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純粹從操作的角度講,想要順利解決此事,會稽水軍這裏,也可以做一做工作——非常時期,沒必要那麽堅持原則。
但是非常遺憾,會稽水軍不接受勸說。
王志雲倒是做通了會稽郡軍役使的工作,但是水軍直接無視了這個請托。
公孫家族也托了個一個家族說情,水軍繼續無視,并且強調說,我們不是有意爲難,實在是不知道這些戰馬,到底會送到什麽人的手裏。
李清明則是明确表态,我不會去勸說的,所謂軍隊,就要講個原則和規矩,現在軍役部缺乏的也是對紀律的尊重,現在,你讓我帶頭破壞紀律?
他甚至表示,我能無視此事,已經是看在此事對朝廷有利的份兒上,很給某些人面子了。
他這個态度,真的不算意外,畢竟是從軍隊基層走上來的,強調紀律性,而且他上台到現在,軍役部的事情,也沒理順,前一陣黃司長的倒台,更讓他鐵下心思認真整肅一番。
他不出面,朝廷裏其他人也不可能出面。
一來是胡亂對軍隊插手,這事兒犯忌諱,二來就是擔心甯王不穩。
甯王膽小的口碑,大家都聽說了,但是誰敢保證,他是真的膽小,還是假的膽小?
荊王、襄王和梁王,隐隐都有作亂的苗頭了,甯王也是上了書的親王,這個節骨眼上,實在不能再讓他也不穩了。
所以現在,事态就算僵住了,朝廷也隻能兩不相幫,讓雙方自行協商。
然而,時間不會兩不相幫,它很堅定地站在了會稽水軍一方。
水軍拖得起,公孫家拖不起,他們運送的是馬匹,不是鲨魚,戰馬擅長的是在陸地上奔跑馳騁,長期待在船上,不但會影響精神和健康,還會死的。
公孫家出海的時候,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了,特地多載了兩百匹馬,算是沿途的損耗——若是損耗不了那麽多,多出的可以賣錢,也可以打包送人情。
現在船上已經死了近二十匹戰馬,加上因爲種種原因落海的,還有可能因爲生了疫病被宰殺的,總共已經去了五十多匹。
這還不算什麽,關鍵是……還有很多戰馬,精神萎靡了。
萬一生出疫病什麽的……公孫家簡直不能想象那個後果。
公孫家拖不起,博靈郡也拖不起,戰馬來了,是要接受訓練的,騎兵也是要接受訓練的,形成戰鬥力,這需要一個過程。
所以公孫家派了人到西疆,将這件事告知族中的長老和李永生。
李永生皺着眉頭聽他們說完,然後出聲發問,“你們認爲,咱們該做些什麽?”
前來報信的公孫家子弟回答,“王軍役使認爲,您救治過李清明,如果您親自出面的話……”
“沒用的,”不等李永生說話,公孫不器就直接發話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李清明那貨看着愣,其實有點小心思,說不給面子,就真能做到不給面子。”
李清明在東北的時候,公孫家就跟他打過交道,還是比較清楚其人的。
衆人聞言,相對無語,不過公孫未明眼睛一亮,“永生,你不是跟禦馬監甯緻遠關系好嗎?讓他從禦馬監走個手續,問題不大吧?反正我公孫家的馬又不收錢。”
“這不可能,”李永生想也不想就搖頭,“禦馬監是内廷的,權力可以無限大,但是絕對不能繞過軍役部,這是原則問題,甯禦馬那邊就算答應,李清明不認可也是沒轍……我看甯緻遠都未必會答應。”
公孫未明覺得面子上有點下不來,眼珠一轉,又出一個點子,“那這樣好了,這兩千匹馬送給禦馬監了,讓他們從靠近博靈的馬場,悄悄撥付過去兩千匹,你看如何?”
“這個主意好,”公孫當行點點頭,高興地發話,“實在不行,那些撥付給博靈的軍馬,可以報馬匹走失,反正禦馬監又不損失什麽。”
李永生想一想,這個建議确實不錯,可見公孫家的太上長老,對人心的把握,還是不錯的。
不過沒等他表态,公孫不器不答應了,他皺着眉頭發話,“兩千匹馬咱們送得起,但是現在事情已經鬧大,到了這一步,咱公孫家就此偃旗息鼓,再也沒了後文……這樣好嗎?”
公孫未明和公孫當行聽到這話,先是一怔,然後齊齊搖頭,“不好。”
公孫家不差這兩千匹馬,從禦馬監轉一下,不落這個捐贈的名頭,真的無所謂,他們原本就沒打算聲張——李永生你領情就行。
但是到了現在,兩千匹馬的船隊被攔截,已經驚動了中土國官府的上上下下。
雖然大多數的黎庶,屬于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可是在有心人眼裏,這不僅僅是兩千匹馬的問題,而是涉及到中土國高層,對于下面的官府系統,會采取什麽樣的态度來控制。
今天甯王能攔馬匹,明天襄王就可能自制軍械——借口是現成的,征讨荊王。
所以這個口子,不能随便開,隻能走變通之道,搞個私底下的黑幕交易,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這選擇對官府好,對公孫家就不好了,他們的聲譽會被殃及。
公孫家族不能冒這個險。
憑良心說,公孫家真的不想被卷入這一場漩渦,但是當初爲了救治公孫不器,已經被動卷入了此事,那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捍衛公孫家的榮譽,是必須的。
公孫家可以無聲無息地捐贈,但是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無聲退場——爲了榮譽。
“是這個道理,”李永生點點頭,他非常理解公孫不器的意思。
所以他表示,“看來,我得親自走一趟了……一直說要走,現在終于得走了。”
公孫未明的眉頭一皺,“李清明和甯緻遠都不頂用,你去一趟有什麽用?不如大家再商量商量,找個穩妥的辦法出來。”
“是啊,”太上長老也點頭附和,“實在不行,咱們可以去找三宮主說項,李清明當年,可是欠了北極宮好大的人情。”
這也不失個好點子,就算李清明不賣北極宮的賬,可是北極宮終究是東北抵禦伊萬國的支柱力量,三宮主出面,内閣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然而,李永生還真不想驚動三宮主,那個女人,他覺得有點可憐。
當然,更關鍵的是,他認爲三宮主也未必能有那麽大的面子——這種事,從上層往下壓,不是最正确的解決方案,搞定下面才是關鍵,哪怕稍微有點違規,也無所謂。
所以他搖搖頭,“不用了,我現在就走,你們誰能幫我弄幾匹馬?”
“我也跟你走,”公孫未明出聲了,“等你強闖會稽水軍關卡的時候,我可以幫你打架。”
李永生笑着搖搖頭,“強闖水軍關卡,倒是虧你想得出來。”
“你小子,别看笑眯眯的,骨子裏狠着呢,”公孫未明不以爲然地發話,“我覺得你去那兒,肯定要搞事,你敢說我說得不對?”
“你這可不是廢話?”李永生翻個白眼,“我不搞事,戰馬能送到博靈郡嗎?”
“那咱一起去,”這次是太上長老發話,其實他也憋了很久了,“奶奶的腿,敢刁難我公孫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這個沒必要,”李永生笑着搖搖頭,“西疆這邊,也一時離不開人,你們在這裏繼續報仇就好,我一個人去,就足夠了。”
公孫不器聞言,眼睛一亮,“永生你已經有智珠在握了?”
“哪裏來的那麽多智珠?”李永生聽得就笑,“具體情況,我還不是很清楚呢,隻有在仔細了解之後,我才能制定計劃。”
公孫不器聞言,先是眉頭一揚,然後重重地點頭,“這樣也好,調查之後,再決定行止,不得不說,你在世情之道上,已經超出了你這個年紀該有的造詣。”
李永生又是一笑,“不器準證謬贊了。”
“不是謬贊,我是說實話,”公孫不器搖搖頭,鄭重其事地發話,“我在年輕的時候,也遭遇過一些事情,總覺得自己的方案很完善,卻忘了分析細節……細節才會決定成敗。”
“沒錯,”李永生笑着點點頭,他真的非常非常認可這個說法,這種話,也隻有經曆過太多的人,才說得出來,“具體的處理手段,我得過去了解一下,才能制定。”
“這樣嘛……”公孫不器沉吟了起來,其實他雖然接受了李永生的治療,但是身爲天之驕子半步真君,心裏一直有自己的傲氣,所以一直很少說話。
不過兩人談得确實不錯,他沉吟一下,難得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既然甯王和朝廷僵住了,我建議……你考慮借一下荊王或者襄王的勢。”
難得的明白人啊,李永生訝異地看他一眼,不瞞你說,我還真有這方面的打算。
“咦?三長老,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麽陰險啊?”公孫未明笑了起來,詭異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已經有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