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的突然出現,讓禁軍和百姓的對峙局面有些緩解,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個痛失長子的老人身上。
他剛剛在橫山,打敗了西涼百姓的宿敵,處在威望的頂點。
李威下馬,踱步走到運屍車旁,掀開簾子,裏面有一具熟悉的屍首。
他的腦袋被削了下來,用白帕遮掩,臭氣慢慢揮散開來。
一幕幕場景,在李威腦中浮現,這是他的長子,現在回想起來,也是他的驕傲。
印象中,他總是一副笑臉,極少會發怒或者沮喪。即使在最危急的時候,他也能沉着冷靜,感染到周圍的人,一道想辦法共渡難關。
對涼州百姓來說,李錦在當政時候,設立了居養院,建立秦鳳營,讓戰死的将士家中老有所養,幼有所依;
朝廷不發糧饷,他沒有和一般的藩鎮一樣征收戰時苛捐雜稅,而是另辟蹊徑,組織将軍府自己的商隊,到處經商收購糧食;
他修橋鋪路,清繳涼州土匪強梁,爲過往客商提供一個安全的環境
“将我兒火化之後,運回祖籍青州安葬。”
李威剛說完,一個鄉紳,老淚縱橫地大聲喊道:
“大将軍,把少将軍葬在涼州吧!”
周圍的百姓們紛紛大聲呼喊起來,聲音彙聚成浪,直沖雲霄。
李威環顧四周,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他仰面朝天,老淚滾落臉頰,終于點了點頭。
涼州府軍民自發捐款,在天梯山,爲李錦和随他一塊死亡的三十一人建立了一座碩大的陵墓。
三十二個漢白玉石雕像,依次站好,通往最後的墓碑前。
——
汴梁,魏甯的大營内。
陳壽看着眼前的年輕人,有些猶疑地問道:“這就是神醫?”
在他印象中,神醫一般是白發飄飄的老頭,最好是胡子都白了。然後身後打着個幡,寫着懸壺濟世之類的才對。
眼前的年輕人,長相普通,看得出不超過三十歲。不笑的時候憨憨地,一笑更憨.說起話來,還有些結巴。
“小人劉神醫,見過都尉。”
這樣太不謙虛了,哪有介紹自己叫神醫的陳壽撇着嘴,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
在一旁的嶽祥笑道:“小劉子名字就叫神醫。”
劉神醫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道:“父母所賜。”
陳壽這才明白,道:“行吧,有志不在年高,既然是三爹推薦的,肯定沒錯,我相信你。我要一種藥丸,吃了之後,可以讓老人回府精氣神,煥發神采。”
劉神醫點頭道:“此等藥丸,卻不難做。”
陳壽低聲道:“我要速效的,服下就見效。”
劉神醫擺手道:“都尉有所不知,藥石一道,講究的是堵不如疏,細水長流。尤其是老人,更要慢條細理,若是追求速效,會有反噬的。多則一年,短則幾天,就會有更加嚴重的症狀。”
陳壽和嶽祥對視一眼,笑道:“我們要的就是速效,至于反噬,最好是推到一年之後,别太快發作就行。”
嶽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有急用,你快些做出來,記住效果要快要好,反噬要拖久一點。”
“此等虎狼之藥.”劉神醫有些猶豫。
嶽祥揮手道:“你就不用操心了,去吧,要什麽藥材盡管開口。”
劉神醫走後,陳壽有些不放心,問道:“幹爹,這神醫可靠麽?”
“你放心,他爹原本是太醫院的禦醫,脾氣太拗,因爲給陛下開了藥,陛下心情煩躁說是不管用,這厮竟然和陛下理論起來,噼裏啪啦藥理說了一大堆,陛下當即下令把人殺了抄家。家中男丁宮刑入了内侍省,女眷進了教坊司”
陳壽倒吸一口涼氣,這可真是伴君如伴虎。
嶽祥繼續說道:“當初他爹治好了我一個頑疾,算是有些交情,我便把這個神醫收到身邊,看觑着他。不然他一個犯官遺孤,早就被那些小畜生給玩死了。”
原來這個劉神醫,也是一個太監,難怪沒有胡子。沒了那根東西,雖然總的來說是壞事,不過對于研究學問來說,可能真的是好事。
至少可以心無旁骛,潛心鑽研,太監裏出類拔萃的人才也不少。什麽蔡倫,司馬遷,鄭和都是有突出貢獻的。
這樣聽來,這個劉神醫卻是可以信任的,嶽祥又說道:“他還有一個妹妹,在教坊司内,如今年紀還小。教坊司也在咱家的管轄之下,等幾天我給你做主,你帶回家做個小,到時候關系更進一步。老劉太醫當初就是太醫院的柱石,這劉神醫的醫術還要勝過他爹,你留在身邊,早晚有大用。”
陳壽點了點頭,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眼下自己要做的事太大了,顧不上這些旁枝細節,都讓幾個太監操心就是。
嶽祥是内侍省總管,皇城大管事,他對皇宮了解的太深了,有他在陳壽可以少走很多的彎路。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到陛下身體有恙,心煩氣悶的時候,獻仙丹的效果最好,就是我等擡你出來的那一天。”
陳壽長舒一口氣,心中十分平靜,萬事俱備,隻待東風,若是還有什麽變故,隻能說是時也命也了。
這時候,魏甯掀開簾子進來,看到陳壽之後,笑着說道:“壽哥兒,你在這正好,我已經聯系好了延慶觀,我們今日就去會一會他們。”
延慶觀是汴梁的道觀中,現存的比較大的一家,當然和大相國寺這樣的佛家聖地沒法比。而且姚保保和外廷文官,和佛門的關系一向交好。
大齊皇帝崇佛,佛教的香火鼎盛,遠非道門能比。這正是陳壽選中道門的原因。
陳壽現在和姚保保比,身份權勢雲泥之别,想要奮起直追,隻能是找這種同樣失意的盟友。
他現在去找大相國寺,估計也沒人待見他。
“幹爹,這時候怕是不能去。”
魏甯愣了一下,問道:“爲甚?”
“我們夜裏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