少于七成。若有濫用職權,勾連鄉賢士紳的,正好乘機殺了,收回田産。”
在他身後,幾個官員憂心忡忡地說道:“侯爺,鄉賢乃是天下之本,此令一出,隻怕會人心惶惶。”
陳壽看着遠處的耕農,沉聲道:“你說的是太平光景,如今是什麽時候,是天下大亂的亂世。”
陳壽有這個底氣,主要還是他的基本盤不是士紳。若是走正常程序的官員,到了這個級别,背後肯定是無數的士紳的支持。
但是陳壽沒有,他的手下也不是以鄉紳爲主,改革土地不會影響自己對京畿和大名府的統治。
亂世拼的就是人力,既然在人口規模上,不能把其他諸侯壓制,就得想辦法提高人力效率。
讓更多的人,爲自己而戰,從來不是靠口号和宣化王道。而是要讓小百姓,感覺到自己得到了切實的好處,爲了保住這個好處,他們願意爲陳壽而戰。
保家衛國,保家永遠是放在前面的,因爲這就是一個個的士卒,拿起武器打仗的最大的動力。
同樣是要在最快的時間,調動治下的人力,陳壽選擇了和河東截然不同的辦法。
工部的趙襄城猶豫再三,還是問道:“侯爺,正所謂欲速則不達,革新田地不是不行,是不是過快了?”
“欲速則不達?民間這些人有多少能量,你我都心知肚明。若是緩緩推行,一萬年也别想改成,他們有的是辦法和我耗,和我磨,最後把我送走了,也不會有多少的進展。隻有快刀斬亂麻,讓他們沒有時間反應,才能出其不意達到目的。”
陳壽語氣不容置疑,揚聲道:“我已經把青州禁軍召回來五萬,爲的是什麽?正是此事!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在治下大開殺戒。”
亂世之中用重典,要在最快的時間内,把自己治下的地盤,打造成一個強大的勢力,就必須果決狠厲。
“殺人.總歸不是好辦法。”趙襄城心懷惴惴,他自己就是一個大地主。
陳壽哈哈一笑,“殺人怎麽不是一個好辦法了?這種時候,還有勇氣和我硬抗的,都是些跋扈之輩,不把朝廷法度當回事,他們還不知道禍害了多少的佃農,我殺一人,可救百人,功德無量。”
眼前正好有一條引來的河渠,正有幾個百姓,排着隊在這兒等着挑水。
陳壽下馬之後,走近了看了一眼,河渠雖然水很渾濁,但是水量還可以。
周圍的土地,也都加固過的,還有青石磊就的河道。
“叫幾個人來,我有話要問。”
一個侍衛高聲喊道:“都過來!”
莊稼漢們湊了過來,有些畏懼地看着這些官兒,陳壽問道:“這水渠好用麽?”
沒有人敢說話,最後一個年長的上錢,呲着牙道:“回這位官爺,好用,以前時候,都要到幾裏地外挑水。俺們這些莊稼人,都念着朝廷的好處呢。”
陳壽點了點頭,回頭笑道:“工部這次做的不錯,我已經來逛了三次了,每次遇到百姓,都贊不絕口。”
“重賞負責此事的官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