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鎮是周圍數百裏的一個商業中心,往來的閑雜人不算少。
不過這些真人們似乎打聽清楚了李永生的性格,并沒有包下這個車馬店,而是直接在車馬店後側的一大塊空地上,用道術生生造出了一個院子。
院子不大,五畝地大小,裝修也很普通,進了院子之後,還能感受到隐約的靈氣波動,合着這院子完工還不到半個時辰。
李永生的感知能力極強,忍不住苦笑一聲,“如此大費周折,何必呢?”
“還是簡陋了,”元真人笑着回答,“隻要李大師覺得還行,您走到哪兒,這院子給您造到哪兒,一定得保證您休息好。”
“今天這個院子,有點匆忙了,不過咱這塊地方,搞得太華麗的話,看着有點紮眼,會影響您的安全……您要是覺得不好,我們現在就改?”
“沒必要,挺好的,”李永生一擺手,這些人殷勤起來,他還真有點吃不消,“關鍵是安排好兩位道長,她們的身份有點不便。”
“那我們再造一個小院,”元真人馬上點點頭。
甜水鎮雖然不大,車馬店可是不小,要知道這裏還是一個交通樞紐,每年的牛馬交易大會,會有不少馬隊路過,在甜水鎮裏打尖和補充食水。
車馬店的空地有七八百畝,足以放得下十來萬匹大牲口,再加上守夜人的帳篷什麽的。
再起一個小院,也不是什麽問題。
“不用了,”張木子出聲阻止,她雖然不是苦修者,也不喜歡這種豪土的生活方式,沒錯,不但豪,而且土——特别地土。
“不費什麽事的,”元真人笑着一擺手,“這車馬店是我親家的産業,加個院子,以後也能用,不能讓人擾了道友的清淨。”
不遠處幾個司修見狀,轉身就向外走去。
張木子徹底無語了,側頭看一眼李永生,“李大師你做主吧。”
李永生沉吟一下,出聲發問,“元真人,說是來了三個中了火毒的,我怎麽才看到兩個?”
不遠處的牆角處,走出來一個高瘦老人,是被兩人攙扶着的,他沖李永生擡手一拱,“見過李大師,我在這裏幫着監工。”
李永生的眉頭微微一揚,然後輕歎一口氣,“你比雲滄海傷得重啊……看來你才是主力。”
“旁人都已經道我死了,”高瘦老人又是一拱手,苦笑一聲,“其實我比滄海兄還小一點。”
來人正是呼延家族上一任族長呼延書生,高階化修,少年意氣,十七歲就跟随呼延族人血戰沙場,在衛國戰争中展露峥嵘,十餘年前,據說閉關時走火入魔而不治。
李永生有些無語,他在呵斥呼延真人的時候,隻覺得對方婆婆媽媽總是不利索,但是真正看到四十年前的衛國英傑時,就覺得自己其時……似乎也有點反應激烈了。
他又歎一口氣,擡手一拱,“因爲在此地勾留日久,着急回鄉,此前有些出言無狀,還請書生真人海涵。”
“李大師何必自責?”呼延書生微微一笑,和藹得很,“内中因果我已知曉,實在是族中後輩畏首畏尾,沒有推己及人,錯本在他。”
“總是小子無狀,驚動了衆多長者,”李永生笑着回答,“那麽,我幫三位一起治了好了,不過我還是想确定一下……不會再有别人了吧?”
衆人聽得頗爲無語,才說這小家夥說話客氣了一點,現在怎麽又帶上刺了?
呼延書生卻沒有生氣,他怪怪地看了李永生一眼,笑了起來,“看來李大師還有萬載幽水。”
他可真不愧“書生”這名字,旁人隻是想到,李大師的性格果然乖張,他卻是想到,大師如此說話,十有八九是要搞清楚傷患人數,合理分配一下資源。
從李大師免費治療雲滄海一事上,可以看出大師不是個小氣的人,兩滴極爲珍貴的萬載幽水,說給就給了,若是手上還有萬載幽水的話,也未必就舍不得拿出來。
但是自家的族人,把這個事情搞砸了,使用添油戰術增加病患,這種事就算擱給自己,那也不能忍啊,知道的,說你們傷患有苦衷;不知道的,還以爲傷患們拿郎中當猴耍呢。
他是真正的推己及人了,才能體會李永生的憤怒。
但是話又說回來,這件事裏,自家的小輩也真沒做錯太多,隻是行事保守了一點。
然而,不保守也不行啊,當初私入天坑的罪,本來就很需要保密了,而現在的呼延家,不但沒有了秘境,旁人都傳說,呼延家連準證都沒有了。
因爲這個傳言,導緻呼延家的生存空間,在被一步步地擠壓,很多不起眼的小雜魚,一次次地蹦跶,那是他們背後有大勢力,支持他們的挑釁。
總算呼延家在西疆的人面兒還算不錯,勉強能夠自保,不過可以想像,當别人知道,呼延家的準證可能被治療好的話,沒準要想辦法添點堵。
而且還有一點,也非常關鍵,呼延書生的傷比雲滄海重多了,當年他們在國戰天坑,對上了四個真神教化修,以及七八名司修。
呼延家這邊,死了兩個化修,對方則是隻有一個化修重傷逃走,那一場戰鬥,呼延書生是絕對的主力,哪怕到了最後,都是他強忍着傷勢,掩護着其他人悄悄溜走。
所以在傳出二郎廟來了一個李大師,能治這種傷之後,雲滄海自告奮勇地表示,我去給你們打前站做試驗,書生不能第一個去。
待他們得知,李大師爲了治好雲滄海,竟然拿出了兩滴萬載幽水,頓時傻眼了——握草,你早說有萬載幽水,我們就讓書生真人第一個去了。
總之這事兒鬧得……實在有點陰差陽錯,關鍵是李大師也很不高興。
不過李永生一聽呼延書生的話,就笑了起來,難得還有明白人,“老話說得好啊,沒有一個準證是幸緻的,書生準證懂我。”
“我保證,就是這三個了,”呼延書生笑着回答,頗有點昔日帶頭大哥的風範,“你可以最後一個治我……再有意外,你不用管我。”
“好了,那就這麽說定了,兩塊中品靈石,”李永生一拍手,“不管治得好治不好,都得給……允許賒欠,現在我來診脈。”
“靈石已經帶來了,”呼延真人走過來,雙手奉上玉盒——其實就是前幾天小雲真人用的那個玉盒,連包裝都沒變。
但是玉盒打開之後,裏面是兩塊橙色靈石——沒準其中一塊,還是雲家貢獻出來的呢。
反正這幫人雖然家族不同,但關系是真的不錯,入了國戰天坑這樣的副本尋寶,也沒有自相殘殺啥的,最後有了收獲回轉,依舊是相互掩護。
其實一般情況下,這才叫真正的組隊刷副本,那種饑不擇食随便組隊友,然後相互算計的野雞隊,隻可能發生在網絡遊戲中——現實中,自家的性命隻有一條,更不可能删号重練。
“先放那兒吧,”李永生擺一下手,然後給三名傷患診脈,外加問診。
三名傷者中,元真人傷勢比較輕,另一名姓高的中階真人,傷勢也較輕,不過此人後來還強行參與過戰鬥,增加了一些額外的傷情。
但是不管怎麽說,呼延書生的傷勢都是最重的,他身上遭受的教火,甚至不僅僅出自于一個人——應該是還有一名初階化修,也對他使用了神術請出的教火。
但是這一縷教火,相當純粹,如果單獨驅逐的話,治療起來很容易。
然而,難就難在,人體是個整體,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二十多年下來,呼延書生的身體裏,已經形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平衡,貿然打破平衡,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話說回來,也就是呼延書生,換一個高階準證的話,在這樣的傷勢下,估計早就灰飛煙滅了。
李永生診脈完畢之後,看着呼延書生歎口氣,“你真的可惜了。”
呼延書生笑一笑,并不回答,他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麽——傾蓋如故白首如新,有些人一生隻見一面,卻會成爲知己。
高真人一直心裏有點小不爽,認爲李永生不尊重長者,聞言就發問,“可惜什麽了?”
李永生也不跟他一般見識,隻是沖着呼延書生呲牙一笑,“書生準證知道。”
“我若不去國戰天坑,證真的可能性極大,”呼延書生微微一笑,“李大師可是在說這個?”
李永生微微點頭,“起碼八成……到八成五的可能。”
“嘿,”高真人笑一笑,臉上有點不以爲然,明顯是在說,你個小毛孩子,也敢說證真?
呼延書生默然,他雖然是帶頭大哥,但是也不會因爲要維護小集體的顔面,就刻意掩飾自己的能力——西疆漢子沒有那麽虛僞,他們講道義,也講拳頭。
良久,他才出聲發話,“我家發生羊瘟了,當時我若不去,族人會餓死很多,那麽,這個真不證也罷!”
高真人聞言,駭然側過頭來,“書生準證,你當時就快證真了?”
這顯然是一個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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