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诏令,一字一句十分簡潔明了,不存在任何模糊。
若是奉命而爲,就是幫陳壽實現他獨霸朝綱的野心,從此想要擺脫這個權臣就更加困難。
若是不聽,那就是帶頭違抗朝廷的命令,本來就已經呈現出藩鎮化的大齊,将會更加快速分裂。
鐵人一樣的李欣,此時也感到一陣頭疼,向來果決善斷的他舉棋不定。
大堂内,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下令。
半刻鍾後,李欣歎息道:“派人去河東龍門山,讓蔣褚才拿出證據自證清白,告訴他若是真和他有關系,我們必踏平龍門山,勿謂言之不預也。”
這是最後的努力了,但是李欣知道,效果不大。
陳壽已經抓住了自己的弱點,根據自己對他的了解,這厮定然會死咬到底,直到榨幹最後的好處。
在涼州的時候,他就曾展現過自己的狠辣,當時朝廷對西涼有忌憚,要乘機打壓西涼,這小子直接建議自己揮兵東進,拿下西北糧食倉庫,支援橫山前線。
他可以說膽大包天,心中根本不存在對朝廷皇權的敬畏,所以李欣一直上奏更元帝,将他貶谪。
可惜更元帝連看都不看他的奏章,反倒是一封不拉的到了陳壽的桌前。
如今這個局勢,不管他李欣對陳壽有什麽看法,隻能寄希望于他的存在,能夠挽回這個頻臨倒塌的帝國了。
至于成功之後,陳壽是功成身退,還是要更進一步,到時候再說吧。他若是不篡位,李欣十分看好陳壽,帝國的危亡時刻,隻有這種不擇手段,又果決狠辣的人,才能挽大廈之将傾。
應州的軍糧被劫,在如今的大齊來說,并非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到處都是白蓮教匪橫行,他們劫掠起來,根本不看你是什麽旗号。
但是有人要借此生事,那就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這個帽子扣在誰身上,誰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誰就失去了所有的道義支持。
這是抗擊蒙古南下的軍糧,陳壽早就準備好了,給龍門山蔣褚才扣上一個私通白蓮的帽子還不夠,再給他來一頂勾結蒙古人,意圖迎異族南下的罪名。
在水榭内,這份罪狀都已經寫好了,是自己的得意手下,秦鳳營出來的進士宋景的手筆。
就等着合适的時候,把這個罪狀抛出來,讓龍門山徹底成爲衆矢之的。
——
杭州城,錢塘商會内。
一個個江南豪商巨賈,全都正襟危坐,周圍立着幾十個侍女,都是一等一的絕色。
近日他們聚集在此,爲的是商議與大齊開海商的事。
陳壽派薛良平,在塘沽渡口處,興建造船塢。又花了重金,從南唐購買到圖紙和工匠。
本來這些都是國之利器,不可能輕易出售的,但是陳壽給的太多了.
在唐國,沒有錢辦不到的事,他用王羲之的真迹、吳道子的畫作甚至還有楚王的太阿劍,敲開了南唐宰相張庭芝的大門,所有事都水到渠成了。
他用等人高的白銀,換來一個娴熟的船匠,而且隻是借用兩個月。
兩個月後,這些人被蒙着眼原路返還,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做了兩個月的工。
錢塘商會,在南唐的地位不顯赫,但是卻十分有勢力,誰也不敢得罪他們,因爲他們實際上是掌握國家命脈的權貴們的代理人。
在一個個光鮮的豪商巨賈背後,是南渡之後,依然把持着朝政的幾個盛唐世家的影子。
商會會長賈旭凝聲道:“時至今日,就算是南洋、東瀛和高麗,都已經是飽和了。有許多的貨物,我們滞在手中,無處銷售。蠻夷之人,購買能力十分有限,但是咱們的各個大作坊,源源不斷地出産貨物。大齊一個市場,頂的過百十個番邦小國。”
“會長的意思是,和陳壽做交易?”
“我說的是和大齊做交易,可沒說和哪個人做買賣。”賈旭看了一眼問話的人,那是一個年輕人,才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和在場的不是一個輩分。
不過他卻是昆山葉家的家主,葉家有着最大的船隊,在場所有的人,都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也都有生意往來,話語權十分大。
“葉熙賢侄,似乎對開商有異議?”賈旭問道。
“我聽上回的。”葉熙沉聲說道,俊朗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從三年前,接替了亡故父親的位置到現在,把葉家的生意做得更大了。性格是他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
“那就好,沒有人願意跟錢過不去,我們哪一家的倉庫,不是堆積如山?既然北邊有意買賣,就私下走船!”
與會衆人紛紛點頭,面帶喜色。
葉熙帶着人走出商會的酒樓,杭州城人口百萬,食指浩繁,遠非汴梁能比。
上了馬車之後,葉熙歎了口氣,他的侍女放下車簾,問道:“阿郎,爲何歎氣?”
“在這亂世中行商賈之事,恰如圈中之豚,求食而肥,安能長久?”
“阿郎,我們大唐,不是鼓勵經商麽?”小侍女不解地問道。
她是葉熙自小的侍女,親密程度絕非一般的主仆關系,前些日子也早早開了臉,收爲侍妾。
葉熙心中的想法,沒法跟别人說,不然就是大逆不道,所以經常對着她傾訴一二。
“你看這偌大的帝國,人人都在逐利,雖然繁花似錦,外無強敵,但是咱們自己的将士,卻都成了繡花枕頭。據說除了水師還有一戰之力外,各地廂軍連剿匪都不能。商會又決定和大齊交易,依唐人無所不能賣的性子,大唐賴以自衛的戰船,恐怕也難保住秘密。你别看大齊現在窮困,一旦有強人整合了大齊,到時候肯定會揮師南下除非再來一次齊太祖落水,不然誰也救不了我們了。”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手裏的富可敵國的錢财,就是一個個索命的繩套,系在我的脖子上了。”
“阿郎.那我們怎麽辦?”侍妾有些害怕,又不知道如何安慰,隻好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隻能是未雨綢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