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邁瑞肯的中情局,什麽華爾街的陷阱,那都是小說家言,真正的原因就是,在突如其來的改革中,壓力被徹底釋放了出來,很多人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出問題才怪。
壓迫,忍着忍着就習慣了,爆發,總是在希望到來的時候。
相實真君沉默良久,才站起身來,沖着李永生重重一揖,“多謝了,原來世情之道,本該如此去體會。”
丁青瑤雖然已經脫離了丁家,但是見到自家真君如此鄭重其事地行禮,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相實真君……你?”
丁相實今天執意做個好好先生,但是身爲有見地的真君,他不得不承認,今天自己确實有所收獲,“謙虛使人進步,我終于明白,爲什麽這麽多人,推崇你爲大師了。”
丁青蓮卻是一臉的斯巴達,真君,您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他也聽懂了李永生的話,承認此人說得确實在理,但是相實真君……您好歹也是真君,這麽客氣真的好嗎?
李永生對他們的反應,并不奇怪,信息爆炸不是吹出來的,雖然相對玄青位面,地球界算是個低武甚至是科技位面,可是那裏的信息量,完爆玄青位面好幾條街。
朱爾寰卻是聽得心花怒放,對嘛,這才是觀風使該有的風采嘛,“那現在看來,咱們對這些真神教徒,還是太良善了呢。”
杜晶晶卻是愁眉緊皺,“有沒有搞錯,那以後豈不是隻能嚴不能松了?”
“這個倒是無妨,”呼延書生搖搖頭,“打算放松的時候,有所提防、準備好章法便是了……李大師,我說得可對?”
天可憐見,想當年呼延書生意氣風發的時候,也是睥睨西疆目無餘子,現在雖然修爲回來了,心境也依舊,但是對上李永生的見解,竟然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李永生微微一笑,“這就是另一個話題了,其實很多時候,你并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麽。”
他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因爲這個話題,一點都不比剛才的話題小,甚至更大。
丁相實看他一眼,想了半天才發問,“照你這麽說,順應本心,其實也是未必正确的?”
這個問題聽起來有點突兀,跨越度極大,實則不然,這是一個很有代表性的問題。
大多數修者,講的就是順應本心,想要追求大道,那就是認定目标之後,遵循自己的本心去修行。
這就是相實真君問題的根源所在了:你說修者連自己的本心都不知道,還說什麽順應,說什麽修行,這不是扯淡嗎?
咱不帶這麽狡辯的,李永生苦惱地皺一皺眉頭,“相實真君,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問題,您不會體會不到吧?”
丁相實哈哈一笑,“我當然知道是有區别的,不過,咱們不是坐而論道嗎?你隻管說。”
李永生苦惱地搖一搖頭,“這個問題說起來,就太大了。”
“沒事,”衆人齊齊出聲,“你隻管說,我們有耐心聽。”
何苦和丁青蓮,是唯二沒有出聲的修者,但是他倆也絕對不反對聽李永生論道。
李大師之類的稱呼,他們不怎麽常說,可是他們非常确定,李永生說起事情來,絕對有獨到的見解——哪怕是大家未必認可,但是聽一聽,肯定會有收獲。
“啧,”李永生苦惱地咂巴一下嘴巴,這個話題實在太大了,三天三夜未必講得完。
再加上可能遇到的辯論——其實是肯定會遇到,他估計半個月都未必講得完。
于是他索性别出機杼,“這麽說吧,我問你們一句,修者順應本心,就該是無拘無束的嗎?”
“那當然了,”就在别人還在思索的時候,公孫未明就想也不想地回答了,“若是有所制約,何來本心一說?”
說完之後,他沖李永生擠一下眼睛:怎麽樣,我這個配合不錯吧?
李永生并不相信,這厮純粹是配合,倒是夾帶私貨的嫌疑很大,未明準證行事,一直就比較肆無忌憚。
不過有這個回答,他的話題就可以展開了,“話是這麽說,但是我認爲,順應本心并不是無所顧忌,比如說我們不能肆無忌憚地不敬尊長,不能心安理得地欺師滅祖。”
“李大師,這話卻是不對了,”公孫未明似乎跟他飙上了,他正色發話,“人之所以爲人,這些基本的道德準則,是必須有的,否則的話,根本不能稱其爲人……這跟本心無關。”
李永生懶得跟他辯論,隻是直接發話,“這些道德标準,其實是後天培養出來的,像慕容一族,曾經有父死娶母的習俗,擱在國族,這不是違逆人倫的大罪嗎?”
其實父死娶母的習俗,不光慕容一族有,高紅族也是如此,甚至可以說,倒退幾千年的話,中土國族裏都有過類似的例子——其時民智未開,不知廉恥罷了。
眼下剛剛族誅了慕容家族,李永生就拿它來舉例子,不外是彰顯自家行動的正義性。
這個例子一出,公孫未明頓時啞口無言。
不過,這厮也不忘記又擠一擠眼睛:你看,我配合你配合得多好!
李永生也懶得理會這厮,而是正色發話,“所以說,從來沒有絕對的順應本心,不受任何約束的順應本心……那本來就是沒心,何來本心一說?”
呼延書生馬上就舉一反三,充分展示了他敏捷的才思,“那麽有些異族父死娶母、不敬尊長,卻敬畏神靈,這是道德觀的差異導緻的,所以……他們也可以順應本心?”
“蝼蟻鳥畜的本心,豈能跟人的本心相比?”相實真君冷哼一聲,大多數的中土人,都有很強的優越感,他身爲真君,更不例外。
李永生發現,這話題快控制不住了,忙不疊地拉回來,“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們誰能告訴我,道德是怎麽出現的?”
這個問題很簡單,卻又直指根源,丁相實輕笑一聲,微微颔首,“常聽說你對本源有所研究,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其實,這就是典型的裝逼了,反正他不說答案,别人也不能指責他。
大家沉默了好一陣,沒有人出聲,在這種場合裏出乖露醜,傳出去會笑死人的。
李永生見無人回答,索性笑着站起身,“那今天就談到這裏好了。”
他對傳道解惑的興趣不大,尤其是現在,這個話題不宜深談。
衆人相互看一看,都看到了别人臉上的意猶未盡——正聽得高興,你怎麽不說了呢?
但是這個問題,也真的不好回答,這麽多高階修者在場,回答錯了,是要鬧笑話的。
于是大家的目光掃來掃去,又集中到了公孫未明的臉上,隻有此人是不怕被笑話的。
未明準證見狀,直接毛了,尼瑪,你們這啥意思啊?大家都不想出乖露醜,這我理解,但是……合着就該我秀智商嗎?
他眼皮一耷拉,愛是誰就是誰吧,爺已經配合過一次了,這次說成啥都不說話了。
相實真君見狀,有點不開心了,他覺得還沒讨論到精要處,怎麽能就這麽不說了呢?
于是他出聲點名,“書生真人才思敏捷,想必對道德的起源,應該有所了解?”
他剛剛才當着大家的面誇過對方,這個真君的面子,你該給我吧?
呼延書生很幹脆地搖搖頭,“我對世情之道沒有研究,聽一聽可以,不懂的也敢提問,但是真的不敢發表見解。”
開什麽玩笑,你丁家有這麽多人在場,你不去問他們,反來問我,合着我姓呼延的就該丢人?
相實真君臉上有點挂不住,可是呼延書生自稱沒研究,他也不好叫真——人家都承認自己無知了,他還能怎麽辦?
他眼光又一掃,發現沒有什麽合适的人選,隻能盯住朱爾寰了——喂,該你說了。
丁家是二郎廟的護法,也曾數次庇護二郎廟,你總該犧牲一下吧?
然而,朱主持隻能回報一個歉然的微笑。
說實話,朱爾寰雖然地位尊崇,但是在眼前這樣一幫修者面前,他是不介意丢人的——無非就是猜錯了嘛,不懂,有啥呢?
但是他看得分明,李永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那麽,爲了讨好觀風使,爲了自己的女兒,他也不能再冒頭了。
還是我來吧,丁青蓮見到自家真君這副模樣,隻能心裏歎口氣,可憐他也是丁家響當當的準證呢,“道德的起源,應該是爲了維護秩序吧?”
李永生愣了一愣之後,才笑着點點頭,“這麽說也可以,但是……不夠精準。”
就在這時,杜晶晶出聲了,“是爲了制定規則,定義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好規範行動,對吧?”
她這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對自己的判斷,就多了幾分自信。
反正就算說錯了,也不打緊,準證都猜得不準,她這個小小的初階真人,猜錯也無所謂。
李永生笑了起來,“你這說的是道德的作用和目的。”
就在這時,丁經主猛地出聲,“按你這麽說,道德的起源,應該是敬畏。”
(三更九千字,求保底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