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之際,雪舞江山。
在大齊河東路太原府的小巷中,一小酒肆内燒的暖暖的,正上滿了客人,一邊吃酒一邊談天說地。
河東多煤,自從唐末有能人改革了焦油提取,讓煤炭走進了千家萬戶,白居易詩裏說的燒木炭販賣的賣炭翁就幾乎絕迹了。
尤其是河東的煤礦,遍地都是,這也是河東世家林立的原因之一,他們家裏有礦。
此刻在太原府城當中,已經沒有了上個月騷亂的痕迹。城中百姓,仍然如常過着日子。從邊地逃難而來的人等,也都投親靠友的安置下來。
縱然沒有親友,陽曲縣也張羅了不少庵觀寺院,将難民收容下來,每日計口發放柴米醬醋,還有一口每日幾文的豆菜錢。
李欣早就把戰線推過了太原,在蔣家的腹心之地,龍門山來回襲擾,打斷了蔣褚才的筋骨,摧毀了幾乎所有重要堡寨,讓蔣家百十年來的努力付諸東流。
世事無絕對,打勝仗本來是好事,卻意外地造成了更嚴重的後果。
蔣褚才眼看再無機會崛起,破罐子破摔,徹底倒向了蒙古一邊。
合不勒一提起李欣來,就恨的牙根癢癢,這次抓住機會,把手下的軍漢,從冰天雪地,暴風雪不斷的草原,派駐到河東來。
他本來在大同府吃癟,眼看南下無望,已經決心改變戰略,先取契丹的。
如此一來,河東洞開,直如天降餡餅,合不勒馬上重新修好契丹。
契丹君臣長舒一口氣的同時,沒有想到什麽唇亡齒寒,隻顧彈冠相慶,實指望把蒙古人這股禍水南引,讓他們去禍害漢人,别來攻打契丹。
蒙古人進了河東,可不管是蔣家的順民,還是大齊的百姓,先是放開手腳劫掠了一番。
于是無數的難民,從邊關甚至雲内等地,逃到太原。
這成千上萬的難民,附廓搭起了帳幕,掏出了地窩子。難民們依附而居,每日由太原府發放糧米燒柴石炭。
他們有的是被蒙古人害的家破人亡,有的是被白蓮教鬧的無家可歸,太原府不得已求助于朝廷,陳壽趁機派人進駐太原,由他派來的兵馬,管理赈濟這些難民。
臨近新年,太原府的百姓,都在看着朝廷的舉措。
坦白來說,他們已經很滿意了,如今的朝廷比前幾年,有擔當多了。
朝廷做的事多了,公信力就會上升,酒肆内很少有表達對朝廷不滿的。
倒是龍門山蔣家,因爲勾結蒙古和白蓮教,已經成爲衆矢之的,十個桌上,倒有九個是罵他們的。
其中一個客人,臉上有一道傷疤,低着頭飲酒,桌上就他自己,卻點了不少的菜肴。
他的眼神陰鸷,捏了一塊熟肉塞到嘴裏,邊嚼邊暗想道,上次在汴梁折了所有弟兄,白蓮教肯定容不得自己,官府又結怨太深,眼下無路可投,不如去投奔蒙古人。
眼看這大齊江山不保,若是來日蒙古人崛起,自己也能混出個名堂來。
原來他就是當日高歡抓捕蘇荔時候,逃走的方旭,他爲了自己脫身,不惜故意害死同夥幾十個人,甚至包括教中重要人物蘇荔。
當日逃出來以後,沒想到輾轉來到河東,這樣的人動辄作奸犯科,就怕到了安甯的地方,最喜歡這種亂世。
亂世之中,官府無暇顧及普通罪犯,他們的罪惡,很容易不被追究,甚至有可能讓他們飛黃騰達。
——
開封,汴梁。
一間小院,顯得和其他院子格格不入,兩邊都上了鎖。
院内的房中,外面北風呼天喊地,屋内卻被兩盆炭火烘烤的十分暖和。
陳壽坐在一張厚絨的椅子上,在他腳下地毯上,仰着一個成熟風韻女人的俏臉,這婦人鬓角有些微亂,紅潤的鵝蛋臉珠圓玉潤,放在外界也是一個美人。
她雙眼被一塊紅布蒙住,嘴裏咬着一根鞭子,脖子上系着一個皮套,被拴在陳壽的椅子上。脖子裏一根紅繩,系着肚兜,下身穿着一個亵褲,舍此之外什麽也沒穿。
身上薄衫有被抽打的痕迹,看上去下手不是很重,婦人不敢吱聲,溫馴地跪在陳壽腳下。
突然,臀上被掐擰了一把,蘇荔皺了皺眉,沒有叫出來,而是馬上雙手觸地,趴在地毯上。
緊接着,陳壽就把腳擱在她的後背,看着手裏的情報。
這情報不是關于白蓮教的,而是李欣傳來的,他已經把蘇荔知道的東西都詐了出來,才知道白蓮教組織越到上層越嚴密,蘇荔知道的也極其有限。
現在還把她關在後院,純屬有時候調教的瘾頭上來了,不舍得對自己的姬妾下手,去蘇荔那過過瘾。本來以爲自己骨頭很硬的蘇荔,終于是見識到了什麽叫狠人,被陳壽收拾的一看見他就怕,比狗還乖。
李欣很難得直接給自己寫信,内容也沒有讓自己失望,簡直就是石破天驚。
他竟然想要朝廷組織兵馬,從河東、應州、朔州、西涼兵分四路,殺入草原,把合不勒徹底殲滅。
李欣的信洋洋灑灑,近十萬字,把蒙古汗國如今的處境和制度分析了一遍。
可以看得出來,他是下了大功夫的,非但掌握了很多蒙古的情報,甚至把幾個重要的蒙古将領,全部單獨拿出來分析了一遍,包括他們的性格、戰績、以前的部落,對合不勒有多少忠心。
蒙古剛剛被合不勒用武力統一,很多部族其實是攝于他的兵馬勢力,不得不屈從合不勒。
李欣沒有想着如何防守,而是要一勞永逸地解決蒙古問題,陳壽覺得十分不妥。
首先,他可以肯定,李欣不是完全從軍事角度考慮的。
他是看到如今的大齊風雨飄搖,想要用一場舉國之力的戰争,重塑大家對朝廷的敬畏,對趙齊的忠貞、轉移大齊日益積攢馬上要爆發的矛盾。
若是從純粹的軍事角度來考慮,這個時候出兵,并不合适。
因爲大齊正是衰弱的時候,而蒙古如日中天。
自己對趙齊沒有絲毫的感情,根本不願意,讓手下的兒郎去爲這個垂垂暮年的王朝抛頭顱灑熱血。
按照李欣的想法,真的冒險在這個時候,北擊蒙古,乃是拯救大齊王朝的最後一招。
若是僥幸能赢,那也是付出巨大的犧牲,換來的就是各個勢力之間的妥協和合作,大家再次需要一個強勢的皇權來調停各方矛盾。
那時候,趙齊皇室隻要有人能把握住機會,肯定可以慢慢回到權力的中心。
這一招棋,每一步都十分艱難,虧得李欣能想出來。
若是自己真的陪他玩,估計打赢了也是心力交瘁,中原物力人力也要消耗個七七八八。
說白了,李欣和他哥哥不一樣,他忠君但是并不愛民。爲了大齊,他能想出這種主意來,放棄邊關險要不守,讓大齊軍民去草原和蒙古人搏命,都不願意在大同防守蒙古。
“不知所謂!”陳壽沉聲道。
罵完之後,陳壽把這封幾十頁的長信,好生收好。
上面關于蒙古和邊關的情報,将來肯定要用的,等自己把中原經營好了,遲早要和蒙古人一戰。
到時候,以中原鼎盛的國力,對抗蒙古,方是萬全之策。
賭國運,那是走投無路的人才幹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