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水榭。
“汴梁城中,有白蓮教複蘇的迹象。”
陳壽看着手下傳來的消息,喃喃自語說道,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着,眼睛看着窗外,眉頭緊鎖。
這紮根在民間的白蓮教,無孔不入,讓人防不勝防。
他們雖然也打入了皇宮,甚至控制了太子,但是都不如在民間更讓人忌憚。
在皇城内,在官場上,他們是見不得光的,是一種禁忌,露頭那天要麽成功,要麽被滅。
但是民間不一樣,大齊百姓過得水深火熱,到處都是豪強,這種朝廷正是白蓮教傳播的溫床。
漢末時候,張角喊了一句蒼天已死,就能把大漢帝國給摧垮。
大齊根本沒法和漢朝相提并論,這白蓮教足夠要了帝國的小命,帶來無窮的變數。
“張和!”
門外候命的張和推門而入,抱拳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加派人手,南衙從明處,北司從暗處,在汴梁排查白蓮教。”
張和應聲而退,被陳壽叫住:“等一下。”
“大人?”
“抓住一個,要嚴加審訊,務必揪出他後面的聯系人來。這玩意是層層相扣的,他們行動如此缜密,肯定有自己的等級脈絡。我要的是順藤摸瓜,而不是捉一個兩個的教徒。”
張和點了點頭,快步出去,走下水榭,吩咐兩個親兵,分頭去南衙和北司傳令。
汴梁金水橋畔,一個茶樓上,兩個中年人正在對坐飲茶。
下面一隊人馬押送着兩個犯人走過,,百姓們紛紛讓路躲避,這幾天街頭百姓被捕的事司空見慣。
這些人平日裏可能就是自己的鄰居,看不出一絲的異樣,但是被抓之後,大家才知道他們竟然信了白蓮教。
樓上傳來一聲冷哼:“陳壽的鷹犬,真是越來越多了。”
說話的人長相陰鸷,但是留着胡須打點的十分整潔,穿戴也是文士打扮,可惜還是掩蓋不住眼神中的那股子狠厲勁,尤其是眼角到鼻梁處,一條淡淡的疤痕,更是讓他看上去有些可怖。
在他對面的人,則面皮白淨,相貌堂堂,聞言微微蹙起眉頭,點點頭,又搖搖頭,輕輕歎息了一聲。
“劉兄,你還猶豫什麽,恩相被他刺死在大慶殿,雖然陳壽對外宣稱是太子趙哲的人做的,但是普天之下誰不知道這是陳壽所爲。之所以沒有人揭穿,不過是畏懼他的權勢而已。如今有機會置他于死地,爲恩相報仇,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姓劉的文士有些畏懼,連連擺手,低聲道:“梁季,小聲一點,你久不在汴梁,哪裏知道厲害。汴梁城中,處處都是陳壽的探子,等閑說句話就被抓的,你知道有多少?”
汴梁百姓隻知道陳壽的探子無處不在,卻不知道那都是有目的性的,魏黨舊人自然嚴密盯梢,至于普通百姓在茶樓喝個茶,陳壽就算有再多的探子,也不可能派人來打聽人家說點啥。先不說有用沒有,光是篩選這些情報,就夠把人累死了。
老百姓卻不考慮這些,他們最喜歡的就是把一件事傳奇話,加上一些神神鬼鬼的元素那就更好了,至少吹起牛來很是引人注意,顯得自己知道的特别多。傳着傳着,陳壽是千裏眼順風耳的消息都出來了。
叫梁季的疤面漢子,顯然也有些後怕,聲音壓低了,但是語氣依然逞強道:“前怕狼後怕虎,畏畏縮縮,能成什麽大事。你我乃是魏相門生,若非是他老人家,哪有今時今日的地位。魏相死後,兩淮就徹底亂了,有人主張隐忍等待,有人主張以牙還牙,還有一些鄉賢豪紳甚至想要以兩淮爲敲門磚,并入南唐。”
劉佩撇着嘴,搖頭道:“簡直荒唐,那南唐偏安一隅,玩物喪志,說句誅心之論,大齊如今百病纏身,那南唐還不如大齊呢。”
“說的是啊,所以我們大人決心于那位合作,待到天下大亂之時,正是你我用武之地,收拾陳壽不過是順帶的。”
他一邊說,眼神中露出興奮的光芒,看的自己的同伴有些心悸。
“我再想想吧。”
“嗨,随你吧,你想通了随時來找我。”
“你住在哪兒?”
“這件事是絕對不許外說的,不過你我交情深厚,又都是魏相門生,告訴你也無妨。”梁季站起身來,隔着桌子趴到劉佩的耳邊,低聲道:“驸馬都尉王朝隆府上。”
劉佩眼珠一瞪,驚道:“那位也”
梁季得意地一笑,道:“這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
涼州,醉月樓。
自從陳壽把香水的買賣收回,醉月樓的收入就少了許多,蘇荔恨得牙根癢癢,但是也沒有辦法。
現在那秦鳳營的小崽子們,背後有将軍府撐腰,在涼州誰也奈何不得他們。
院内一如往常,燈火掩映,钗光鬓影交錯,莺莺燕燕穿梭。
“喲,二位爺走好,改日再來玩啊。”湘裙裹體的蘇荔花枝亂顫地送走一撥客人,輕扭蛇腰回到了自己房裏。
蘇荔的住處遠離堂子内的衆姑娘,屋内布置也是绮麗,房門兩側高幾上茗碗瓶花具備,一旁雕花香案上還設着三足熏香爐,黃花梨的圓桌配着四把搭着銀紅撒花椅搭的高背椅,内間瑪瑙紅的紗幔下立着蘇繡扇屏,隐約可見桃紅幔帳的雕花繡床。
一進來,還沒來得及坐下,眼睛突然閃過一絲厲色,揮手朝床上打出一柄飛刀。
“你還算機警。”床上的聲音不急不緩,應該是輕松躲了過去,掀開簾幕,出來一個男子,帶着木質白色面具。
蘇荔撩裙跪倒,雙手胸前結印,面容肅穆,恭敬道:“屬下參見教主。”
男人臉上的面具,和河東自殺的白蓮教主一樣,陰森詭異。
他也不讓蘇荔起來,居高臨下地說道:“讓你來涼州發展,這麽多年,你發展出幾個信徒了?”
蘇荔心中又怕又驚,語氣都帶着些懼意,伏地說道:“教主,将軍府對涼州的控制太嚴了,而且還深得民心。男人大多有從軍經曆,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們連根拔起.”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
蘇荔吓得腿股發顫,那教主緩步走到窗前,看着後院建了一半的兩座小樓,輕聲道:“你這醉月樓倒是大了許多,看來你發展信徒不行,賺錢倒是還可以。”
“屬下無能,請教主恕罪。”
“你和陳壽,是不是有些交情?”
蘇荔趕緊道:“有過生意合作,被他坑了不少錢。”
“多少算是認識,上面決定了,你在涼州碌碌無爲,就不要繼續在這兒熬了。你去汴梁,重開醉月樓,等待命令。”
“屬下遵命。”
蘇荔圓臀朝天,趴在地上,等了半天沒有動靜,偷偷擡起頭看了一眼,才知道教主已經早就走了。
她站起身來,撫着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後背已經溻濕。
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蘇荔來到外面,把醉月樓幾個管事召集起來。
“我們馬上要搬家了。”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一個婆子問道:“媽媽,在涼州如此紅火,爲什麽要去汴梁啊。”
“你留在涼州,繼續打點此地的生意,我親自帶着人去汴梁,錢總是賺的越多越好不是。”
一聽留下了可以掌握涼州的醉月樓,幾個管事都動了心思,眼神灼灼地看着蘇荔。
“你把賬目拿來,我看一眼。”
一個管事恭恭敬敬地拿出一個賬本,蘇荔随手翻了幾下,心中已經有了數。
這些年,她賺的錢都上繳給了聖教,好在這個月的還沒交。短短一個月,就有五千兩的進賬,都說風月樓是銷金窟,果然一點不差。
平日裏扣扣索索的男人,可能打一兩酒都要和店家讨價,但是在這兒都是出手大方。被姑娘們一捧,更是雲裏霧裏找不到北了,傾家蕩産的都不在少數。
有了這些錢,帶上當紅的幾個姑娘和新人,在汴梁租一間門面,打點官府,應該是沒問題。
“媽媽準備什麽時候走?”
“明天!”
醉月樓的當紅花魁薛韶,住在二樓,香閨甚是素潔,布置卻堪稱奢華,靠牆一座紫色古架上擺放着七八件古玩玉器,邊上青花大盤内盛着數十個嬌黃玲珑的佛手,東邊拔步床上懸着绯邊壓金線的湖羅幔帳。
靠西側妝台上擺放着一面豎着兩尺多高的以水銀雜錫打磨光潔的鎏金銅鏡,鏡内玉人剛剛放下手中象牙梳子,雖然不施脂粉,依然國色天香。
“小姐,你真美!”一身紅羅衫子的丫鬟憐兒由衷贊道。
“死丫頭,就你嘴甜。”薛韶笑道。
她是醉月樓的頭牌,平日裏不在樓中接客,而是涼州達官顯貴家的常客,号稱歌舞一絕。
這樣的人物,本該是當地最有權勢的人的禁脔,可惜李威和李欣都不好女色,更是絕對不會把青樓女子帶進門。
上行下效,老帥如此,其他人跟不敢出這個風頭了。
蘇荔也一直等着梳攏那天,自己狠狠賺一筆,所以一直待價而沽、沒有出手。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小憐過去打開門,見是蘇荔親自來了,感激斂裾道:“見過媽媽。”
蘇荔越過她,進到房中,看着薛韶,笑道:“女兒呐,你也收拾一下,明天我們去汴梁。”
“去汴梁?”薛韶不解地問道:“去汴梁做什麽?”
“媽媽準備在汴梁開一間醉月樓,這兒畢竟是邊陲小地,媽媽怕耽誤了你。”
薛韶知道這純屬虛情假意,但是自己賣身給了醉月樓,就如浮萍一般,是沒有選擇的權力的。
她輕輕低下頭,道:“女兒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