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設局爲的也便是困住亡魂,因爲白天有光,冤魂們是不會出來的,隻有到了夜裏才是他們活動的時間,這就避免了誤傷那些白天進山的人。
若非如此,這林子裏頭早該是累累白骨了,這座山進的人雖少,但在近代卻也有人曾平安出入,不然那黃花梨的椅子又怎能到了村中?
爬過這石頭,上面有一方水潭,上遊便是一道懸以石壁的上的小瀑布,落差不過二十米,苔藓藤蔓交織而上。因爲是夜裏,水潭深度不得知,反倒是那水底隐隐有綠光在泛。
似乎路到了這兒就斷了,眼前這道石壁瀑布完全阻攔了繼續前進的道路。若是白天,還能再尋一下,可這夜裏,查文斌也不願再冒這個危險。
這山上的泉水本是甘甜無比的,可這個地方就連空氣裏頭都透着一股腥味,那種腥氣有點兒像剛從水裏撈出的苔藓,很淡,但卻又無處不在。
因爲是夏季,水流并不大,稀稀落落的沉在這水潭之中倒也安靜。查文斌席着水潭邊緣而坐,這種時候他不需要做什麽,隻需要一個等字便是了。
幽幽的古筝聲響起,那琴聲遠近高忽,或悠然,或激昂,教人聽的倒有幾分入迷。查文斌合着那彈奏的節拍将手中的七星劍不住的敲打着,若是瞧了以爲他在聽音樂,卻不知他的右手一直牢牢抓着劍柄,随時便可出鞘。如此風雅之事會出現在荒山野嶺,而且還是這個時辰,開什麽玩笑?
琴聲落地,查文斌起身鼓掌道:“好曲子。”
“多少年了,你倒是第一個能完整聽完的人。”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查文斌轉頭一看,在那瀑布的下方,以爲身穿紫金道袍的男子正笑看着自己。
“你既有此雅興,我便樂得做個聽客,曲子也聽完了,該好好說道說道了吧。”
“都是修道之人,道友大可不必動怒。”那人起身,對查文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請随我來。”
他講查文斌帶到那水潭邊緣又說道:“查先生,你可看見這水中有什麽?”
這水潭他先前便看過了,太黑了什麽也看不見,于是便答道:“有話請講明。”
那道人也不惱,接着又對查文斌說道:“查先生,你在擡頭看看天上有什麽?”
查文斌擡頭一看,天上有一輪明月正當空,随即他立刻明白了,再低頭一看,果然這水中絲毫不見月亮的倒影。
“太虛幻境!”查文斌失聲大驚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白道人呵呵一笑,指着那水中說道:“莫要急,你且再看!”
查文斌低頭一看,那水潭中正倒影着天上明月,随着水紋的波動而肆意變換着。
“我此番肯現身,隻是因爲查先生确爲天道奇材,若是流連人間,最終也不過是鄉間小道一名。死後墜入六九天劫,永世不得翻身。你這輩子洩露了太多天機,上天已經不會再給你投胎做人的機會了,倒不如和我一起到這山林野地研修道法落個清靜自然。”
查文斌哈哈大笑道:“你是想勸我留在這裏陪一個死人講道嗎?此處夜晚八門全死,但凡有亡魂進來盡數被你拿去魂魇,你以魇修道,即使有所成,也不過是個魔鬼罷了。”
“何爲魔?又何爲道?你說來我聽聽。”
查文斌正色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講起。二就是不同,何爲不同,就是陰陽。善惡,是一種對比,如同快慢,有快才知道慢,有魔才有道。你設局害人,便是魔,我要破局救人,便是道!”
不料那道人卻哈哈大笑道:“你四世爲道,終究不過落得個天煞孤星的命。前三世,我都曾勸你與我同修,你卻執意遵守天道輪回,到頭來天道又給了你什麽?我無力抗天道,便繞道而行,那些留下的人哪個不是心甘情願獻出魇,我爲他們去除生前的魔障,使他們避免輪回之苦,怎的到頭來,我成了魔,你反而是道?”
“在一世便修一世,天怨我,與我修道無關。天命歲難違,但也不是非不可破。你在此處用這個法子以爲就能破得了天命麽?雖成魇可終究還是魔。”
那道士也不惱,說道:“你且再往這水潭裏看一眼。”
查文斌再低頭一看,那潭水裏有兩扇白光逐漸清晰,開始從水底慢慢浮出水面,一副對聯飄然出現: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
還在他感歎這水中的變幻無窮之時,那道人往水裏投了一枚石子,一圈水暈過後,對聯消失不見。
“文斌道友,無論成魔還是成道,終究不過鏡花水月,一切都是虛幻的罷了。我有這樣一個小小的世界,願意留下的人我便教他們留下,不再受那輪回往生之苦,願意走的我也不強留。”
“不強留,你這八門陣法相守,攔在在陰陽路上,何人又能走得了?”
那道人哈哈大笑道:“有幾人能熟知這裏是八門全死?你懂陣法,所以你看過去八門全死,這陣法自然就奏效。若是不懂的人呢?隻不過拿這裏當做荒野林子,大搖大擺的也照舊能走的出去。同理,這條陰陽路,若是心中無牽挂,閉着眼睛一條道走到黑,出頭便是鬼門關。若是懷念過往,任你有再高道行也不過是在原地轉圈罷了。”
就像這個世界上的确存在很多現象無法解釋一般,魇的存在與其說是一種修爲更爲高級的鬼魂,倒不如說這是一個虛構的東西。既,你認爲他存在的時候他便存在,你若當他不存在之時,他便不存在。就如這太虛幻境一般,進去感受到的人才能感受到,感受不到的,這也不過是一片野林子罷了。
人在很多的時候都會覺得眼前的這個場景似乎在哪裏見過,很熟悉,卻又說不出是何時何地曾經到過。過去,這種現象往往解釋爲人的第六感,其實不然。真實的是,這幅景象的确曾經發生過,隻是那是在太虛幻境,一個可以随自己意志支配的地方。最接近太虛幻境的便是夢了,夢中所發生的一切至今仍是最難解答的。
這片林子,從解釋的角度來說其實是查文斌走進了一個爲他設置的夢境。這個夢境裏頭他可以支配自己,而那個魇隻是設立了一個夢境,主導這個夢境的終究還是自己。願意醒來那便是醒來了,路自然也是有了,若是執迷不悟者,一輩子都會在這個夢裏轉圈。
可惜世人有幾個能放得下,所以大部分的人在這裏便留下了,如此看來那魇不過是借助了人對紅塵的貪戀做了個小小手段而已。
查文斌反問道:“你自己何嘗又不是在這個圈子裏走不出去?”
那紫金道人的臉上不經意閃過一絲僵硬,查文斌接着說道:“你可有曾想過你是誰?你又是從哪裏來,将又要到哪裏去?你沒想過,你想的隻是固步自封在這片由你虛構的世界裏,試圖做一個救世主,卻全然不知這些被你困住的人原本有屬于他們該去的下一個世界。他們的未來又憑什麽讓你做主?這一世的恩怨自魂斷燈滅就該消亡,下一世的命就得看這一世的造化,否則還要世人修道行善積德作甚!”
紫金道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很是不愉快的額道:“下一世?下一世的好壞,誰又真正論證過,爲的不過騙點香火錢罷了!”
“世間凡夫以身爲“我”,智者以心爲“我”,卻不知“道”才是真正的我。隻有通過死亡才能回到那個世界,而人的心卻可以通過道德的自我實現回到原本的那個世界。所以,人生的真谛是以生求存,回歸本源,以天地人法爲道,以不變對有變。你被内心的狂妄遮住了道性,你已然入魔,好自爲之吧。”說完,查文斌便朝着那紫金道人作了個揖,準備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