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馬監……”趙渤低聲嘀咕一句,看起來有點爲難。
李永生奇怪地看着他,“怎麽了?你跟我一起見過甯緻遠的。”
“那地方現在看得很緊,”趙渤苦着臉回答,“擅入者死,已經殺了幾百人。”
“幾百人?”李永生訝然地重複一遍,“沒有搞錯吧,在京城裏?”
“真是在京城裏,”趙渤點點頭,見他兀自懵懂,少不得又解釋,“襄王要甯禦馬的腦袋,京城裏有些糊塗蛋,以爲搞掉甯禦馬就沒事了,結果……死了很多人。”
李永生忍不住哼一聲,“不是他們傻,是他們以爲别人傻……利令智昏。”
“反正就是這樣了,”趙渤歎口氣,“還有人要求解散内廷呢,趁火打劫罷了……關鍵是我現在接觸他們,沒準會直接被人打死。”
李永生想一想,“要不這樣,你去找奧斯卡公公,就說給博靈的戰馬被掉包了。”
“我哪兒敢這麽胡說八道,”趙渤吓了一大跳,他可是知道,現在甯禦馬眼前的第一号紅人,就是奧斯卡奧公公。
“他總要先聽你說一下,”李永生不以爲然地發話,心裏卻是暗暗地感慨,我在帝都雖然認識幾個大能人物,但是中間人物,真是少得可憐。
一旦有事,不能直接上門去找,這聯系就有點銜接不上,看來以後得培養幾個中層力量。
下一刻,他忍不住暗笑,其實我這觀風使,沒必要把官場從上到下的關系都串連起來……若不是永馨,我根本沒必要操這麽多的心。
不過趙渤倒是認了接受了這個說辭,不管怎麽說,趙捕頭的層面太低了,他對直接接觸甯禦馬,有點本能的畏懼,若是接觸奧斯卡,壓力就不是很大。
大約在子正時分,趙渤帶着一個小黃門回來了,見到李永生之後,小黃門遞上一封信,親手拆開,然後直接毀掉。
淩晨寅末時分,幾輛馬車停在李永生他們紮營地不遠處,停了約莫小半個時辰,馬車再離開的時候,帳篷裏還有三個人,但是細心點會發現,這三人的樣貌,似乎略微改變了一點。
馬車并沒有進京城裏的禦馬監本部,而是直接駛向了城北的馬場。
接待李永生的,并不是甯緻遠,而是奧斯卡。
值此非常時刻,奧公公說話,也不像以前一般轉彎抹角了,他屏退左右之後,迫不及待地發問,“永生此來,帶來了什麽消息?”
“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李永生笑着回答,“奧公公想聽哪個消息?”
奧斯卡想一想之後回答,“先說好消息吧,現在壞消息太多了,哪裏都聽得到,不稀罕。”
李永生其實不想跟他說這事兒,但是甯緻遠的架子拿得太足——當然,也許是甯禦馬太忙,抑或者被人攻擊得太狠,不顧上親自過問。
所以他笑一笑,“有人有意醞釀一場戰鬥,也許會是朝廷對叛軍發起的第一次反擊戰。”
“什麽?”奧斯卡愕然地一揚眉頭,然後眼珠一轉,“是反攻海岱還是三湘?”
這世道,真沒有多少人是傻子,到了奧斯卡這個位置,更不可能有渾人,很多可能性,都被他們分析過了。
李永生并不回答,而是笑嘻嘻地反問一句,“你覺得反攻好,還是勤王好?”
奧斯卡頓時愕然,停了一停之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永生啊,你直接說我做不了主就完了呗……我馬上彙報甯公公。”
他實在太清楚了,這種方向性的大事,别說他做不了主,甯禦馬自己也未必做得了主。
李永生幹笑一聲,“甯公公日理萬機,我就擔心他沒時間聽我彙報。”
這話就很陰陽怪氣了,可是奧斯卡哪裏敢計較?别的不說,隻沖“第一次反擊戰”六個字,他就不敢怠慢。
于是他走出去彙報甯緻遠,一個時辰之後,馬場外來了一隊騎馬的小太監,押送着幾車的貨物。
而甯緻遠就藏身在這一隊小太監中,進了馬場之後,他顯出身形,直奔李永生而來,嘴裏大聲地笑着,“永生,我來晚了,你也看到了,我進出真的不方便。”
“我卻不這麽看,”李永生正色回答,“這種非常時刻,你應該多現身出來,四處奔走。”
甯緻遠聞言,眉頭就是一皺,不以爲然地回答,“你說話倒是輕巧,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禦馬監,高調行事,豈不是将行蹤都暴露在有心人眼裏了?”
“暴露就怎麽了?”李永生一本正經地反問,“你是内廷的人,是爲天家行走的,而你的對手,是一些藏頭藏腦不敢現身的小人,這時候,拿出堂堂正正的氣勢,才是最重要的。”
甯禦馬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不過奧斯卡見狀,馬上出聲幫腔,“永生你是不知道,甯公公現下爲很多人仇視,四處奔走的話,太不安全了。”
“甯公公固然可能不安全,但是這世上,哪裏來的那麽多萬全之策?”李永生并不認可這個理由,“你不大張旗鼓四處奔走,那就弱了天家的風頭,反倒搞得人心惶惶,這樣不好。”
甯緻遠皺着眉頭細細思索,似乎有所觸動。
李永生笑一笑,“其實戰争跟人打架差不多,拼的就是一個氣勢,一定要告訴所有人,咱們是正朔,對手是叛賊,若是正朔對上叛賊,還不能理直氣壯,那何以服衆?”
甯緻遠有點被說動了,但是他還是有些猶豫,當然,他不能說自己怕死,隻能辯解一下,“就是……擔心壞了天家的安排。”
李永生深深地看他一眼,“你是天家的肱骨之臣,在天家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有必要義無反顧地站出來,讓天家看到你的忠心……至于說冒點險,那在所難免,有風險才會有收獲。”
奧斯卡馬上出聲反駁,“可就算現在這樣,甯公公已經被人說爲弄權了,反王更是以此爲由,抹黑甯公公。”
李永生不以爲意地搖搖頭,“禦馬監是爲天家服務的,對天家負責,别人的說法,不需要在意,你們要在意的是,有沒有幫到天家。”
甯緻遠聽得怦然心動,見奧斯卡還要說話,他一擺手,“好了,永生說得對,我意已決,以後就大張旗鼓地辦事,總要讓大家看到誰忠誰奸……不給天家丢臉。”
禦馬監的權力,全部來自于天家,他終于意識到,有些東西,不是他想逃避就能逃避——正經是表忠心的時候到了。
“啪啪”,李永生擡手鼓一鼓掌,滿意地發話,“我一來京城就覺得,氣氛有點壓抑,這不是鎮壓反叛該有的氣場,既然是本朝正朔,就應該堂堂正正以氣勢壓人。”
“有道理,”奧斯卡馬上跟着鼓掌,他轉變立場的能力,是相當快的。
而且他的理由也相當充足,“内閣那邊,就是這一點不好,鬼鬼祟祟算計這算計那的,渾然忘了,咱們才是正朔,這才是咱最大的優勢。”
“這個事兒,我會考慮的,”甯緻遠已經拿定了主意,就不想再說此事了,“永生你此來找我,是有大事的吧?”
李永生拿出了博靈郡的公文,遞了過去。
甯緻遠毫不猶豫地就拆開了,仔細看一遍,臉上雖然有喜色,但還是有點遺憾,“原來是反攻三湘?”
“能反攻三湘,已經不錯了,”李永生郁悶地翻一個白眼,“這還因爲我是博靈人,要不然更是愛莫能助。”
“這是朝廷反擊第一戰,”奧斯卡也從側面提醒自家老大。
“這個我知道,”甯緻遠不耐煩地發話,“但現在的問題是,京畿震動……若是能反攻海岱的話,那才是最好的。”
襄王的大軍已經攻入了幽州郡,這是朝廷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相比這迫在眉睫的危機,三湘郡的叛亂,就顯得有點遙遠了。
中土國是以順天府爲中心的,三湘和博靈雖然也是中土腹地,但是不可同日而語。
“從氣勢上講,這怎麽也是個好消息,”李永生有點失望,這純粹是熱臉貼到冷屁股上了,“若是你們不認可的話,博靈郡自保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甯緻遠皺一皺眉,然後眼睛一亮,“博靈能否在出兵南下的同時,北上勤王?”
“這怎麽可能?”李永生氣得笑了,“甯公公,博靈隻是小小的一個郡,根本支撐不起兩線作戰,而且博靈距離順天府,真的是太遠了,就算是不南下,也要看緊荊王,不可能北上勤王……荊王已經打穿了淮慶,就要兵臨會稽了。”
“兵臨會稽?”甯緻遠聞言眉頭一揚,“給我拿輿情圖過來。”
不多時,一張地圖被取了過來,禦馬監老大趴在圖上看了半天,最終郁悶地歎口氣,“唉,這博靈郡想北上攻擊海岱也不方便……中間還隔着郡呢。”
李永生聞言,無奈地撓一撓頭,心裏難免郁悶:你能放下京畿這一小片,看一看整個中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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