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府的路上,到處都河東逃來的難民。
整個河東先遭了秋汛,百姓們大半流離失所,本來朝廷赈濟及時,可以止住災情。
可惜後來的白蓮教匪,讓張正元無法赈災,這一次的白蓮匪禍,比秋汛有過之而無不及。
河東到處都是要人命的流賊教匪,還有一些土匪強盜,乘機下山劫掠難民。
後來累次大戰,更是屍橫遍野,李欣就一萬餘人,分不出人收拾屍體,每次都是草草掩埋。
河東到處都是刨食死屍的野狗,求生的本能,讓河東百姓逃離這個災禍的旋渦。
荒郊野外,一燈如豆。
幾輛馬車散落在店外,十餘個人環繞周圍,除了幾個望風的,其餘人都用清水就着幹糧,店内隻管住宿,提供不了這麽多人的夥食。
而且難民越來越多,很多郊外的小店,都怕被餓極了眼的難民搶了糧食,等閑不願賣吃食。
陳福搬了幾塊石頭,三五下就搭起一個石爐,一邊添火一邊問道:“吳大哥,這是到哪了?”
在他腳邊,蹲着一隻土黃色的小狗,趴在地上搖着尾巴。
不遠處有一個黑漆漆的叢林,時不時有鳥群騰地飛起。
“前面就是桐花村,這地兒可真難找,道路崎岖不說,還有這麽個林子,桐花村.多半不是什麽善地。”
陳福長舒了一口氣,摸了摸手裏的盒子,心道總算是到了。
這盒子裏的裝的,雖然不是陳家的長輩,但是卻是二叔的幹爹。
陳福看了看這小店的規模,搖頭道:“天色不早了,村子裏肯定都睡了,今天咱們就都住在外面吧,免得驚擾了村民,明天再進村裏找人。”
一衆大漢笑道:“都聽小管事的。”
陳福臉一紅,二叔走了之後,讓他暫管着秦鳳營。
那群小子取笑自己,把自己叫做小管事,這個名号也漸漸流行來了。
姓吳的漢子名叫吳義成,是陳壽的親衛之一,這次出門特意讓他來護着點陳福。吳義成死了一塊肉幹送到嘴中,緩緩咀嚼咽下後道笑道:“這店雖然裝不下我們這麽多人,但是小管事一個還是綽綽有餘的,不如你進去歇息一晚,弟兄們在外面紮營就是。”
陳福趕緊舉起兩個手掌,擺手道:“不行不行,那怎麽能行。”
說完之後,放下了手,隔了一會又說道:“我和大家住一塊就是,一會吃完飯,咱們一起紮營。”
一路下來,衆人十分喜歡這個小管事,他雖然是陳常侍的親侄子,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樣。
陳常侍動辄罵罵咧咧,脾氣很臭,尤其是你犯了規矩,就是說破大天也休想讓他留情。
但是小管事爲人和善,就是對小動物都十分憐惜,在路上撿了一隻斷腿的小狗,都一直養在身邊。
前幾天在路上看見一對受傷的父女,他也讓人包紮,留下了一些食物。
隻不過有一點他和他二叔一樣,就是性子執拗,隻要是決定的事,别人怎麽勸都沒用。
吳義成知道他的這個德行,也不再勸他,正想拍拍手站起身來紮營,突然瞥見那個乘着骨灰的壇子,眼珠一轉笑道:“小管事,你在外面不要緊,但是到了嶽爺的故土,你可不能讓他在外面飄着啊。沒進祖墳之前,太不吉利了。”
陳福啊了一聲,問道:“還有這個說法,怎麽在路上不要緊?”
“那時候還沒到桐花村呐。”
陳福趕緊抱起乘着壇子的木盒,默念了幾句,道:“那我還是去住店吧,一會我把盒子放下,出來幫你們紮營。”
吳義成哈哈大笑,“那我們就謝謝小管事了。”
陳福進到店中,一個老人正托着腮打瞌睡,陳福上前輕輕敲了敲桌子,“老丈,我要開一間房。”
老頭兒睜開眼,呲着一嘴黃牙,道:“您樓上請。”
上到二樓,老丈打着燈,帶陳福進了一個房間,收拾的還算幹淨。
陳福點上油燈,先是把盒子放好,老丈回頭關門的瞬間,看見他的動作。
借着微弱的燈光,隻見那盒子外面圍着的,竟然是上好的絹帛。
老頭是個識貨的,這幾層娟就值個幾兩銀子的天價,再看陳福動作小心翼翼,他的眼角閃過一絲狡黠。
一路的勞頓,讓陳福天天風餐露宿,終于有了一個客棧,馬上就要酣睡一場。
在床邊一個小狗,把頭埋在爪子裏,陳福突然想起來什麽一樣,把它抱了起來,放在床尾。
夜半時分,一陣微風吹過,從房梁上下來一個黑色的身影。
小狗霍得睜開眼睛,瞪得溜圓,似乎十分畏懼,卻沒有叫醒主人。
它死死地盯着,隻見黑影拿着盒子,從房内慢慢消失,沒有要靠近床的意思,小狗這才開始咬陳福的腳。
咬了一會,見陳福沒有動靜,它爬到床頭嗅了嗅,跳下床去,在放盒子的地方嗅了嗅。
有的人手上沾了性命,就會有一股不一樣的氣質,人或許感覺不到,但是敏銳的畜生能夠覺察。
尤其是狗,很多屠夫經過的地方,再兇的狗都不敢叫。
剛才的黑影,讓這個小狗産生了莫名的畏懼,然後它确定了陳福沒事,就搖着尾巴在床下睡了起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雞叫時候,陳福爬起身來,第一時間往床頭看去。
啊的一聲驚叫,正在外面喂馬的吳義成臉色一變,帶着人闖了進來。
隻見陳福表情焦急,到處翻找,一副懊惱模樣。
“小管事?”
陳福回過頭來,雙眼有些紅腫,道:“嶽爺爺的骨灰沒了.被我給弄丢了。”
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就是讓嶽祥落葉歸根,結果最後一步的時候,骨灰沒了,所有人都有些氣餒。
吳義成說道:“沒事,我們到處找找,應該是有賊人見盒子質地好,以爲是什麽好東西,就偷了去。小管事不必沮喪,這樣的事常見的很,我們仔細找找,不難找回來。”
“李宏,你去盤問一下此間掌櫃,黃三,你帶人去東邊的鎮上打探一下附近的破落戶。”
吳義成呼喊着衆人,四散開尋找,他自己則在房内尋找一些蛛絲馬迹。
陳福難受至極,走到外面,蹲在地上捂着臉。
有人想要上前,吳義成攔住道:“我們先幫他找找,讓他一個人靜一下吧。”
突然,自己養的小黃正咬着自己的褲腳。陳福看了一眼,小黃狗低着頭,一邊聞着一邊往前走。
陳福大喜,趕緊拍了拍屁股,“你知道盒子在哪?”
小狗晃着屁股,往前面的林子走去,陳福現在隻想快點把骨灰找回來,亦步亦趨跟着它頭也不擡。
吳義成吩咐完之後,轉頭一看,陳福不見了蹤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