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一陣陣帶着襲人涼氣的西北風,正吹入了前面一片樹林子,樹是什麽樹呢?闆栗樹,這些個樹的葉子早在深秋的季節就落光了。樹林子中,都是一些秃了枝幹的枯樹。枯萎的葉子飄落在林子間,積成了一個個的小堆,起起伏伏,如同一座座的小山,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枯林之中。這些起起伏伏的堆積物,難道真的都是小山嗎?
不,當然不是小山。
都是墳!這一個連一個的堆積物,都是一個個的墳!大墳,小墳。。。。。。
誰分得清呢?這塊地以前就是老墳地,風水好麽,也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留下的,密密麻麻層層疊疊。
話說當年土改的時候,村裏的小夥子們拿着鎬子,鋤頭在這片林子裏硬是開出了一塊地。聽外婆說,那塊地當年砸墳的時候,有那種用糯米稀合着黃土糊起來的大粉,一鎬頭下去就隻留下一個白點點。
爲了擴大農業生産,響應國家号召,村幹部帶頭,生産隊裏的好勞力啊到處開荒,問死人拿地就是那會兒出現的。這叫什麽?叫做退墳還地!
加上後來的那段特殊時期裏,破四舊,廢除封建迷信又成了人人的口号,這塊地,便又被徹底翻了一邊。遇到那些個無主老墳,青磚搭建的,都給人挑下山做了房子的下腳料,那時候磚頭貴啊。這種年代久遠的青磚質量那是相當好,普通的磚刀得砍上四五下才能給弄斷咯。
從裏面掏出的棺材闆闆不是被拖出來當柴燒了,就是丢在荒野裏了,那些個屍骨但凡是穿金戴銀的一律按照地主階級處理,将它們挫骨揚灰,金器銀器都被些手腳快的人搶先揣進了自己兜裏,餘下的那些瓶瓶罐罐多半就地打碎,重新攪拌進了泥土裏。還有些玉器,成色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一般都丢給了村裏的小孩玩,那些個小屁孩子哪裏懂這些,不過當成一般玩物到處丢罷了。
後來這片地啊就被種上了茶葉,這兒的土是黃土,所以啊茶葉特别的香。以前啊,每到春季那些個村婦便提着圍兜來這兒采茶,三五成群的搶着摘那最嫩的芽兒,那是頂好的毛尖,拿回家炒幹了好好保存起來,這裏的茶自己家是舍不得喝一口的,得留給家裏最重要的客人來了才泡上一杯,這兒前前後後幾個村子,就屬這裏的茶葉最好喝。
後來查文斌的師傅看上了這塊地,才選了這兒做了祖墳,替他料理了家裏的後事,死後自家也埋在這兒了。這就跟咱們的西安一樣,但凡那些曆史上的風水寶地,你挖下去,絕對不止一個墳,都是一層疊着一層,當年茶葉地這兒,都是用炸藥炸的,因爲有的老墳牢固程度可比現代的水泥,古人沒有鋼筋,就用鐵條代替,然後澆上糯米稀,那玩意靠人力是别想動的。
天色更黑了,到這個點,黑的,有些陰森,不時的一道閃電劃過,這片闆栗林子顯得格外的陰森,而那些寂寞的墳林,也更幽,更深了……
這樣的一個黑夜,這樣的一片墳林,難道,還會有人進來嗎?就在這一個黑夜,就在這一片墳林,此時,竟然真的響起了哭泣聲,人的哭泣聲。
由遠而近,漸漸地傳來……黑子猶如離弦之箭一般筆直向前沖去,查文斌知道這狗能看見他所看不見的東西,提着七星劍便緊跟其後,馬上就出了林子,前面就是她的墳了。
“啪”空中一個炸雷忽閃而下,天空中猶如綻放了一個巨大的煙花,照的整個大地猶如白晝一般,黑子正咧着大嘴在墳包前面“汪汪”的怒吼着。
這是誰的墳?查文斌女兒的!黑子是什麽狗?開了天眼的!它能不認識這裏是什麽地方?何況查文斌還站在身後。
“黑子,過來!”查文斌一聲喊,黑子警惕的慢慢後退,嘴中還不時的哼哧哼哧的發出低沉的吼叫,這是一種敵視,也是給查文斌發出的警告。回到查文斌身邊的黑子還在不停的打着圈。
查文斌拍怕它的脖子,試圖讓它安靜下來,可黑子脖子上的那圈毛發分明豎得更加厲害了。
這是女兒的墳前,離十二點還有十分鍾,遠處有些愛熱鬧的人家已經把煙花先放了,爆炸聲合着雷聲,印得那個小土包一閃一閃。這個墳沒有墓碑,因爲這孩子實在太小了,查文斌不想她死後把身前太多的東西都帶下去。但是黑子的警告,查文斌是聽到的,他不可能就這樣提着七星劍明晃晃的出現在她的跟前,那樣太殘忍,也太無情。
彈了幾滴牛淚在眼皮子上,除了不遠處飄蕩着幾個無關緊要的孤魂野鬼,查文斌還真沒看見什麽,可是黑子就一個勁得朝着那兒吼。當初埋這個墓,他可是親眼看過的,沒什麽特殊的,怎麽今天出了這麽的狀況?
打着不怎麽亮堂的手電,查文斌慢步走了過去,還有幾分鍾,燒清香的時間便到了,若是閻王爺給面子,或許會放她上來吃上一頓,查文斌等得就是這個點。
一碗夾生飯,倒着扣在碗上,前面放着三葷三素,還有三個紅彤彤的大蘋果。這孩子生前最喜歡的便是蘋果。可是那會兒窮,也偏僻,一年到頭難得吃上半個,這一次,是從省城帶來的正宗紅富士,放下蘋果的那一刻,查文斌眼淚就流出來了,小聲說道:“閨女,吃,這個蘋果可甜嘞,你緊着吃啊。”
查文斌蹲下身子去,給飯上插着三支香,又掏出已經包好的元寶紙錢,放在跟頭用石頭壓着,準備時間一到就點着。
黑子的狂吠還在繼續,無休止的吼叫讓查文斌本來已經煩躁的心越發不安單,拔出七星劍,“蹭”得一聲就插進了泥土裏。說來也怪,就這麽一下,黑子還真不叫了,連同周邊遊蕩着的那幾個夥計也吓得四散逃去,這劍上沾的鬼魂太多了,煞氣過重,查文斌就勢坐在了墳包跟前,眼淚嗒嗒的流着。
“大哥,你這蘋果能賣給我一個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幽幽的響起。這孤山野凹裏哪來的人?換做普通人,估計這一下就給吓出尿來了,可他是誰?查文斌,死人堆裏打過滾,閻王殿裏讨過命的。
“蘋果有是有,不過我不賣,這是給我女兒吃的。”查文斌頭也不回的答道,頓了頓,他又說道:“天色已經這麽晚了,你一個姑娘還出來,不怕撞邪嗎?”
“我在這兒已經住了好多年,早就習慣了,現在我的孩子肚子餓了,我特意出來給他找一點吃的。正好,就遇到大哥你了,你就行行好,賣給我一個吧。”那女聲再次幽幽響起,這一次帶着一絲懇求。
“哦。是嗎?”嘴上在應着,查文斌依舊低着腦袋,半響從乾坤袋裏掏出一個蘋果來,放到後腦勺:“一塊錢一個。”
腳步聲,窸窸窣窣的往前進了幾步,又停下了,那女聲又說道:“大哥,你邊上那狗兇得很哦?我有點怕”
一旁的黑子被查文斌死死的用腳踩着尾巴,它的嘴裏“呼呼”的威脅聲一直沒有停過,查文斌又拍了拍黑子說道:“姑娘,這狗啊不咬人,你别怕。”
查文斌右手托着蘋果,突然一輕,接着一枚錢币放到了他的手上,很輕,輕得幾乎沒有感覺。收回右手,查文斌瞄了一眼,這分明是一張用黃紙剪成的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