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袁顯年站在禮部的雅苑樓上,扶着欄杆,看着面前鱗次栉比的民居小巷,高聲誦道。
唐國鴻胪卿上官雲,看着袁顯年的背影,心中不屑,嘴上說道:“貴使身處江北,也知道我大唐白樂天的江南憶?”
袁顯年呵呵一笑,“白樂天名居易,當年有長安居大不易的典故傳世,如今的長安小兒都會背白樂天的詩詞。倒是上官兄,祖輩世居長安百年,如今可曾到過長安祭奠祖宗?”
上官雲臉色羞紅,不敢再還嘴,因爲祭祖确實是大事,身爲後人不能祭祀祖先,還有什麽顔面何人一争長短。
唐國的貴胄,幾乎都是從長安跟着皇帝跑過來的,百十年來他們哪有機會去江北祭祖,每年都是在江邊隔江祭奠,心中最不是滋味。
袁顯年不想逼人太甚,笑道:“若是有機會,這次回朝時候,上官大人可以差一二小輩,随我去江北一趟。”
“如此謝過袁大人了。”
“客氣,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袁大人請吧,我們陛下在宮中設宴,特意宴請貴使。”
南唐這次迎接大齊使節到訪的儀式十分隆重,務求讓大齊找不到借口伐唐。
盡管唐國群臣,一再向皇帝表示,大齊是外強中幹,但是百十年的威壓下來,還是讓唐國的皇帝養成了懼齊症,輕易改不過來。
袁顯年不過是上貢了一些綢緞馬匹,唐國玉徽帝大手一揮,賜還以金珠玉寶也罷了,竟還授之以金印紫绶。
唐國宮殿,建造的極具美感,雕梁畫棟,四檐飛翹,遠勝大齊。
殿内早就坐滿了人,袁顯年上前參拜,隻見唐國玉徽帝在上首,一身龍袍,頭戴長翅紗帽,端坐龍椅上,兩側有六個宮女打扇。
玉徽帝四十多歲的年紀,儀表不俗,長須美髯。
伴随着悠揚的樂曲聲幾名舞伎在席間翩翩起舞舞姿柔美動人,衆人飛觞傳酒歡飲不絕。
袁顯年身邊是上官雲,一一給他介紹,龍椅下面靠近的都是些皇子。
袁顯年先滿飲三觥方才笑道:“滿堂龍子龍孫大唐好生興旺。”
大齊則不一樣,皇帝一般生的皇子不對,而且還對他們嚴加堤防。
畢竟出過一個扶風太子,讓後來的帝王都有些發憷,他當年要是不自殺,宮變就成功了。
上官雲笑着點了點頭,唐帝能生,在這個年代也是一個本事,而且是爲人君王的大本事。
袁顯年不再說話,專心看舞池中央,大唐的霓裳舞曲。江南的酒,酒勁綿軟,雖在席上開懷暢飲,不過也隻給他臉上添了兩道紅暈而已,并沒有太過明顯的變化。
大唐的歌舞,果然不同尋常,袁顯年頻頻點頭。
突然,滿殿的曲樂爲之一停,一陣笛聲響起宛如空谷鳥鳴悠遠清揚,上官雲笑道:“是福王殿下親自橫笛吹奏。”
袁顯年大吃一驚,因爲這笛聲的水平之高,竟然是他平生未聞。很難想象,這不是專業的樂師手筆,而是一個親王.
吹到婉轉處笛聲漸隐漸消,緊接着一串清音響起,猶如珠落玉濺。
隻見樂伎席上一名女子懷抱琵琶,素手輕抹,用了一個輪指冰玉般的絲弦,在指下流淌出如水的音符。
琵琶聲仿佛一泓清泉,袁顯年暫時忘了身處異域,心神被眼前的舞樂吸引。
琵琶聲中一名盤着雲髻披着輕紗的舞伎款款上前,雙袖一揚纖腰柳枝般往後彎去,那雙長長的水袖,仿佛輕鴻般在殿頂盤旋飛舞極盡妍态。
在上首的玉徽帝大感臉上有光,笑着問道:“齊使覺得,朕這宮廷舞姬如何?”
袁顯年輕輕一拜,笑道:“果真不俗!”
玉徽帝哈哈一笑,撫着胡須,怡然自得,“北人可有如此歌舞?”
“我們大齊,隻有歇帳、抹跄等粗人軍漢舞蹈,入不得大雅之堂。”
殿内的唐臣都怒目而視,玉徽帝本想炫耀,卻惹了一肚子不快,也隻是不再言語,默然看舞蹈,不一會又被歌舞吸引,輕輕拍手附和。
袁顯年心中暗道,玉徽帝雖然不是一個英明君主,但卻有容人的雅量和氣度,不是更元帝能比的。
大唐果然是個娛樂至死的王朝,君臣喝到最後,一塊下到舞池中,挽着手跳起舞來。
袁顯年雖然早就聽說大唐風俗,但是親眼看見玉徽帝,挽着宰相韓惜宴和國舅楊廷在那踢腳跳舞,還是有些發怔。
很快,有大唐的皇子,到殿中吟誦詩歌,當真是出口成章,何止七步成詩。
曲調抑揚頓挫,時而高亢,時而輕幽。
這幫宗室一個個充滿了才情,可以說除了治國不擅長,其他的各有專家,都是精通而不是略懂,讓袁顯年大開眼界。
這就是大唐麽
一江之隔,同宗同源,卻衍生出完全不同的朝堂君臣,完全不同的彤廷宗室。
江南,還是太安逸了啊,袁顯年心中突然對陳壽安排的事,充滿了信心。
就這樣的大唐,買通幾個官員收購糧食,簡直易如反掌,說不定早就有人暗中這麽幹了。
玉徽帝自己跳嗨了,心情大好,早就忘了今天聚飲的目的,把袁顯年抛諸腦後。
他大聲下令,要與民同樂,吩咐宮人把酒菜撤下去,在宮外擺宴,允許杭州城的百姓,品嘗殿内的殘羹剩酒。
雖說是殘羹剩酒,其實很多都沒人動過,杭州百姓争着上前品嘗,倒不是窮的吃不上飯,而是以和皇帝吃過一樣的酒菜爲榮,想要沾點貴氣。
袁顯年歎了口氣,看着歡聲笑語的大殿,人人笑的十分開懷。
南唐命好啊.江南、湖廣、荊襄、川蜀都是魚米之鄉,良田無數,風調雨順。又有祖上留下的大船,可以去往四方蠻夷之地,賺的盆滿缽滿,而且南邊根本沒有能打的異族,不然就是山川海河爲天塹,不怕異族入侵。
反觀大齊,内憂外患,尤其是今年,更是多事之秋。
他仰頭飲了一杯江南軟酒,暫時忘卻煩惱,融入到了這宴會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