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寒冷的街道上,幾個小乞丐凍得瑟瑟發抖。
他們縮在角落裏,一雙眼睛微微閉着,突然霍得睜開。
從不遠處的相府外院,出來兩匹快馬,沿着東西兩條路,往城外奔去。
小乞丐站起身來,很快消失在身後一所小宅子内。
兩個信使剛出汴梁城,就在北門和東門不遠的郊外,分别看到了一樣的場景。
幾個小孩,圍着一個箱子,箱子被磕破了一角,露出裏面的珠寶來。
“哪來的野孩子,快快滾開,不要.咦,這是誰的?”
“這是我們撿到的,就是我們的。”
信使哈哈一笑,合該老子今日發财,他下馬用馬鞭指着七八小孩,道:“此乃官府追繳的髒銀,趕快閃開,不然将你們一并論罪。”
幾個孩子吓了一跳,可是不舍得走,有一個還伸手去摳。
信使一鞭子抽了過來,小孩靈巧地躲過了,逃得遠遠的。
信使冷笑一聲,就要上前,突然站在原地,眼睛不可思議地瞪大。
在他身後,插着一根長長的竹槍,幾個孩子笑吟吟地看着他,慢慢地倒了下去。
一個孩子上前,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陣,拿出一個小竹筒,拔開塞子,裏面有火漆封的密信。
七八小孩上前,手腳利落,很快将他拖到一個事先挖好的大坑中。
一人一把小鐵鍬,埋得結結實實,又處理了血迹,一陣風吹過就是枯枝敗葉。
很快,兩封一樣的信,擺在了陳壽的床前。
“哼,大名府,我隻怕你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陳壽躺在床上,渾身的繃帶早就解了,此時正倚在自家侍妾的懷裏,翹着二郎腿。
紅兒穿了一件窄袖青衣、外邊套了淡粉色的小比甲,兩束烏亮的秀發垂在肩後,額前淡梳劉海,手在陳壽太陽穴處輕輕揉着。
陳壽後腦勺在她胸前蹭了蹭,又覺得不甚過瘾,幹脆把她拽到身前,隔着領口内的绯色湖紗抹胸,笑着揉捏起來。
桃兒敲門進來,臉色一紅,端着一個湯盅,笑道:“老爺,有個禦史中丞叫薛平的,在外面求見。”
陳壽一聽,禦史中丞是禦史大夫的副手,自己剛抓了陳顯,他就來隻有兩個原因。
要麽是來求情的,要麽是想上位了,自己惡名在外,多半是後者。
“拉上屏風,請他進來。”
桃兒拉上屏風和簾帷,不一會帶着一個中年官員進來,陳壽拖着長腔,“薛中丞遠道而來,還請恕本官重傷在身,無法迎接。”
紅兒見他腔調奇怪,捂着嘴偷笑起來,陳壽趕緊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又瞪了她一眼。
薛平抱了抱拳,雖然隔着簾帷,也不敢怠慢。
“下官冒昧前來,還請忠勇伯恕罪才是。下官早就知道陳顯老兒包藏禍心,今日來是特意檢舉他的,這是下官這些年收藏的陳顯老兒貪污受賄、構陷忠良、結黨營私的證據。”
陳壽眉毛一挑,心中對這些文官的鄙夷又加深了幾分,幾乎每一個衙門都有内鬥,稍微一搞就會冒出來大把的叛徒。
最貪生怕死,趨炎附勢的,從來都是把道德文章挂在嘴上的人。
“好,薛中丞辛苦了,本官記在心裏,一定把你的功勞,在陛下面前陳情而出。”
薛平大喜,對着屏風作了三揖,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
陳壽又拿出那封密信,信中讓大名府守将梁仲玉率兵進京。
魏雲色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大名府的兵馬就是他最後的殺手锏,若是讓他們順利進京,恐怕就會對自己大開殺戒。
而更元帝,估計也活不長了。
陳壽站起身來,一伸手道:“給我更衣,我要去金羽衛大營。”
——
汴梁街頭,突然湧現許多的道士。
他們來自城外各個道觀,目的地就是延慶觀。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些精壯的漢子,目光炯炯,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他們目不斜視,一路上目的明确,腳步迅捷,直奔延慶觀。
若是有參與過當初宮變的内衛禁軍,就會發現其中有許多,就是那一夜殺得姚保保手下左哨營如砍瓜剁菜的那群人。
這些人湧入汴梁,讓本就緊張萬分的汴梁官員,更加惶恐。
當年胡人入關,唐帝南渡,中原大地上雨後春筍般出現十幾個小政權。
這些政權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當時的武将,動辄擁兵進京,把君臣殺戮一空。
這才過去百十年,三輩人人口耳相傳就能到如今,所以大家對當時的情景還有很深的印象。
如今的陳壽,越看越像當初的武人,他的手段也一點不比那些人遜色。
金羽衛打着緝拿兇手的幌子,已經查抄了幾個朝中大員的府邸,有反抗的全部就地格殺。
捉到昭獄,幾乎也是難逃一死,而且還要受非人的折磨。
相府,書齋。
魏雲色攥着拳,臉色陰沉,剛剛得到消息,陳顯在獄中死了,臨死前供出了一大堆人。
其中很多就在房中,他們現在有家也不敢回了。
魏雲色看了一眼,隐隐覺得有些不對,終于他想過來了,問道:“蔣褚才呢?”
“回恩相,我等去了很多次了,蔣府的人也都說不知道。”
魏雲色臉色一變,心中暗道,這小子跑了
“陛下爲求長生,已至癫狂,放任陳壽恣意妄爲。我等身爲社稷之臣,食君之祿,理應爲君分憂。諸位不必擔心,我已經傳大名府梁仲玉進京。十萬大軍不日即到,蔣褚才的河東兵馬,也會随之而來。”
底下的官員,嘴上不說,心中紛紛大罵魏雲色無能,優柔寡斷。他此時才知道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才知道更元帝必須扳倒,早幹嘛去了。
當初蔣褚才就讓他調兵,他一來忌憚河東的兵馬入京不好控制,讓蔣家做大。二來又害怕西涼插手,支撐陳壽,他們打不過西涼大馬。
還有更元帝,曾經是一力扶持魏雲色獨霸相位的人,魏雲色也因此沒有早下決心把他弄下去。
拖到這個時候,再調兵,可謂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京中局勢已然失控,牽涉的人越來越多,對方的手段越來越酷戾。
這個時候再去搬救兵,恐怕他們來時,自己這些人都被一網打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