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跳下那口棺材,但是卻發現除了意識存在之外,手腳完全都不會動。我想喊,喉嚨也已經失去了發聲的作用,就如同一個木偶被人放在了棺材上,前前後後都有一些人,他們穿着黑色的大袍子,把整個人都包在裏頭,我感覺他們不是在走,而是在飄的。
伴随一路上除了那不停念着的經文就是風雨聲,他們擡着棺材一直往村子的後面走去。我們村不大,百來戶人家,走着走着就到了沒人的地方。
路過将軍廟再往裏頭那就是一段山路,沿着山路往上是一個水庫。水庫再往裏頭走個兩裏路就是荒山老林子,那地方平時基本就沒什麽人會去了。
看他們的方向是要進山,很小的時候,我還跟在大人的屁股後面進去過一次。這地方之所以有水庫,是因爲再往裏頭有一條河,誰也不知道水的源頭在哪裏,總之都是從很高的懸崖上挂成的瀑布,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水潭子。這裏的水特别涼,就是盛夏的時節成年人在這條河裏也呆不了幾分鍾,水溫會讓人凍成抖糠的篩子。
其中裏頭有個最大的水潭位于峽谷下面,大概是解放後開始不斷有來自外地的人排成長隊過來大搞求雨活動。求雨儀式的地點就是在這個最大的水潭裏,當地人也就把這兒叫做大龍潭。那些求雨者是不跟我們當地人做任何交流的,吹着唢呐敲着鼓的來,揮着彩旗誦着經的回去。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裏來的,誰也不知道,但是自從改革開放後,來求雨的人就越來越少。一直到了九十年代中後期,已經沒有人再來了,不來的原因據說是懂這種儀式和會念經文的人都不在了,這種類似于薩滿巫術的神奇儀式也就這般消失在了我們的記憶裏。
路越來越小,開始不斷有樹枝從身邊劃過,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些小樹杈割到我的皮膚,能留下傷痕,但是沒有任何疼痛感。路越走越彎,林子越來越密,很快我就在這片黑夜裏迷茫了。
再說查文斌出門直撲那十八彎而去,等他到了的時候,整個十八彎一片狼藉,那是焦土遍地,棺木到處散落,幾個幾乎被移平了的墳窩子上面還冒着縷縷青煙。能搞出這麽大動靜的嗎,隻有雷,但這個雷也不是查文斌的五雷咒所劈,這是天雷才該有的威力,也就是平常我們見到的雷。所謂的五雷咒還是真雷咒都借助了自然中雷的力量早就了陣法,其威力無法同九天真雷相比,真雷一道閃電可是幾十萬伏的電壓,誰能驅使得了?
十八彎不知是何時有了這十八座墳,如今天罰已經出世,查文斌心知一二,一場災難即将降臨。
但是今夜星光全無,要憑借星宿确定青龍走勢已經完全行不通,若想破此局,唯一的辦法便是找到頭龍,釋放所有的龍氣。
青龍掌管晴雨天氣變化,所以很早之前才會不斷有人來到此地求雨。雨可大可小,适時降雨那是甘露,天降狂雨,那便是洪災。有人發現了這條青龍所在,非常巧妙的用幾座大墓構建了這道禦龍風水局,從此梁家灣便接着龍氣風調雨順一代又一代。
萬物皆可被用,但萬物又皆有靈性,龍這東西一般人駕馭不了,一旦被它翻身,那便是天災降臨。就和藥能救人也能殺人的道理一樣,因爲風水局的一頭被破,這條青龍此時已成了一條暴龍。主導這一切的背後,究竟是什麽原因,查文斌目前還不得知,他能做的隻有盡快找到另外一口金井。然後開井見日月星光,讓龍氣一瀉千裏重歸自然。
如此一來,我們村将從此告别龍的庇護,恢複到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小村莊,龍氣一洩,雨水自然而然就停止了,一切就會回到最初的開始。
回到家中查看卓雄和紮褐兩人已經有所好轉,又點了香燭替他們請命驅邪,到了天明兩人總算是清醒了過來,而我則是徹底的昏睡了過去。
關于那段事情我是記憶全無的,隻能是事後聽我阿媽跟我講述了那一段讓她差點急瘋了往事。
我的家教比較嚴格,阿媽從小就不讓我睡懶覺,他們起床之後便會照例在一樓客廳喊我的名字起床。換做往日,我頂多在床上賴個四五分鍾,一旦超過這個點還沒下樓,老媽是會上來擰我耳朵的。
聯想到昨晚熬夜,阿媽破天荒的讓我多睡了一小時。等她一小時後準備抓我起床時卻發現了躺在地闆上的我。臉色慘白,毫無血色,無論怎麽喊我都沒有反應,身邊的随身聽還在播放着卡帶,地上有一把桃木劍,木制的劍身已經開裂。
阿媽抱着我下樓,外面的雨依舊沒有停,他們想把我送去醫院,但是能通車的路都被淹了。他們就用雨披包着我的身體,然後用肩膀用雙腿,翻山路,走小路,一直到鎮上才攔到了車子給送去了縣醫院。
所有的檢查指标都是正常,唯獨體溫偏高,沒有醫生能說出個所以然,我就那樣昏迷着。胸口那塊銅錢印記格外的紅,像是剛被鐵鉗烙印上去的一般。一直到了後半夜,我才醒過來,我的情況和當年小姨如出一轍。不肯在醫院待,亂發脾氣,嘴裏經常說一些讓他們也聽不明白的話,我阿媽說那就和唱戲的戲文一樣,兩隻眼睛裏冒着和我那個年紀不相符的兇光。
因爲有了前車之鑒,所以他們猜想我是不是那晚碰到什麽髒東西了,但持續的高燒讓他們又不敢把我從醫院接走。那時候來的人不是查文斌,而是外婆。
我的外婆是懂一些路數的,一來年輕的時候她和外公經營的是棺材鋪,和髒東西打得交道并不比查文斌少。在外婆的老家有一種民間巫術,叫“念米”,這套東西後來我也曾跟着外婆學過,但是那種奇怪的語言實在是太難懂了,其實外婆自己也不懂她說的到底是什麽,而是靠死記硬背下來的。
“念米”是一種已經要失傳了的民間巫術,這種巫術從哪裏來,是誰開創的都無從考證。她所需要的東西也很簡單,一枚蠟燭,一根繡花針,一個用舊衣服布料做的小包,一把炒的半生的米,一隻碗,一雙筷子,一杯水,這些材料在任何一戶人家都可以找到。
筷子要先立碗中,碗裏頭裝着半碗水,關于這東西的解釋後來電視裏頭都給出了答案,但是我試過,沒有成功。當時我的病房是單獨安排的,這個是托了查文斌的關系,所以外婆就在我的病房裏做了這場“土法事”。
立完筷子後,外婆點燃蠟燭然後把那把半生的米放進了布袋子裏,米要放得剛剛把布袋子撐圓起來,不能多也不能少,大約是平時吃飯用的碗一碗整。米放完後,把包的口子用針線縫起來,然後把這個包壓在我的腦袋下面,接着就是對着那雙立在碗裏的筷子念經。
一邊念經,一邊要繞着那碗轉圈,左三圈又三圈,如此反複。念的經文很長很難記,絕不是她老家那種金華方言,也不是現在居住的洪村方言,或者根本就屬于這個世界上的語言。
經文念完之後,外婆把壓在我腦袋下面的包取出來,這時再把布包裏頭的米全部倒入小碗裏頭會發現米已經隻剩下半碗了,還有半碗米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外婆跟我解釋是那半碗裏已經被髒東西拿走了,她拿走了米,也帶走了晦氣。
如果米剩下的超過了半碗,則要重新裝回去繼續念經,一直念到隻剩下半碗後就不會再少了。這半碗裏米要拿去煮成飯,還不能熟透了,略微帶點夾生,我吃下去後立馬就開始吐,各種難聞的味道讓當時醫院裏的醫生都不願意進來。
吐完了,人就覺得舒服,這時外婆又拿了一把糯米混着着白酒在我全身推,反複推了之後,那些糯米上開始出現了白色的如線頭一般的東西,這玩意叫做“羊毛痧”。外婆說這東西是受到了時疫穢濁之氣,隻能用老祖宗留下的辦法,不過确實也是,中醫上的确有關于這個“羊毛痧”的記載,并且西醫方便至今未能解釋其原因。
搓完之後,我身上最紅的那塊地方已經不是銅錢印了,而是位于肚臍眼上方一寸的位置。外婆就用繡花針在蠟燭上烘烤過後直接刺破皮膚,她就那麽随便撥弄幾下,一根長約兩厘米左右的黑色毛發狀東西便被輕輕拉扯了出來,外婆說這就是“主痧”,隻要取出這東西,燒就能退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的高燒就退了,但是人依舊是在遊離狀态,跟丢了魂一樣。那時候,阿爸他們才準備把我先接回家去找查文斌,可是查文斌已經離家一晚未歸,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而我們村幾乎已經被洪水開始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