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九幽十類之生死,盡歸地府管轄,但凡有魂有魄者皆不可逃過生死簿,你我都不例外,何況乎那個舉人。隻不過,這裏是由我搭建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他認爲生死簿上沒有自己的名字那便是沒有,他若認爲生死簿上有,那麽他就會立刻灰飛煙滅。”
查文斌隻知魇在傳說中比魔要更強,但卻不知他已經到了如此地步,當真可以劃出一片世界完全獨立開來:“當真有如此厲害?”
那道人笑答:“一切皆無又一切皆有,在這裏,你想要什麽便有什麽。就一如你在夢中,想要吃果子手中便有了果子,若是吃了嘴裏又想肉,那嘴中的果子便又成了肉,這便是太虛幻境的無窮道。天地變幻皆與我無關,我要變幻那便變幻,對立天命而不相抗,容納天下萬有爲己用,逍遙一生,快活一生,這般生活,誰不歡喜?”
“照你這般說,不光是他,連你自己都是活在夢裏。生死簿上沒有除名,隻不是是自己給自己編織了一個謊言告訴自己已經除名了,天總有亮的時候,夢也都會有醒的時候。不過也多謝你的提點,原本我以爲我會就此沉淪下去,現在看到你這幅自欺欺人的樣子,讓我更爲堅持我本來的道。”
“你的道又是什麽?”那紫衣道人問道。
“回到當初,回到本來,回到自然。”他走了一步指着那水潭說道:“一如這一潭水,無論裏面能倒影出月亮,但實際的月亮終究是挂在天空,與這潭水又有何幹?望着井中月,以爲井中便有月,殊不知井中的那輪月不過是幻影罷了,給井上加個蓋子,井裏便什麽都沒了。我曾以爲别人叫我一聲查道士就以爲真的是個道士了,現在看來不過是個笑話,收起符紙,扔掉寶劍,脫掉這身衣服,我隻是我,隻是一個凡人罷了。”
那紫衣道人見查文斌執意要走,大聲道:“你當真不肯留?”
查文斌抱拳笑道:“我要走,你還想強留不成?”
那道人臉色一沉,手中翻出一張招魂幡,那幡上鬼氣騰騰,無數個隻剩下骷髅的小鬼張牙舞爪,這些都是他這些年在此地收集的魇。魇本就是人最原始的邪惡,這張招魂幡可謂是集天下罪惡爲一體了。
“我若真要強留呢?”
“噌”得一聲,七星劍寒光閃過。“那你大可以試試。”
那紫衣道人将手中的招魂幡向着查文斌一揮,隻覺有一股滔天怨氣直沖門面而來。查文斌心裏歎道:“好厲害的煞氣。”連忙舉劍禦敵,卻覺得自己手背忽得吃痛,定睛一看,手中不知何時已然抓着一條三角頭型的毒蛇,那蛇正張着血盆大口咬住了自己虎口。
這一吃痛,他便使勁甩,等到那毒蛇被甩到地上,卻分明聽見“铛”得一下金屬碰撞聲。低頭一看,剛才甩掉的分明就是七星劍,附身準備去拿,那劍柄卻又突然竄出一蛇頭來,嘶嘶的吐着蛇信子。
查文斌擡起手,看剛才被咬的虎口之處卻并沒有留下任何傷痕,再低頭,分明就是七星劍正在地上。
那股煞氣滔天的襲來,無數惡鬼張牙舞瓜的沖着他來,查文斌閉上眼睛一把抓起地上的七星劍面對前方一掃而過。風聲驟停,再睜開眼,手中的已然是劍。
幻境的可怕之處便是你看到的并不是真實的,但是它卻能實實在在的傷害到你,但是同樣,環境也可被自己所用:既,你想要什麽,大可自己幻想。
舉劍向那道人說道:“勝負已決,你輸了!”
“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能破太虛幻境的人,我也真心想留你。”
“三日之内,此處将重歸人間,告辭!”
查文斌朝着紫衣道人作了個揖,然後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四周卻是蟲鳴水滴,一副盛夏夜晚的景象,水潭裏倒映着一輪明月,那紫衣道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太虛幻境确實爲那紫衣道人所化,但這一切與查文斌自己也脫不開幹系。這就好比我們睡着後進入夢裏,夢的确是另外一個三維空間,這個空間并不是自己意志所能支配的,進去了便是進去了。但是在這夢裏頭遇到的事情,如果意志力足夠強大,其實是可以強迫自己去支配這些事情的發生的。
他能進入這太虛幻境,是因爲他是道士,他能走出這太虛幻境,同樣也是因爲他是道士。道本無形無态,卻又構成世界,非得道者活在現實,得道者進入道的幻境,不然爲什麽隻有道士才能看得見那些牛鬼蛇神,而普通人卻啥也看不到呢?所謂風水是幻境,陰陽是幻境,鬼魂是幻境,生死同樣是幻境。
但幻境終究是幻境,雖然它也能影響到現實,唯獨走出幻境,返璞歸真,才是人間正道。所以當他閉上眼感受到此處原來的面貌,才睜開眼,那個紫衣道人,還有那飄蕩的魂魄也就随之不見了。
爲何經常說自己見到鬼的人多半都是相信這一套東西的呢?因爲不接觸這些東西,便不知道這世上原本還有鬼,不知道也就自然不會害怕,一旦害怕了,人的火焰便降低了,那些髒東西也就不請自來了。相反,爲何屠夫的火焰極高,髒東西都繞着走。那是因爲他們對于生死看的太淡,每天都在和鮮血與死亡打交道,自然就不知道怕了,那些在殡儀館工作的人也是這個道理。一旦有自我暗示,往往就會真的發生,這是因爲我們已經走進了一個設定好的幻境。
查文斌能進此處,完全是因爲那白衣人,在進山之前他的腦海裏便對這片林子充滿了未知的感覺,以他的職業判斷此處必定有兇靈惡鬼之類的在作祟,于是紫衣道人的幻境便真實的展現出來了。這完全是一個誤打誤撞的結果,沒有白衣人的暗示,查文斌也發覺不了這世上還真有幻境的存在。
等他下至半山腰便看見山腳有好多火把在閃耀,原來是黑子叼着查文斌的口信下山前去喊人。村裏人一聽查道士在山上出了事,立馬操着家夥連夜趕了山來。
那時候的查文斌影響力最夠之大,因爲他的一句話,三天後,村裏人将這片林子化爲了灰燼,理由是開荒種植高山玉米。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那是因爲查文斌說那山上不幹淨,他們很多的祖輩都被困在那兒不能轉世。
這還了得,幾個村代表一拍桌子就當即決定按照查文斌說的做。這片林子本就是村集體的,但因爲地勢太高,一直沒有做開發。在燒山的時候,他們在那片水潭裏發現了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棺椁,足有幾十具之多。
這些棺材被一一打撈起來,有的都已經腐爛的隻剩下一個底闆,這件事情在當地曾經轟動一時,因爲這些棺材并不是來自于同一個時期,時間跨度上下有幾百年。
當那些原本隻能有野獸穿越的林子完全被抹去之後,人們才發現這裏的地面上到處都是裸露的墓碑,橫七豎八的躺着的,這片林子原來就是一個亂葬崗。
如果那白衣舉人知道自家的宅基地下面都是墳窩子,不知道當年他還會不會聽“高人”的指點搬到那裏去。
任何幻境都是見不得光的,隻要地面上茂密的林子被去除,這幻境也就不破自解了。而那些諸如白衣人一類以爲自己在生死簿上已經除名了的,當晚便會被陰差們押解回了地府。燒完的那個夜裏,村裏跟我這般大的孩子幾乎沒有一個是敢睡覺的,挨家挨戶的狗都在狂吠,那些幽長的哭聲,從遠處的山裏不斷的傳出。
魇是不會消除的,查文斌也沒有能力去消除他,隻是這個地方已經不再适合他的幻境,他又需要再重新找一處地方,或許這個地方就是你家的屋子後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